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他打了个呵欠,指指我背后。“那个。” 我反应过来,是我背上的桃木剑。 一瞬间,我知道他是谁了。 “你就是月离吗?”我问。 这人笑了笑,从树上一跃而下。他的身法也无比轻盈,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仍是稳稳触地。 “不错,是我。”他朗声道。 我仔细打量他。他道行很深,看上去却很年轻,一头黑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衣衫不整,站也没个站相,悠哉悠哉的。 他伸出手。“不把剑给我么?” 我站着没动。“你当真是月离?” “灵真没告诉你我长什么样?”他笑笑,“行吧,我说我是,你必然也不信。这样,你把剑解下来,看看剑柄上,是不是有一道圆形的印。” 我照做了,果然在剑柄处找到一枚刻上去的印,中间有一个“义”字,刻得极小,之前倒没发现。 “你再看看这个。”对面从腰上拿下一块牌子,随手扔给我。 这是块木牌,也有一道印,上写同样的“义”字。 “恩义堂的令牌,”他说,“云鸣山上下来的玄师,人手一块,不过沈落没有,赶他下山的时候,堂主收走了。” 这时我才放下戒心。“方才冒犯了。”我说。 “没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月离说,“你做得对,这种时候,是不该随便相信别人。” 我把桃木剑和令牌一起交与他。月离闭起眼,握住剑身。“原来如此,”他喃喃道,“灵真是这样死的……” 他重又睁开眼。“他……葬在哪里了?” “宣阳城外,”我回答,“只是,葬得有些潦草。” “玄师顺应万物,葬得如何倒不重要,”月离说,“他为护你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值当。” “灵真说,他属于恩义堂的什么……支,”我想起来灵真生前说过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恩义堂三百玄师,分了十二支,”月离道,“按地支作号,他归属丑支,在我属下。” “所以你是——” “虚领个丑支的统帅,”月离长声说,“没什么用,平日里众人都散逸各处,无甚大事也聚不在一起,若不是堂主传书,我连灵真走了都不知道。” 他说得随便,但我能觉出来,对灵真的死,他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无所谓。 “那你又为何在此?”我又问。 “等你啊。”月离伸了个懒腰,“我猜你离了宁安,便要往云鸣山去,特意在此地等候。想不到你迟迟不来,等得我腰酸背疼。” “等我做什么?” “这还要问,”月离挠挠头,“你刚和沈落有过一战,眼下最熟悉他的人,只有你了。不瞒你说,虽然在山上时我和他天天打照面,但他七年前下山,之后没有一个玄师见过他,他现在是什么本事,连堂主都不清楚。” “你要去杀他么?”我眼前一亮,看来恩义堂也坐不住了,派了厉害的人过来,那岂非表明,沈落命不久矣? 可月离接下来的话又灭杀了我的希冀。 “杀他?”他苦笑,“七年前是可以的,但沈落如今早已远非当年,怕是三个我加起来,也未必能和他匹敌。” 看我失望溢于言表,月离又笑了笑。“不过你别灰心,我们自有办法。” ……真的假的? “但我不知道他逃向了何处。”我老实说。 “无妨,”月离说,“有人在找他了。” “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月离大咧咧地挥挥手,“我在这里不只等你,也在等这个人送消息过来。” 说着,他居然坐下了。“一起等吧?”他招呼我,还从腰后掏出了一个葫芦,“喝一口?” “……这是什么?”我隐约感觉那不是我该喝的。 “酒啊。” 你能专心做事吗!大白天喝哪门子酒! 我拼命摇头。九枝倒是很好奇,被我狠狠踩了一脚。 “也是,你小孩子,不该喝这个。”月离仰头灌了一大口,眼神忽然犀利起来。 他紧紧盯着我,示意我和九枝也坐下。“该还要等一小阵子,”他说,“趁这工夫,你在不破山是如何同沈落打交道的,和我仔细说说?”
