至此,我们便舍弃了回归大燕的念想,只求一个丰衣足食,安身立命。可是后来,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我遇到了十年前被贬至西诏的前太子——景王刘长秧,只是我当时没想到,这次偶遇,会成为我和常青生命中的一个变数,一个转折。 说到这儿, 悟真看向那个姑娘,“你早已知道了刘长秧与我们之间的交情,但我很想问一问,你是如何猜到这一点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我、常青和景王三人,而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是绝不可能向你透露实情的。” 那姑娘抿嘴一笑,“鱼啊,我以前总想不明白,尉迟青为何总要掂着两桶鱼,大费周章。后来才明白了,两桶鱼,两个方向,一群去了长陵,一群则到了沙洲。” 和尚的脸由红转白又转红,过了许久才道,“这么精妙的设计都被你识破了,想必姑娘一定是景王身边极亲近的人吧,”说完眼珠子一转,“他还未娶妻,那么,你便是他的妾室?通房?” 这次轮到那姑娘的脸红了,瞪他一眼,啐道,“好个不正经的和尚,怪不得教出这么个没正经的徒弟来。” 说罢朝外面风雪交加的夜色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张常青怎么还没来?你们两个不是约好了在此处见面的吗?” 和尚撇撇嘴,“他少了三根脚趾,自然走得比寻常人慢些。” 姑娘又瞪他一眼,示意他讲话不要再如此不三不四,接着道,“刘长秧十三四岁时在沙漠中被你所救,可后来你们又是如何勾结到一起的?” “勾结?”和尚眼睛放光,“姑娘怎生如此粗鄙,难道你与景王相识,便也是‘勾结’了?” 姑娘被他的话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和尚见她这般,倒暗自好笑起来,“算了,如此不经逗,好没意思。” 他忽然想起刘长秧,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小少年也因为自己这张讲话不着五六的嘴生闷气来着,可是后来,因为常青及其部下在一次战役中身受重伤,他去禹阳城里找他,刘长秧却是全心全力地相助,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悟真还记得那个晚上,刘长秧见到浑身是血的自己时,脸上真诚和临危不惧的神情。他快速地安排属下在禹阳和附近的城池买药,为防被官府的人发现,还令他们在不同的药铺买药,甚至,为了掩盖急需止血药这一事实,搭配了许多种不同的药物采买。 如此的缜密和周全,加著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显得尤为可贵。 从此,悟真对他刮目相看,后来,在将他引荐给常青,三人彻夜攀谈之后,常青告诉他,或许他们一直以来从未放下的心愿,可以在刘长秧这里实现了。 所以自此,几人也结下了金兰之交。 “和尚,你对景王可真是不赖,把自己的独门秘术都教授给他了。” 姑娘的话打断悟真的思绪,他兀自一笑,“刘长秧是什么处境,想必你我都知晓,若没有祝由术防身,他现在坟前的草恐怕已经三尺深了。我当年也是念及这一层,才将祝由术教授于他,否则,又怎会由得他冒这个风险?” 姑娘听他话中有话,心中不由地一动,“风险?学习祝由术会有何风险?” 悟真一向人情通透,见她眼中流露出担忧之情,便忽然嗅出此事多了回转的余地:这姑娘来寻常青,分明是要断掉景王一只羽翼,打乱他复仇大计,可她现在流露出的真情,又怎会是假? 悟真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试探,“姑娘想想,祝由术对我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无碍,对他一个尚未成家有后的男子却是有害,这是为何?” 说完,见那姑娘满眼皆是无邪,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混球,却又接着道,“它影响男子传宗接代,你若是嫁给他,可就惨了。” 听了这话,姑娘登时羞得面若桃花,随手捡了块石头便朝悟真扔去,却是虚扔一把,由得他躲过了。
第134章 陷阱 悟真口中连连求饶,“是贫僧的错,是贫僧的错,不过话说回来,这祝由术虽对常人无碍,但因为使用时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所以若身体欠安,极容易邪毒入体,若是那般,可就没得救了。” “没得救......”姑娘脸色由红转白,似是想到了什么让她极恐惧的事情,可偏在她惊惧之时,乾化寺外,却响起了一片极轻的脚步声,轻得像叶子落在积雪中,不细听是根本听不到的。 “常青。”悟真瞧着那扇破窗叫了一声,下一刻,口中却被姑娘用一块破布头堵死,连“唔唔”声都发不出来。 姑娘冲他挑挑眉毛,蹑手蹑脚走到寺门旁,耳朵在门板上贴了半晌后,站直身子,轻轻拽开乾化寺的大门。 门外已是银装素裹的一片天地,没有人,甚至,连方才还在飘飞的雪片都停了下来,安静,荒芜,令宋迷迭产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觉得世间只剩下她一人,孤寂得心慌。 她心头闪过一个轻微的寒战:这种感觉她记得,在山上为师兄师姐卜出一卦后,那侵占满她全身的,就是这种可怕的凄凉感,凉得她必须找到一个人取暖,才能将它驱逐出去。 可是现在,那感觉又来了,她却孑然一人,再无人可依。 她稳了稳心神,抬步跨过门槛,又看了一眼面前空无一人的村子后,脚尖轻轻一蹬便跃上了乾化寺的屋顶。 