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城隍见他死得凄惨,也不忍说重话,“莫说你俩是一前一后,就是同时间下地府的,也当各有安排,哪有你说如何就如何的道理?” “恳请大人开恩!”谢安一头跪下去,“只要能和阿久常伴,要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你说真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后传来,阴曹司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男一女。 城隍抬眼一看,忙不迭跑下堂,施了个大礼。“阎罗大人!”他恭敬道,“您怎么来了?” “刚巧路过,”阎罗摆摆手,示意他起身,“听见你这里吵得很,怎么回事?” 城隍小声对阎罗说了几句,阎罗仔细听着。她身后跟着一个和善的男子,面上始终带着笑,只是双目紧闭,像是个瞎子,谢安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我知道了,”城隍说完,阎罗点点头,又看看身后的男子,“怎么样,崔判官?能用么?” 男子一笑。“是块好材料。” 谢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大气也不敢出。 是块好材料?是要拿他去油炸么? “另一个呢?”阎罗又问。 “昨日已送走了……”城隍小心翼翼道。 “崔判官?” 崔判官点头。“还好,还没到孟婆那里,现在就可拘回来。” “那你去办吧,”阎罗说,“直接拘去阎罗殿。李城隍,这人我也拿走了,他还有别的用处,你就别管了。” 言罢,她对谢安一挥手,谢安眼前一黑,再能视物时,已到了一间宽敞的大殿内。 他未来得及细看,先是一阵狂喜。 范久就站在他身边,错愕地和他对看。 谢安想说些什么,被嘴里的舌头绊了一下。他死后,这舌头就一直伸在口外,怎么摆也摆不回去。 范久脸上和身上还带着淤泥,他也想说话,却被人打断了。 “你们俩别东张西望的,”阎罗高坐殿上,说道,“特地把你们带到这里,是有件事要交托给你们。” 谢安与范久同时望向她。 “我地府判官司缺一对阴差,”阎罗又说,“主责拘拿阳间魂魄,崔判官觉得你们俩不错,有意提拔你们当差,你们俩觉得呢?” 谢安和范久面面相觑,一时难以置信。 “好处上肯定是亏待不了你们,”阎罗说,“大小也算是个阴帅,管饭吃,有地方住,也有俸禄拿,虽然是不能转世了,但也不吃什么苦。” 她等了一阵,看两个人都不回话,有些不耐烦。“说话,行还是不行?” 谢安想了想,开口说:“大人,我们……不会捉人……” “这你不需操心,”阎罗说,“崔判官会教你们,他是看上你们俩的心肠,不是看上你舊莳咣苻曊襡鎵们俩的本事,心里有点儿数。” 谢安张张嘴。“大人的意思,若是答应了,我俩以后还是可以在一起?” “废话,”阎罗说,“你们俩各有分工,结伴而行,不然我何苦专程把旁边那个拘回来?你知道我要写多少文书给上头解释吗?” 她又看谢安一眼。“还有,你舌头能缩回去吗?看着有点儿瘆人。” 崔判官自后凑上来,对阎罗耳语了几句。 “哦,因为是吊死的,所以缩不回去了?”阎罗饶有兴致地打量谢安,“还有这种事?” “他比较特殊,”崔判官说,“大人若是看不过眼,我可以帮他一把。” “不用!”阎罗大手一挥,“就这样,挺好的,多有威慑力啊,不错不错。” 她喜滋滋地起身。“那你们俩,就答应了?” 谢安拼命点头。 “好,”阎罗沉吟一下,“你叫……谢安是吧?我给你加一字,从今往后你就叫谢必安,旁边那位叫……范久?也给你加一字,再改一字,你就叫范无救吧。” 两人一怔,崔判官也有点儿听不下去。 “大人,你怎可随意改别人名字……”他说。 “怎么了?我这也是有寓意的,”阎罗不以为然,“谢必安,敬谢神明一生平安,取行善积德之意,范无救,犯了罪过神鬼难救,取谨言慎行之意,有问题吗?” “……大人最近书没白读。”崔判官回答。 “你少在这儿阴阳我,”阎罗瞪他一眼,又转脸向前面两位,“常言道,生死无常,你们俩的官名,也便叫’无常’好了,谢必安,你衣白肤白,便是白无常,范无救,你……脸黑衣服也黑,便是黑无常。” “大人,你怎可随意说别人脸黑……” “姓崔的,你没完了是吧?”阎罗转过身。 “大人所言极是。”崔判官又一笑,低头道。 阎罗冷哼一声。 “那就如此了,”她对新封的两位阴帅说,“你们俩自己去判官司报道吧,我和崔判官还有事商议,就不陪你们了。” “哦,判官司从这里往下走两层山,三座衙门里最高的一幢楼便是。”她往门口一指,不再理会二人。 于是谢必安和范无救,就带着各自的新名字下山。 起初谁也无话,走了一阵,范无救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来的?” 谢必安挠挠头。“你都来了,我一个人也不想留在上面了。” “……你傻不傻。” “我傻?