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全是泪,看着确是情真意切,嘴颤抖着说不出话。 原来皇帝死了,大臣这么悲伤的吗?我有些不懂,云卿这做女儿的,死的是她亲爹爹,她都没当众哭成这样。 楼相缓了好一阵,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想不到啊……”他说,“我知道你离京多年,如今终于要回去,却是如此情形……” 云卿被他哭得也有些难过,眼眶发红。 “殿下若不嫌弃,可否带老臣同往吊唁?”楼相想了想,问。 “老师若是愿意,那当然最好了,”云卿说,“老师回了京城,也便不用再回来了,留在朝中与学生为伴,这样一来,老师便是我大嬴头一位三朝元老了。” 楼相愣了一下。“殿下此意是?” 云卿反应过来,他还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真正用意。 “老师,等我回去京城,我可能就要做女皇帝啦。”她说。 这话一出,楼相怔了好一会儿。 他看看谢将军,忽然明白了个中原委。“竟是如此……”他说,“那先帝的其他子嗣……” “如果我没有错会我爹爹的深意,”云卿说,“只要我能在哥哥们之前回到京城,那皇位便是我的。” 她大致说了一下,我和谢将军之前的推测。听完,楼相缓缓点点头。 “老臣总算明白,先帝为何在殿下身上花费了颇多精力,”他说,“先帝自小教你识文断字,遍阅书籍,又学骑射、通星象,历法、筹算、绘画、医理无有不涉猎,老臣还以为只是出于疼惜,如今看来,是我眼光粗浅了。” “我是学了不少,但其实也没学会多少,”云卿惭愧地笑笑,“老师过誉了。” 她略一迟疑,问:“老师觉得,学生有这个资材,执掌天下吗?” “素来是没有女子做皇帝的,”楼相沉吟,“但我教出来的学生,我相信殿下有这份能力。既然殿下需要老臣伴随左右,老臣必万死不辞。” 他对云卿深深一拜。云卿默然,也以礼回拜。 由此,我们再上路,军中就多了个老头子。 我还以为他五十多岁,后来才知道,他已经年逾花甲。这老头身体是真的好,这个岁数了,还迅捷有力,骑马也没什么问题。 谢将军很是敬重他,一路上都和他商议,如何最快速度赶回京城。 云卿私下对我说,这楼墨心曾是她爷爷在位时候的重臣,文武双全,三十岁时北人作乱,他作为大将军带军出征,连折北人三阵,还一箭射死了北人的一位大汗王。 “这么厉害?”我虽然听不太懂,附和附和还是可以的。 云卿点点头。“据老师自己说,他年轻时,在云州做过响马。” “响马?那不就是强盗?”这个我听懂了,“强盗也能入朝做官啊?” “是他自己说的,不能当真,”云卿说,“不过老师从前的身世,确是成谜,连他原籍何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说,他做响马做倦了,就去读书考学了,一不小心还连中三元,后来就进了内阁。” “你爹爹这么信任他,看来他是挺有本事的。”我说。 “他不结党,又博学机敏,所以爹爹喜欢,”云卿说,“我也喜欢这个老师,日后若能有他在朝辅佐,我就放心了。” 她看上去很高兴,我也有些被感染,真是像她说的这样,她不管是做女皇帝,还是将来梳理朝政,都会轻松些吧。 他二话不说就站在云卿这边,云卿以后推行女官之策,他应该也会鼎力支持。 楼墨心似乎对我也有兴趣,他听说我是玄师,还问了不少捉妖除鬼的事。 一般这个时候,九枝不是在马上睡觉,就是百无聊赖地发呆。 “这位公子,是姑娘何人?”楼墨心问我。 “他……他是我徒弟,”我随口胡诌,“我爹娘在山下捡的,其实什么都不会,就跟着我四处闲晃。” 云卿和衔玉在一旁偷笑,没有戳穿我。 也不能怪我,九枝现在不是我夫君,我反倒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 “原来如此,”楼墨心说,“但这位公子,看着却是位可造之材啊。” 我没多想,斜看了九枝一眼,九枝又睡着了。 ……可造之材,你醒醒啊可造之材。 这样闲话着,三日后,我们到了荷城。 照谢将军所说,过了荷城,是蒹葭河,横渡过河,再去京城衍都,就是一条坦途了。 也有线报回来,说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在远处,路途上算,我们到京城时,他们应该还晚一两日。 至于三皇子……说还是舍不得他那些骆驼。 那云卿,就八成能做皇帝了。 我心下明快,九枝比我更开心,因为我们要入荷城休整一日,还没到城门,九枝已是两眼放光。 “有好吃的吃了!”他放声喊。 他没料到,他被云卿骗了。云卿说什么谢将军给她预备了厨子,离了宁安才发现,大军要赶路,哪会让厨子随行? 于是九枝吃了一路的军粮。 他对我抱怨,我只好怪罪云卿,云卿倒十分坦然。 “我不这么说,九枝会来吗?”她说,“九枝不来,你回来吗?” ……阴险啊,这些庙堂上的人,果然一句话都不能轻信。 好在荷城还算富庶,街上有不少饭肆酒楼,九枝狠狠地饱餐了两顿。 反正有云卿付钱,不用我破费。 