屋顶是歇山顶,脊角起翘显着,尖脊的样子似燕尾,是典型的燕尾脊。现在,屋顶上覆了厚厚一层积雪,只有几个尖脊露了出来,原本鲜艳的正黄褪去了大半,露出里面灰黑的底色。 屋顶和地面一样,没有人,也没有脚印,雪被刚露出半边脸的月亮照着,泛出一层青光。宋迷迭的目光从几个尖脊上掠过,每一个,都停留稍许,最后,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尖脊上。 尖脊旁边有一个比小拇指还要细上一些的小洞,因为紧贴着灰黑色的脊角,所以不仔细分辨,是根本看不出来的。而且,屋顶上并非只有一个小洞,每一个尖脊旁边,都有一个这样的洞,就像沙滩上螃蟹留出的呼吸用的小洞一样,这些雪地上的洞,也是用来呼吸的,可除此之外,它们还有另外的用途。 宋迷迭盯着这些洞,眼睛雪亮,笑容冰冷,片刻后,她猛地抬脚踏向屋顶,震碎积雪的同时,身子朝上方飘出数丈,双臂一挥,将十余支寒冰袖箭抛洒向下面。 几乎和这些冰晶做成的袖箭同时发出的,是那些小洞中的长针,它们藏身于雪下竹制的吹管之中,一端的人用力吹气,长针即从竹管的另一端射出,数量之多,可达上百根。 而每一根针上,都是淬了剧毒的,这毒自然是祝洪的大弟子——校官祁三郎所制,但凡沾身者,谁也别想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 这一点,同为校官的宋迷迭再清楚不过,她也清楚,想杀她的人,已经被积雪埋了接近两个时辰,在她来乾化寺之前就已提早埋伏在这里,虽然他们内力了得,但被冻了这么久,早已恨不得立刻置她于死地。 可是这一次交手,他们却是注定赢不了的,宋迷迭的轻功是虚山自创的,举世无双,没有章法,并非一个“快”字可以破解,窜上纵下如飞鸿落叶,哪怕是一条蛛丝,一片雪花,都能让她借力,瞬息间便可转换方向。所以纵使几百根长针同时射出,竟没有一根挨近她身旁的,反而她的寒冰袖箭得了手,噗噗数声之后,如数扎在尖脊四周,一把都没有偏移。 鲜血慢慢从尖脊周边洇了出来,仿佛朵朵红梅,点缀着这历经沧桑的乾化寺的屋顶。紧接着,几道黑影从屋顶跌落下去,在蓬松雪地上,砸出“噗通”几声轻响。 宋迷迭从半空飘落,看地上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没有窃喜,反而愈加沉重。 她抬目望向前方,看那空寂无人的村落,稍顷,轻道,“师傅,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出来与徒儿相见,徒儿相信,师傅现在定有大把的话要问徒儿。” 话落,却见一个人影从半空处悠悠飘落,动作如她一般飘逸洒脱,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立在前方雪地上,脚边是一条被月光拉长的浅灰色的影子。 他带着兜帽,所以宋迷迭看不清他的眉眼,但从身形判断,这绝不是祝洪。他比祝洪高了不少,年龄也轻不少,脊背笔挺,胸膛展扩。宋迷迭依稀间觉得这影子很有几分面熟,怎奈这人从头到脚都被一条披风盖住,她一时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是敌是友。 直到...... 男人朝前走出一步,嗓中发出一个宋迷迭熟悉的浅得几乎听不见的笑,“风儿,咱们师傅可不在轮台,他老人家现在在黄泉谷里,应该还在怀古伤今呢。对了,他是不是太老了,老得脑袋都不清楚了,所以才会把你派到西诏来,来......送死。” 听到这话,宋迷迭心下了然,想明白了为何自己的计划滴水不露,却会被刚到西诏没几日的祝洪识破,于是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师傅认为人性总不会是完全没有光的,所以才收留了你,可你就是这么报答他老人家的,毒五步?” 毒五步后退一步,兜帽下传出隆隆笑声,“一码归一码,风儿你放心,你和校事府的恩怨我不会插手,等你们的事了了,咱们再来细细计较。” 说罢,身子一闪便隐入不远处的密林中,他方才站立的位置上,现在换了一个人,头戴圆帽,脚着皂靴,身穿褐衫,一对钻子钻出来一般的小眼睛直勾勾盯住宋迷迭,眼角缀着的红色肉瘤仿佛是他多出来的另外一只眼。 “好徒儿,你骗得为师好苦啊。”祝洪咬牙冷笑,手朝前一摆,身后已然多出二十几道黑影,朝宋迷迭的方向跑过来,将她包夹在中间。 “许久未见师门上下了,今日你们好生切磋切磋,让为师看看,这几个月你的武功是否有所进益。” 他话音刚落,二十几道绳镖已经同时朝宋迷迭扔抛过来,镖头银中带黑,被月光映得灼灼发亮。 毒和暗器,是校事府最擅用之物,若非如此,祁三郎也不会稳居大师兄之位多年。 宋迷迭心中一凛,就地滚出几尺,看绳镖组成的大网朝自己贴过来时,想从两条绳子的缝隙中钻出去,怎奈绳子间距太短,即便如她这般骨骼纤细,还是不能保证不触碰到绳索。 而绳索上面,也是淬着毒的,这一点,作为校事的宋迷迭又怎会不晓。 情急之中,她只得抛出所剩不多的袖箭割断绳索,而锋利箭刃为她破开一方天地的同时,也冲向周围那些手持绳镖的黑影,瞬间便割断三人的喉管。 可一把把展开的铁扇挡住了剩余的袖箭,祝洪早知她暗器了得,又怎会不早做防范?宋迷迭心头掠过一股凉意,知她这位“师傅”今天是做了万全的打算,不将她置于死地誓不罢手。 绳镖阵又一次朝她围剿过来,不过这一回,宋迷迭已有了准备,在圈阵尚未组成之时,已经跳将出去,脚在一株松树上一踩,震落簌簌雪片,身子便朝树顶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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