我还没问你呢,我回家拿把伞的工夫,你怎么就淹死了?” “我在桥下等你,水上来得太快,没躲开。” “你不知道跑吗?” “你不是让我不要乱跑吗?” “我说不让你跑,你就真不跑?”谢必安无奈,不住数落范无救,“那么大雨,你不知道去别的地方等吗?哪怕你走到桥上头呢?你——” “我答应你的。”范无救突然轻声说。 谢必安说不出话了。 “死心眼子。”半晌,他说。 “你也没多好。” 两个人又沉默一会儿。“你怪不怪我?”谢必安问。 “不怪,”范无救说,“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反正还是在一起。” “可我若是走快一些——” “行了,别说话了,”范无救皱眉,“拖着个舌头,含含糊糊的,又听不清,你不累啊?” 谢必安再次沉默下来。 “你会怕我吗?”他问。 范无救偷偷笑了一下。 “不会。”他说。 “你笑什么?” “没笑。” “我都看见了。” “……你看错了。” “我眼神很好。” “你闭嘴。” 二人便这样走远了。
第74章 、【番外二】凤落 “陛下?陛下?” 胳膊从龙椅上滑落的一刹那,云卿猝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听着太监的通报,竟然睡了过去。 年老了,精力越来越不济了…… 她强打精神,清了清嗓子。 “所以,是木兰党胜了?”她问。 “是,”秉笔太监说,“最终计数,木兰党胜了开乾党三票。” “是么……”云卿沉吟道,禁不住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兜兜转转,天下还是归了木兰党啊……” 秉笔太监稍加思索,壮着胆子说:“陛下若是觉得不满意,其实这结果,还是能做文章的。” “何意?” “计票乃是我等司礼监负责,户部监督,”秉笔太监道,“这不论司礼监还是户部,不都是陛下的人?只要陛下有所属意,暗地里更改票数,也是不难……” “同光,你这胆子,如今是越来越大了啊。”云卿不阴不晴地斜睨他一眼。 “臣知罪!”太监慌忙跪了下去,“臣只是不忍看到,陛下为江山操劳一生,临了这江山却转手了他人……” “我的江山?”云卿笑笑,“这江山,何曾是我的?” 太监愣了愣,说不出话。 云卿坐直身子,摇摇头。“此事我既已决定了,就不会更改,木兰党胜了这次推举,那我这位子,自然就要给他们,今后的大嬴,再不是过去的大嬴,皇位也再不是代代相传,同光,你还是尽早改掉你那些想法。” 太监点头称是。“是臣浅薄了。” “还有其他事么?”云卿问,“没有就退下吧,去告诉木兰党魁首,三日后进殿,我和他们商议皇位交接之事。” 同光再拜,默默退出乾清宫。 云卿伸了个懒腰。她忽然觉得很疲乏,却又隐隐有些兴奋。 她最后的心愿,也快达成了。这几十年的女皇帝,终于做到了尽头。 对这个结局,你还满意么?她在心底问。 说起来,也有很多很多年,没见过你了啊…… 有好一阵,她就坐在那里没说话,旁边的侍女也不敢出声。 良久,云卿强撑着站起身子。 “圆儿,陪我去趟落凤阁。”她说。 “落凤阁?”侍女一怔,“这落凤阁自打修成后,陛下已有十年未去了……” “我说去,那便去。”云卿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侍女赶紧说。 一个时辰后,一台凤辇出了乾清宫,七拐八绕,到了紫禁城一处僻静之地。 这里孤零零立着一座楼阁,无人看守,看上去有些冷清,但似乎一直有人清扫,门前、窗下,连同大门上那道厚重的金锁,都一尘不染。 圆儿开了锁,推开大门,留在楼外,云卿一人步入。 这是座高大宽敞的宫殿,四壁挂满了长长的画卷,直垂到地,每一张画上,都画有一名女子。 门外带起的风拂动画纸,轻轻飞扬,如同这些女子,全活了过来。 而画上,这些女子寥寥几句的生平,也一应送入云卿眼中。 “户部右侍郎方玉蕊,梧州宣阳人氏,开乾二十五年病故,年四十一。” “武英殿大学士白含露,云州登奉人氏,开乾十六年卒于南境平叛,年三十三。” “王府长史司审理正周若可,甘州流泉人氏,开乾十九年卒于颖王府平乱,年二十八。” …… 云卿拄杖独行,自画卷中缓缓穿过,仿若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回到了从前戎马天下的时候。 她默念着这些女子的姓名,一步步走到大殿深处。 面前的墙上,只挂着两幅画。 她走近左面一幅,摸索着,把手放在画下方。 那里有一行字。 ——御殿都指挥使宫衔玉,平州信元人氏,开乾三十年殁于北征,年四十九。 “衔玉,十年了……”云卿寞然道,“十年,我终于敢来看你了……” 她抬头,目视画上英姿飒爽的衔玉,轻轻笑了笑。 “那年北征,你大病初愈,我劝你不要去,不要去,你就是不同意……”她说,“你说你驰骋疆场十余年,死也要死在江北,谁想到,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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