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一怔。 继而神色复杂地望向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而我则一颗心已迅速飞到了林绢家,当即飞奔去房间换衣服,铘彼时的神色只在我心里如昙花一现般闪了下,很快便忘得干干净净。
第116章 完美七 一小时后,铘同我一起到了林绢家里。回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陪伴,而不是跟随我来到一个地方。 林绢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寺院烧香,我看到她精神尚可就没有拦她,显然她仍是在为昨晚她所看到的以及所感觉到的东西而担心着,所以我想,她到庙里去待一阵总是没有坏处的。 此时房间里维持着她离开前时的样子,出门前挑剩下的衣服丢了一地,床上被子揉成一团。我指着那张床对铘道:“就是这里,我看到了那个东西。” 铘没有进屋,也没有看那张床,只靠在门边朝屋内环视了一圈。屋内光线很暗,窗帘半遮半掩挡着外头阴沉沉的天,二十多年的老公寓湿气很重,碰上这样的阴雨天更是透着股霉味,隐隐掺杂在夏奈尔香水的气味里,以前从未留意过这些,但此时也不知是因为林绢不在家,还是昨晚所见,我发觉我对这阴郁的气味似乎变得尤其敏感起来。 “这里没有任何异样。”半晌铘道,并朝屋内走了进来,走到靠西窗口处站定,伸手在那道窗框上慢慢摸了摸:“但没有异样并不意味着什么是件好事,比如这东西。”话音落,他将面前这道窗推了开来。 这是西墙靠近角落处的一扇偏窗,面向天井,平时很少开启,是为采光而设的。此时随着铘手里的动作,它发出吱扭一阵轻响,随后一点冷风从外头吹了进来,带进外头天井内青苔淡淡的腥臭,还有各家油烟排放后散发不去的味道。 我不由蹙眉。正想问他‘比如’是指什么?却见他身子稍稍朝外倾了倾,随后手一提将一条锈迹斑斑的铁丝从外头扯了进来,铁丝末头缠着黑糊糊一团东西,砰的声由外跌落到房间内柔软高级的地毯上,而当我跟上前一眼看清那东西的样子,不由立时倒退回去,全身一阵恶寒。 地毯上那团被铁丝所缠绕着的东西,原来是只死去至少有个把月的野猫。也不知是怎么被悬挂在窗外这根铁丝给缠住的,我猜想,也许它是要从对面的窗口跳到这个窗口,结果却不慎坠落,好巧不巧,又被这根铁丝给缠住了脖子。 铁丝几乎将它整个脖子给勒断,只留一指宽的部分尚且同身体连接着,身体重度腐烂,皮毛同血肉几乎粘连在一起,因而一眼看去,就是黑糊糊的一团。一双眼已经烂掉大半,模糊不清的瞳孔直愣愣朝上瞪着,似乎自它死去那刻起,它便这样由下而上绝望地注视着林绢家这道窗台,却日复一日,始终没有人将这扇窗打开,并由此发现惨死在窗下的它。 那样匆匆看了两眼后,我再看不下去,几步退到床边僵硬地坐下,我听见铘道:“这东西便是凶相。猫有九命,却被铁丝完全束缚,同一时间连死九次,因而怨气不得发泄,而猫本身又是属阴之物,连同那怨气便有如一支催化剂,将这一角地方完全化成极阴之地。所以,也难怪会出现聻那种东西。” “那能化解么?”既然铘似乎对此了如指掌,那么想必也应有化解这种凶相的方式了。我看向他,岂料却见他摇了摇头,道:“这猫不是凶相的本源,它也是因此而死,化成了被那东西利用的傀儡,除非能找到凶相的源头,否则即便在这里设上结界,用上护咒,也治不了根本。” “……这么严重??”听他这一番说,我感到相当费解。林绢怎么会招惹上那么厉害的一样凶物,难道就因为她走过阴阳道,于是能见到那些东西的缘故?可是那种东西是断不可能平白无故缠上人的,正如以前姥姥常说,万物万事皆有根源,若非发生了什么会引它追随而来的事,轻易是不可能被这种东西所纠缠的。 那么,是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会让林绢被那种给东西缠住呢…… 思忖间,见铘重新踱到那扇西窗边,朝外头看了看,随后似自言自语般道:“这地方原本风水就不太好,主室朝南,但背阴处却建成这种环状,久了,即便不出这种东西,也容易聚集阴秽之气。似从清末之后,这些人建造房屋,便实在是已经随便惯了。”随后将目光转向我,道:“你将那床下的毯子掀开看看。” 我怔了怔,迟疑了一下便在他视线下低头寻了处地毯的接口线,小心拨弄了一下,随后将其中一角朝上掀了起来。 而没等我将它彻底掀开,就被里头骤然出现的东西恶心得一阵干呕。 那竟是密密麻麻一片虫子,蚜虫以及蟑螂,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虫子……都已死去很久,躯壳已是空了,被地毯扁扁地压在那下面不知已有多久,不过说也奇怪,它们似乎是全都商量好了般集中在林绢床底下这片地毯内而死,再远些便什么都没有了,除了灰尘。 “这地方被阴气已是侵入骨髓,你这朋友最近同以往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区别么?”这时听见铘又道。 我丢开那块地毯站起身,到尽可能离那床远的地方站定:“她自从易园回来后就很容易生病,这两天还发高烧了。” 铘低低一声哼:“那便不用再去管她了。” “为什么?!”我惊。他竟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正如病入膏肓之人,再治疗已没有太大意义。” “什么病入膏肓之人?!