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骇人的眼神怕是再多待一刻就能给他生吞了。 脸色吓得又白上几分,只好再去央求刘夫人。 “这个不行,我们再换一个。下一个保证比这个好。” 这句话戳中刘夫人的死穴,让她放弃哪里甘心,儿子小命马上不保,后事已经开始操办。 只是这样就已经够揪心的了,外面的狐狸精还带着崽子对着她的位置虎视眈眈。 她不甘心,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不能换个两手空空。
第6章 有没有命配这个婚! 刘夫人眉毛一挑,忽地哭喊起来。 “我有钱,我有的是钱,你家那个女娃娃,那么个破烂命。有人要就不错了。为什么不能嫁给我儿子。” 姥姥面色一黑,呼呼地喘着粗气,脸颊也跟着颤抖,就连抓着棺材板的手逐渐发白。 女人站起身来,红着眼睛看着姥姥道,“你这孙女可是个丧门星啊,你还当个宝了。” “说吧,到底你要多少钱?我要是皱一个眉头,我都不姓冯。” 姥姥的脸越发沉了,鼻翼两侧的深纹细微地颤抖着,她一言不发瞪着眼前两个不要命的。 “你别不识抬举?” “行,你无论开多少钱,我再额外送你们祖孙一套房子。” 刘夫人摸不准姥姥,只觉得这个人不识抬举,不由得急躁起来。 姥姥闻言,脖子青筋暴起,肃杀之气从脚底一下子窜到了天灵盖。 指着刘夫人的鼻子怒骂,“没心肝的扒灰货,那脸皮真是千层的厚。给了活路你们不走,偏偏要死在我这儿棺材铺里。那就别怪我老太太不客气。” 话音未落,她操起手中板子向前横劈,惊得他们顾不得疼痛,护着女人退出铺子。 轰的一声,一脚油门。 他们逃了。 姥姥追了出去,掐着腰往地上吐了两口,“真当我们苏家没人了。” 听着引擎的轰鸣声渐远,憋在我胸口的气才堪堪吐出。 我压着心头的冷意,哆哆嗦嗦从后面走出来,拽了拽姥姥的衣服,小声问。 “姥姥,刚才他们是让我嫁给……” 后面的字我不敢说,焦急地等着姥姥的答案。 “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打听,有一点他们说对,我不能陪你一辈子。” 她阴沉着脸,脸上肌肉隐约还在抖动,眸子里的杀气还未退,直落落地射在我脸上,惊得我一颤。 我麻溜地回了屋,抓起书挡在脸前,后怕地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入暮后的晚饭,我食不知味。 每次停下筷子想再问问姥姥,可她的脸色实在是瘆人。 本就黝黑的肌肤上透着青紫,那眉头也扭得和麻花一样。 脸上的褶皱每动一下都仿佛在告诉我,你少烦我。 可那些问题就像是一根根细线在我心间左缠右绕,弄了一团乱麻。 我张着嘴,对着姥姥的头顶问了一遍又一遍。 十年过去了,我这个命改没改? “不吃就给我滚回屋里睡觉!一天天的担不住点事儿,我还怎么放心撒手。” 姥姥一声吼把我从思绪中惊了回来,碗筷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顾不得那么多,我一溜烟地跑回了屋里,生怕姥姥拿起那巨厚的棺材板给我也来上一板。 进了屋,我就开始委屈起来。 花骨朵般的年龄,我只有迈不出去的门,不会说话的黑犬,和一团乱麻的日子。 我把已经铺好的被窝拽得离姥姥远一些。 刚钻进去躺好,眼泪不争气的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不知哭了多久,眼皮已经肿得睁不开,脑袋也混浆浆,索性就闭上眼睛。 只是刚闭上没多久,一个黑影朝我压下来,熟悉的皂角味进入鼻腔,瞬间脑袋就清醒了,后脖颈子呼呼地冒着凉风。 黑影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近。 我哆哆嗦嗦睁开双眼,看见姥姥正准备伸手推我。 不过她明显不知道我没睡,人怔了一下,抬手指向门外,让我跟她走。 我长吁一口气,心又回到了肚子里。 此时月亮周围挡着白雾,大眼一看竟像长了白毛一般,阴翳的可怕。 我刚起身,姥姥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 心一急,我把外套披在身上,踩着鞋跟了出去。 一前一后,走了有十几分钟,她也没有停下。 可眼前的路,我却没胆子再往前走一步,这路蛇形蜿蜒直通戴山村的禁地——鬼崽岭。 鬼崽岭,之所以叫鬼崽岭,是你靠近林子的时候总能听见里面有啪啪的拍手声,像是一群鬼娃娃在里面高兴地拍手唱谣。 你一不小心就被勾了魂,那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关于鬼崽岭,我只听说过一件事,就这一件足以震惊我一辈子。 年初几个大学生不顾村长的阻拦非要去后山探险,而这儿鬼崽岭是上后山的必经之路。 他们一行五个人进去了七天,是搜救队来村里,我们才知道他们没有出来。 可搜救队连续进了两队也都失去了联系。 村长带着警察慌慌张张地来找姥姥,我才知道这唯一能从林子出来的人就只有她和我家的那只黑狗。 姥姥以我为理由没去,只是把老黑借给了他们。 老黑领着他们不出两个时辰便把所有人都带了回来。 