这里是个四方往来之地,城不大,建制上却算个府,府衙修得很大,有要客驾临,知府忙腾出了大半个府衙,给我们歇脚。 我们次日便起行,该也不算是惊扰这里。 这城也挺奇怪,一般城池都是四方的,荷城却有八面城墙、八道城门,几面城墙还不一样长。 云卿说这里原本是座土城,是来往通商的人自己搭建,就建得稀奇古怪,后来在此基础上修城时,为了省些工夫,索性便沿着之前的模样修起来了。 但奇怪之处,还不仅仅是这一点。 入城后我便觉得,周遭气氛有一丝丝怪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好像进了个铁桶,压抑得很。 暗自探了探,不是妖气,也没有鬼气。 城内是正常的,人声鼎沸,浑有生机,行商的人很多,处处是客栈。 能是什么呢? “九枝,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吃饭时,我还是忍不住问九枝。 九枝从一盆饭上谈起头,双目呆滞地看我。 “……算了算了,你吃吧,吃吧。”我说。 九枝又把头埋回盆里。 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吃过晚饭,我拉着九枝在城里走,九枝吃饱了就没有丝毫脾气,我说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道城门附近,一股强烈的不安爬我心头,真的是有什么东西在。 我避开四周的人,循着感觉走到城门旁边,顺着一侧的城墙上下巡睃。 在城墙根上,半个人高的地方,我看到一个诡异的花纹。
第48章 墨心(二) 我凑近了看,这花纹像是八卦,又不是正经的八卦,一时还真看不出来是什么。 但离它越近,我心底的不安感就越强。 “九枝,这种花纹你见过吗?”我问九枝。 九枝摇摇头。 “我娘亲的书上也没写?”我又问。 九枝又摇摇头。 他过目不忘,既然说没有写,那必然是没有写。 能是什么呢…… 我把手放在花纹上,能感到一丝微弱的气息在流动,向左右扩散开,仿佛和其他地方有联系。我隐约有种感觉,这个花纹绝不是凭空出现,也大可能不止这一处。 而且,应该是最近才画上去的。 “去别的城门看看。”我一拍九枝,沿着城墙跑出去。 城虽然不算大,真要绕起来也够要命的,我一步不停,先去了离我最近的东南门,然后赶往正南门,刚吃过饭,跑得我肋下生疼。 两处门附近,果然都各有一个花纹。 这三处花纹有些微妙的差别,我盯着第三处看了许久,拉了拉九枝。 “之前那两处花纹,你还记得么?”我问,“画出来让我看看。” 九枝二话不说,在地上画了两个花纹。 “你看这个,像不像是震卦?”我指指第一个见到的花纹,说。 “很像。”九枝点头。 “旁边这个像是巽卦……城墙上那个,像是离卦……”我自言自语,“震、巽、离……一个在东门,一个在东南门,一个在南门……” 我猛地抬起头。“坏了!” 九枝还不明就里,又被我拉起来就跑。 这里距府衙不远,我俩一路跑回去,临到大门口,突然看见一匹快马从远处冲过来,马还在疾驰,马上的人已经飞身跃下,高举着腰牌,拼命冲进府衙。 是有疾。 我赶紧跟上去。他去的方向是谢将军他们议事的屋子,衔玉把守在门外,看见有疾狂奔而来,心知有异,立刻打开门。 有疾一头撞进屋。“急报!将军,出事了!” 屋里,谢将军、云卿和楼墨心正在商量着什么,看见他都是一愣。 “什么事?”谢将军站起来。 有疾待要说话,却先是一阵剧咳,两滴血溅在他身前地上。 “后军……后军来报,”他用力喘口气,“自苍州前来会合的千余人,途径平州长水关……被守将以防作乱之名,拒于关外,不予通行!” “于应物没有带我的令印吗?”谢将军问。 “带了,”有疾又喘口气,“但……守将称没有兵部命令,军马一应不能过关,应物同守将起了冲突,险些……险些兵戈相见……”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个于应物是谁,估计是谢将军手下别的副将吧。 “眼下呢?”谢将军再问。 “眼下应物已带兵撤出长水关地界,打算取道唐州,”有疾好不容易喘匀了,“但如此一来,这队人马必定赶不上在蒹葭河同我们会合了。” 屋内死寂。 我大概能懂,原本按照谢将军筹划,那一支玄衣军这两天就该在这边和我们合作一处,一同渡河,这样就是兵强马壮,后面就算有意外发生,也应付得来。 但他们来不了,如果我们按原计划渡河,往京城的,就只有这五十人。 谢将军沉思片刻,忽然笑了笑。 “诸位皇子,这便开始了啊……”他低声说。 “将军的意思,这是我哪个哥哥做的?”云卿问。 “应该就是了。”谢将军说。 “会不会,只是守将忠于职守?” “不会,”谢将军摇头,“长水关守将我了解,人浮于事,谈不上什么忠心耿耿,但却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想必是收了哪个皇子的钱,于是在中途做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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