她现在好好的啊,只要将那缠着她的东西设法阻止了,她不就没事了??” “那东西与寻常不同,你找不到根源,便无法确认它究竟是什么,要如何才能解决它。这东西甚至能自己制造极阴之气,成为自己坚固的堡垒,类似的东西几百年前你遇见过,那时我恰好不在你身边,你几乎无法全身而退。因而,有那一次教训,当是该记得避开了。” “……你又将不属于我的记忆强加给我了,铘。” 他眉梢轻挑,似是不屑与我再就此争辩。 “但,既然你曾遇见过类似的,总该也应该知道找到它的方法吧?” “那之后呢?”他望向我:“她能再活多少年,五十年?百年?人的性命何其短促,有必要为这样匆促的生命而引火烧身么。” 我呆了呆。 他这话似乎包含了很多东西,一些他对于林绢目前状况的直白定论,以及他对人的蔑视。以致一度令我哑口失言,好一阵,我才呐呐道:“我也是人,若我遇到同样的事,是不是也该这样的下场?” 他点头:“没错。” 我再度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咬着嘴唇看着西窗下那只被铁丝勒死的猫,它鼓胀的腐眼正对着我的方向,似在嘲弄般咧着它大大的嘴。于是不由用力吸了口气,我苦笑道:“现在我真心希望自己是你的神主大人了,铘。那样我就能命令你去做任何我希望你做的事了吧……或者,也许不用你插手,我也可以靠自己帮到我朋友。” 他望着我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嘴角似轻扬了一瞬,在我试图看清他神情的时候,他低头将铁丝从地上拾起,轻轻一甩朝窗外丢了出去。“那么,回去吧。”然后他对我道。 “你回去吧,我会自己想办法。”我答。
第117章 完美八 “找谁。” “……我找沈子琨。” “预约了么?” “……” 其实,嘴硬是人人都会做的一件事,事实是在铘甩手不管后,我确实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先履行同老鬼的交易,看最后能从老鬼口中得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只是到了环宇大厦后,事情并未如我想的那般容易,先不说怎样去履行那老鬼嘱托我办的事,单是他希望我替他去取得联系的那个人,我便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近,并取得对方的信任。因为,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环宇集团的执行董事。 环宇集团的子公司遍布整个东南亚,同万盛集团的实力几乎不分伯仲,一个坐南一个朝北,只是万盛集团的老大殷先生极其低调,几乎从不见人提起,而环宇的沈子琨却经常在媒体高调亮相,不是慈善业便是绯闻,想不知道他这个人都难。 我完全没想到那个从墓地里一路跟到林绢家,即便我用了各种方式都无法阻止其缠着我的那个老鬼,居然就是当年在香港时便一手创建了环宇公司、并将它发展到现今规模的沈老板沈东辰。这名字我也是熟知的,因为沈子琨在媒体上发表演说时总会提起这个名字,显见他对于这位在他还未成年时便去世的祖父,所抱有的崇拜之心要远胜于对他的父亲。 这是自然的,一代王朝的始创者,总是如神一般的存在,何况沈子琨的父亲不仅在活着时碌碌无为地生活在沈东辰的阴影下,连死,也并不怎么光彩。他是在欧洲出席会议时被绑匪绑架,之后索取赎金未果,而被撕票。据说他尸体的部分碎块至今还在太平洋某个岛屿上,因为当时警方收到的那些绑匪所寄来的遗骸箱内,只有他的一颗头颅。 沈东辰说,其实当年那些绑匪是冲着他来的,因为他扩张自己势力的方式太过急进,导致影响了整个东南亚的金融,许多小公司被迫破产关门,于是给他自己树立了越来越多的仇敌。 但他没想到那些绑匪会将复仇的手伸向他儿子。他儿子沈微一贯低调仁慈,致力于慈善和医学,同沈东辰的心性完全相反。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儿子就是上天派来救赎他过去所犯那些罪孽的,所以,也就有意的让他儿子涉及同他完全不一样的工作领域,比如国际红十字会。 可就在三十年前,他这个宅心仁厚的儿子,却被那些当年因他自己所犯下的罪,而走到穷途末路的给绑架了,并提出二十亿美元的赎金。二十亿对环宇集团并非出不起,但短时间内这样大一笔金额的周转,却并不容易。所以交付赎金的那天他们还是迟了,也就是迟了三个小时,结果那些绑匪将沈微的一颗头颅寄到了警局。 这件惨剧发生后不久,沈东辰便郁郁而终,此后整个集团便交由沈微的寡妻刘文清打理,直到沈子琨成年。 但是没想到是,沈东辰当年给自己招来的仇恨,并未因他儿子的被杀而已消去,相反,它仍在暗处郁积着,等待再度爆发的一天。而那一天便是他孙子沈子琨三十五岁生日的当天。 同沈微被杀的时间是同一天。 他们要在这一天杀了沈东辰唯一的儿子,现在即将要在那一天杀了他唯一的孙子。 于是一个由他亲手而建的帝国便将转手于他人,这对于沈东辰——死去的沈东辰来说,无异于一个致命中的致命打击。 所以他托我无论怎样,要在元旦那天说服沈子琨不要走他通常走的那条路回家,无论如何,只要不走那条路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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