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修士的切磋,变成了单纯的刀剑相接。 几乎是转瞬之间,二人连过数招,看起来不相上下,虞承衍却仍然沉着应对,没有一丝打平的喜悦。 果然,等到谢剑白充分体会过虞承衍这套制衡剑法带给他的惊喜过后,男人剑锋一转,虞承衍的手腕发麻,长剑顿时被震得飞了出去。 他喘着气,看着自己空着的手,低声咕哝道,“可恶。” 倒是没有气馁或者不甘心,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虞承衍收起飞剑,便听到男人冷冰冰的嗓音响起,“你很有天赋。” “是啊,继承你的。”虞承衍没好气道。 他一抬起头,便对上折射着月光冷泽的锋利剑刃。 这把剑名唤祈月,是虞承衍的启蒙剑,七岁的时候,谢剑白亲手送给他的礼物。 如今,谢剑白举着祈月剑,对着虞承衍的咽喉。 谢剑白声音冷淡,“你有天赋,也继承了我的衣钵。可是,这是一个荒诞的错误。” “不论如何,我都不该有孩子。” “你不该存在。” 虞承衍站在原地,风在他的脑海里呼啸,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跳得他生疼。 同样冷淡的语调,几乎相同的内容,骤然将虞承衍推回三千余年前。 那一年他刚刚出生,还是个在襁褓里的小宝宝,甚至还没学会翻身。他从睡梦中醒来,躺在柔软的摇篮里,看着房梁在眼前一晃一晃,看得出神。 风轻轻地吹拂,窗外传来树叶的响动,一切都很安谧。 直到父母隐约的谈话从里屋传来。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澈而悦耳,“你知道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短暂的沉默,男人冷清的声音响起,“惟惟,这是个错误,他不该出生。现在纠正这一切还来得及。” “你是说……” “杀了他。”谢剑白冷酷地开口。 “谢剑白!你是不是疯了!”女子愠怒的声音响起,“你要是敢碰我儿子,我就让你给他陪葬!” 谢剑白沉默了半响,而后说,“如果这样你就能同意的话……”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而是淹没在挨打的声音里。虞惟好像拿了书或者枕头之类的东西打人,声音听起来十分厚实。 “或者、将他送走也行。”在混乱里,谢剑白艰难地开口。这让他的声音终于不总是那样冷冰冰,而多了些人气。 “行个屁!”虞惟怒声道,“谢剑白,你如果真敢让我儿子出什么事,我也不用活了!” 男人沉默了。 搞不清状况的婴儿不明真相地哭了起来,屋内传来母亲催促的声音,过了半响,谢剑白来到摇篮旁。 看到是父亲出来了,本来还在哭泣的婴儿顿时一噎,怯生生地咽下了哭腔,睁大眼睛看着他。 谢剑白目光冰冷地与摇篮里的孩子对视。 那目光不是在看一个婴儿,反而更像是透过这个孩子,警告地注视着他的未来,是在看着那个在升入金丹期后、便会拥有人生所有记忆的虞承衍,那个会忆起曾经父亲想要杀了自己的孩子。 虞承衍十二岁便金丹期了,在那一天起,有些他过去不解的事情似乎恍然大悟,却又将他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他记忆里的父亲总是严厉而少言的,他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努力,原来是因为他的父亲憎恨他至深。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讨厌得恨不能杀了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连在如今这个还没认识母亲的父亲面前,虞承衍仍然听到了同样的话。 虞承衍注视着用剑抵着他咽喉的男人。 “我不该存在?”他轻声道。 紊乱的气流掀起地面飞沙走石,小草伏地,衣襟飞舞。 谢剑白不由得蹙起眉,他察觉到青年的法力忽然暴涨,之间掺杂着危险的气息。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等等,不对——单纯的入魔不会有如此醇正强劲的力量,难道…… 谢剑白猛地抬头看向虞承衍,他蹙眉道,“你以心魔为源修炼?” 虞承衍却恍若未闻。 他双瞳泛红,竟然直接攥住了祈月剑的剑刃! “我是个错误?”虞承衍喃喃自语。 他的手指越来越用力,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缝之间落下,在祈月剑莹白的剑身流动。 虞承衍抬起头,看着一脸惊愕的谢剑白,他冷笑道,“那你为何不真的杀了我,这样我们都解脱了,也省得你要耐着性子装三千年的父亲关心我!” 他手一用力,竟然攥着祈月剑向着自己的咽喉刺去! 谢剑白少有因为吃惊而慢了半拍,他还没来得及收剑,手里的祈月剑却嗡鸣一声,硬生生停在了虞承衍喉结的边缘,无论青年如何用力,都再没有动一分。 见到它不动,虞承衍一伸手将祈月剑甩到一边,祈月剑借力挣脱谢剑白的手,将自己甩飞得远远的,生怕再被这对父子握在手里。 虞承衍抬起头,向着谢剑白迈了一步,眼底红光更盛,在月光下散发着血色。 “你其实很恨我吧,从出生时你便讨厌我,后来娘死了,我还活着。”虞承衍轻轻地说,“你恨我,因为我的出生,娘的身子才开始不好的。你恨我,恨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对不对?” 谢剑白蹙起眉毛,他立刻意识到虞承衍怒急攻心,被心魔影响,分辨不清面前人的是谁。 他冷声道,“凌霄,我不是你父亲,你认错人了。” “就是你!”虞承衍怒道。 他像是一个发了狂的小豹子,正面向着谢剑白扑去,要用拳头揍他。