偷听他们谈话才知道搜救队两队人只距离不到五十米,愣是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更诡异的是找到那群大学生的时候,他们几个人手牵着手,光着上半身围成圈跪在一起。 村长伸手一碰,其中一个竟僵直倒在地上。 接连探了几个鼻息,无一人生还…… 个个牙关紧闭,双唇抿成一条线,像是被人用针线封上了一样。 脸涨红得发紫,眼珠子更是瞪得溜圆往外凸,白仁里爬满血丝,直勾勾地盯着那头顶的上方。 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上看,入眼的只有那厚厚的白雾。 但细瞧,那白雾旋着盘升上去,像是上面有什么拽着一般。 再看下去竟一下子被吸住了魂,耳边更是清楚地传来响亮的拍手声。 老黑猛得狂吠几声,他们才醒了神,低头一看他们也围成了圈,手牵着手拉在了一起,只是还没跪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连忙抬着尸体跟着老黑出了林。 他们回来的时候,这一大群人各个脚步虚浮,弓着腰,头沉沉往下坠,踉踉跄跄的一个劲往前抢。 而那些个尸体,突然泛起恶臭,腐烂不堪,有的甚至出了蛆。 一想到这儿我浑身上下恶寒不已,实在想不通姥姥为什么要带我往这鬼崽岭去…… 幽冷的月光倾泻在地上,亮得刺眼。 站在这林子口往里看,黑黢黢的,不透一丝光线,周围渐渐起了一层薄雾。 朦朦胧胧,白中透着阴黑,让人发毛。 姥姥站在不远处焦躁地挥动着她的手,我一咬牙,一跺脚缩着脖子赶忙快走几步。 不知是夜晚水汽太大,还是林子里常年无光,这一路竟全是烂泥。 越走越泞,越走越陡,趋势蜿蜒向上,像是一条巨蟒左右摆尾向山顶攀爬。 而我和姥姥正在蛇背上顺势向上,左拐右拐,在林子穿梭了近一两个时辰。 我开始力不从心,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停下来喘口气,喊了句姥姥,让她也停下来,休息休息。 可她根本没理我,步子还越来越快。 怕被扔下,我连忙往前跑,可脚脖一沉,像是被人拽了一把,跌坐在地上,一使劲便是钻心的疼。 我咬着牙,掀起裤管,去看见脚脖子印着一个手印,上面还冒着黑气。 我差点就被惊飞了魂,赶忙摸向四周,抓到一根断枝,借力站起来,嘴里不住地喊着,“姥姥……姥姥……” 可抬起头,哪里还有姥姥的踪影。 心像是被人用锤敲了一把,咚咚咚响个不停。
第7章 夜入鬼崽岭 我狠劲地捏了把大腿,疼痛暂时赶走了怂气。 壮着胆子朝周围喊了几声,回应的只有几声虫鸣,再就是擂鼓般的胸鸣。 夜色沉寂,鬼崽岭里更是无声,哪有人的踪迹,如果说有…… 我瞬间哭丧着脸,不敢继续想下去,也不敢再喊,生怕没把姥姥喊来,再找来别的什么东西。 忽地背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伴着沙沙声追了上来,我心一颤,连忙回头。 身后的树林死寂般的沉默,连枝丫都不曾动过。 我瞬间脸色煞白,再也不敢乱看,想起姥姥曾经说过,人有三把火,两盏肩头,一盏头顶。黑夜走路千万别搭话,别回头。 这让我几乎要哭了出来,可偏偏这个时候肩膀被人抓住了,吓得的我惨叫一声,僵在原地,梗着脖子死都不回头。 可架不住那肩膀上的手,它一使劲,我原地转了个圈。 这才发现后面的人是姥姥! 心又从嗓子眼落回了胸腔,腿仍止不住地发抖,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带着哭腔冲姥姥哭喊,“你去哪了?” 她笑着看了我一眼,又指了指上面,又转过身往上走,可我僵在原地没敢再动。 一个可怕的想法笼罩住我,这人或许不是姥姥…… 她笑得太怪异。只是用嘴角硬扯了一个弧度,几乎要咧到后耳。 人能笑成这样吗? 我没敢继续向前,如水泥浇灌一般僵在原地,瞪圆眼睛盯着她看。 越看身子越凉,汗珠连成线顺着后脖颈流到后背。 她双脚用力蹬着地面,双臂弯曲向前,手总是不能控制地摸一下地面。 这哪里像是个人,明明是刚披上人皮的精怪。 想到这儿,我赶忙靠在树上,用手压着这不争气的胸膛,再晚一步,怕心脏从里面炸开。 粗气喘了足足一分钟,心才稍微好受一点,我正要想该如何摆脱她,肩膀又被拍了一下。 我忙用牙齿紧咬着嘴里的嫩肉,钻心的疼才勉强压住内心的恐惧。 缓缓地抬起灌铅的脑袋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冲她笑了笑。 她也抽动着嘴角,又指了指山。 当你开始发现了第一个问题,就会接连看出第二个,第三个。 比如,一晚上她从未说过话…… 她看我仍未动,伸手抓了我一下,借力就坐在地上我咧着嘴哭喊,“我走不动了,让我喘口气吧。” 这“人”蓦地歪着头,狐疑地看着我。 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墨色的瞳仁里带着些棕黄。 这眸子,我熟,经常在院子后面看见。 它偷吃过我家的鸡,也帮我抓过老鼠。 这是黄皮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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