第15章 月离(中) 三 我把不破山的遭遇,又原原本本同月离说了一遍。 这一天净是说话了,把我累得不行,尤其这段故事,我已经给五个人各讲了一次,这是造了什么孽。 我说完,月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应,自顾自地沉思。 “几年未见,沈落已经变成这个地步了吗……”他低声道,“当年山祖所说的,终于还是应验了。” “你们既然早知道他心地恶毒,为何不当时就做些什么?”我忍不住说,“就这样随便放他下山?不能把他关起来吗?或者……或者……” 我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或者把他杀了?”月离笑笑,“你不必介意,但说无妨,目睹过这一切后,你有想杀他的心,我能领会。” 他喝口酒,又说:“但那时的他,也并没做过坏事,只是所思所想背离了玄师的道义,不能仅仅因为这样就动手责罚。而且山祖虽斥责他,逐他下山,但仍旧期望,他尝尽世事后,能改变想法,终有一日可回到正途。” 他叹口气。“只是没想到,他在他的路上,越走越远,还有了屠灭人世这种念头。” “那……现在你知道了来龙去脉,可有想到对付他的办法?”我问。 月离喝了口酒,又摇摇头。 “还没同他交手,想这些还太早了,”他说,“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的行迹。” 话音刚落,他凝神听了听。“嗯,来得刚刚好。” 我还想问什么来得刚刚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些声响,不多时,林木高处飞来一只大鹰,紧接着,又从林子里蹿出一条大黄狗。 那鹰抖擞翅膀,落在离我们最近的一根枝桠上,那狗也跑到月离近前,驻足站定。 “苍黄,你晚了。”月离头也不抬,微笑着说。 “是你自己约的时辰,我可没说一定守时啊。”一个男声说。 我看傻了,狗会说话? 而且,是和鹰同时出声的? “你别吓到这位姑娘,”月离说,“快现人形吧。” 接下来的事,又超出了我的理解。只见那只鹰振翅落下来,正落在黄狗头顶,随即,一鹰一犬幻化在一处,变成了一个人。 是一个身形枯瘦的男子,手脚颀长,像是一辈子都没吃饱过饭。他没料到会遇见我,拘谨地点了点头,算是打声招呼。 “姑娘见笑了,”月离说,“这便是恩义堂午支的统领,苍黄。” “他怎么——”我一时语无伦次。 “他修的是旁门左道,”月离解释,“可以同时变作一只苍鹰和一条黄犬,还能分头行动,鹰在天上,犬在地上,只要他愿意找,没什么可以逃过他的眼。” “你才是旁门左道。”苍黄不满地咕哝道。 “那你问问这姑娘,何曾见过你这么邪门的法术?”月离呛他。 苍黄撇撇嘴,没说话。 “哦对了,她便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位遇见沈落的玄师,”月离随手一指我,“白有灵。” “年纪这么小?”苍黄惊异,“怎么从沈落手中活下来的?” “你管呢,”月离说,“沈落的踪迹,可找到了?” “找到了,”苍黄正色道,“在抚阳以北的慈言山,离这里不远,不出三日即可抵达。” “没跑很远吗……”月离想了想,“其他人呢?” “垂青在追他,”苍黄说,“还有五人分路接近,预备合围,加上你我,十一人里已到了八人,剩下三人都得到了消息,已经启程,应该来得及。” “原来你们早有计划?”我问。 苍黄看看月离。“你没和她说?” “太麻烦了,”月离耸耸肩,“一两句又说不清。” ……那你就不说了?? 是多懒啊? “人齐了,那我们也动身吧。”月离把酒喝光,站起来,“苍黄你先走,我带着这位姑娘还有……这位小爷,一起前往,有变故随时传书。” 他说的“小爷”,自然就是九枝。 “妖怪么……”苍黄皱眉端详了一下九枝,但没说什么,重又变作苍鹰和黄犬,分头去了。 “走吧,二位。”月离冲我和九枝招招手,径自走上出林子的路。 我带九枝追上他。“这样来得及么?”我问。 “来得及,”月离道,“两日到抚阳,出了抚阳,旁边便是慈言山。” “我是说,沈落不会跑吗?” “不会,”月离说得笃定,“我想,虽然你说你没能伤他分毫,但他一定伤了元气,不然不会离了不破山这么多时日,才只走了这么点路。他大概是要在慈言山恢复力气,短时间内跑不了。” 这倒是中了元卿的猜测。 啊,所以我这么厉害的吗? “但你方才说,你们有十二支玄师,那就该有十二位统领,”我想想,又说,“为何苍黄说的,却像是只有十一个人?” 月离沉默半晌。“还有一人,来不了。” “为何?” “她还在云鸣山深处,正领罚。” “领罚?做了什么?” 月离又默然一阵,忽然问我:“你知道’借腹遗子’么?” “什么?”我没听懂。 “借腹遗子,”月离说,“是一道禁术,可以将自己腹中的孩子,移到另一位女子身上,由这位女子把孩子生出来。” 我听得一惊。“还可以这样?” 月离点点头。“这是有违人伦道义的事,只在山上古书中有记载,这些书平日里只有堂主可翻阅,寻常玄师不许轻动,也并没人真的做过,但她还是偷偷学会了。” 既然是生孩子,那这人肯定就是女的了,“她……是和你一样的身份?” “芳岁,”月离说,“她名唤芳岁,是卯支的统领。” 提到芳岁,他神情有些复杂。“她怀了身孕后,原本瞒着山上众人,暗中施了借腹遗子的法术,但后来还是被山祖看破,除去了她统领之职,又罚她站在山后瀑布下,日夜冲刷,一年为期。” 一年?你们真够狠的啊…… “可是,既有身孕,生下来便是了,为什么要罚她?”我又不懂了。 难道云鸣山不让生孩子?这得是一群什么人? “若是普通身孕,自然不会,”月离说,“但她怀的,是不该怀的孩子。” 他顿了顿,又道:“沈落的孩子。” ……啊? “她和沈落……”我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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