相比于生死格斗,更像是单纯发泄自己的不满,连攻击都没有什么规章可言。 谢剑白很轻易便能阻挡他的进攻,虞承衍也不在乎,他双眸泛红,已经分不清是心魔血光还是眼泪,他咬着牙,倔强地挥着拳头。 “你讨厌我,因为我给你丢脸,因为我没有天赋,一事无成,连你的一半都赶不上,没办法让你满意!”虞承衍怒声道,“既然这么憎恨我,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地关心我,我不需要!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给你做儿子!” 谢剑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活了一万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一向最不喜欢脱离框架的事情,他喜欢有迹可循,照章办事。而面前的虞承衍便是这样复杂的状况,甚至没办法让谢剑白找出一条法则来解决,并且又吵又闹腾。 谢剑白阻挡了一会便失去了耐心,虞承衍又一拳头挥过来的时候,他干净利落地扣住他的手腕,将虞承衍的双手摁在后腰,再以法力将他遏制在地。 虞承衍闷哼一声,他如今金丹期,谢剑白就算封了法力修为也比他高,让他无法反抗。 他身上裹挟的心魔之力,碰上男人以杀戮道淬炼过的冰冷法力,就像是小巫见大巫,顿时挣扎着不断强行褪去,疼得虞承衍额头青筋横起。 好疼啊,就算以前谢剑白不支持他以心魔为源修炼,也从来没动过这么重的手。虞承衍意识混沌,他浑浑噩噩的,心头只剩下委屈。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坏的爹,以前就够坏了,结果现在比以前还要坏。 谢剑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听到被自己法力压制在草地上的青年模模糊糊呢喃着什么,似乎是……‘不做你儿子’和‘讨厌你’。 谢剑白的头顿时更疼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尤其是他察觉到虞承衍对他没有任何的防备心。以青年的资质,就算他如今是金丹巅峰期,可若是拼死一搏,谢剑白想动他或许还有些难。 可就以虞承衍刚才在他面前的表现,谢剑白若真想杀他,恐怕这青年挡不过三招。连现在被敌人用法力完全压制的状态,竟然都没有引起他的警惕心。 他这种毫无防备的潜意识姿态所代表着的意思,让谢剑白心中无比杂乱烦闷,搅得他杀意四起。 虞承衍口中构造出的那个他过于陌生,简直像是被下了蛊一样离谱得不可理喻,谢剑白根本无法接受未来的自己是这个样子。 那已经完全打破了谢剑白的立身根本,他根本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女子,不可能与她生孩子,更不可能为了她而讨厌自己的孩子。 这三件事的每一件都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除非重塑自我,不然他绝不会让自己做出如此离谱的事情。 谢剑白不想为任何人而改变,只有活在条条框框之中,他才能安心,更别提那可能是一个会让他打破自己万年来所有所有底线的女子。 一想到青年所代表的那个未来,他的心中杀意越来越盛。 谢剑白缓步靠近草地上的虞承衍,就在这时,玉牌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是一声软软嫩嫩的小猫叫声。 父子二人同时一顿。 谢剑白在虞承衍身边蹲下,伸手摸出他的玉牌。 一个阳光活力、又带着女孩子软糯的声音,顿时在充斥冰冷阴暗的森林之中响起。 “凌霄凌霄,你在做什么?今天没有和你一起吃晚饭,我都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原本脑海混沌又颓废的虞承衍听到这个声音,理智开始逐渐回神。一抬头,他便看到谢剑白蹲在他的身边,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关闭了玉牌。 清冷的月光落在谢剑白的身上,映照得那张俊美的面容愈发如神佛雕像般不近人情的冰冷。 “这就是……你母亲?”男人轻轻地说,淡漠的声线比平时要低,听起来更加危险。 虞承衍怔怔地看着谢剑白,看到他眼里的杀意时,虞承衍的大脑嗡地一声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爹,不要!”虞承衍真的慌了,他慌乱地乞求道,“求求你不要伤害她,你会后悔的!” 谢剑白握着他的玉牌,缓缓站起身。 他垂下睫毛,语气冰冷。 “本尊从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 等白天时还有一更哦=3= 这篇文或许可以叫《谢剑白滑跪实录》
第23章 修真界将剑尊视若神明,代代供奉,感恩戴德。却不知晓,他们眼里保护天下的伟大剑尊,实则内心深处厌恶这个世道。 谢剑白从小在修真界长大,万年来见惯了黑暗腌臜的事情。 若是论凶残可恶,有修炼邪道的魔修,有野性难驯的妖族,唯有人类,坏也坏不得彻底,定要扯上虚伪的旗帜,将自己的恶行冠上名正言顺的头衔。 他见过太多虚伪又利益熏天的修士,为了一己私利,可以抛弃任何底线。 这世上被推出来的假英雄太多,再忠贞不渝、宁死不屈的人,也不过是没有被切中要害而已。在绝对的利益和自我生命面前,不论是血缘亲情还是师徒情深,亦或者忠贞之爱,都不过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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