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 司娆整理了一下,就下楼了。 她揉了揉额心,还有些意外。 昨天晚上一过,所有的一切都重制了,不管当时身处何处,都会回到一开始进入小镇的地方。 但今天醒来,时间却正常推进了。 已经是快到中午了,客栈大堂仍旧空荡荡的,就连昨晚见到的那个在柜台打瞌睡的伙计也不见了。 司娆只看了一眼,便绕进了厨房里。 …… 苍淮坐在床上望着紧闭的房门。 墨瞳幽暗,情绪难辨。 一个又聋又哑,出去还会引起全镇人注意的人。 带在身边也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 她走了也是情理之中。 他的手攥紧了床褥,仿佛在汲取着残存的温度。 房门开了一条缝。 司娆推开门进来。 她手上端着一个小锅,快步走到桌前,将手中的砂锅放在桌上,扭头对他招手。 “过来。” 望见熟悉的身影,墨瞳中闪过一丝怔忪。 她竟没走。 司娆笑得如常,她揭开砂锅盖,里面的白菜豆腐煲还咕嘟咕嘟冒着泡。 “今天客栈里没人,我去借用了一下厨房。” “你应该一天没吃饭了吧。” 苍淮一怔。 眼前蓦地就浮现出,昏暗天地里她站在池畔。 玉白的掌心捧着朱红的果子,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养在山洞里的植株结了果子,你要尝尝吗?” 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来。 她对谁都是这样笑? ……他到底还是坐在了桌前。 在司娆专注的目光下,瘦弱的身躯坐得笔直,背脊有些僵硬,持箸的姿势稍显生疏。 司娆眨了眨眼问道:“好吃吗?” 他吃饭的动作很慢,仿佛经过良好□□的世家子一般,半低着眼睫,带着优雅的姿态。 司娆原以为这个姿势应当无法看清她的口型,所以也并没打算得到什么回复。 可出乎意料地,他竟点了点头。 司娆看得一怔。 他是……一直在注意着她吗? 他动作虽慢,但小锅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底了。 司娆收走锅的时候,手触碰到烫手的锅底,眉心一跳。 他方才竟是面不改色地吃下了一整锅滚烫的食物。 司娆连忙去看他。 “不烫吗?等放凉了吃也行啊……” 也怪她,看着他面色如常,竟忘记了这可是刚从灶上端下来的砂锅啊。 司娆心头升起几分心疼的情绪,他在这镇上的处境,近乎是人人可欺,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能填满肚子,自然不介意入口的东西是否滚烫……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头有些沉重。 若他只是游历途中遇见的人,她自然可以带他离开这里。 但他是界中人。 生而被束缚在此地。 司娆用手指捏住他的下颚,手指微微用力让他张开嘴。 “我看看。” 她动作小心翼翼,眼底十分专注。 这分明是一个带着些侵略性质的动作,但或许她的眼神太过纯澈,由她做来却分毫感觉不到强迫之意。 一瞬间他们的距离极近,近至呼吸可闻。 黑如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一下。 是她的指尖探进了嘴里,按压他的唇舌。 片刻之后,似是确认没有问题,她松了一口气,退开。 她递出一块手帕给他,示意他擦嘴。 司娆若有所思地说道:“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喝点凉水。” 她提了一下桌上的水壶,是空的。 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她伸出手,这次没有等待,他便领会了意图,将手放了上来。 “今日有些古怪,客栈里没有人,外面也安静得厉害。” 司娆解释了一句,带着他向外走去。 刚好也要去厨房还锅,顺便带他喝水去。 若是此时有外人在,便能看见。 那村头,出了名阴郁乖戾的男孩,此时被身姿昳丽的少女牵着,那一双幽深瘆人的墨瞳,却只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模样是说不出的乖巧。 客栈厨房的东西并不多,司娆用厨房里的水瓢舀了水,递给他。 他双手捧着,一饮而尽,没有落下半滴。 黑漆漆的墨瞳抬眼看她。 司娆:“……” 她欲言又止,看向灶台:“其实那边有碗来着……” 但她的眼神忽地一滞,灶台边上摆着一个空碗,只剩下一点浅绿色的汤底痕迹。 她煮白菜的时候,一不留神放多了,便盛了一些出来,放在碗里,堆得冒了尖。 而此时,那个碗空了,碗边晕了一圈水渍,似是因人放下的动作太过仓皇而洒落。 这里还有其他人。 司娆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每一个角落。 忽地手中飞出一道袖底风,直击堆在灶台边上的柴火。 “什么人?出来!” 司娆将男孩护在身后,目光灼灼。 凌乱繁杂的柴火倒下,露出一个蜷缩在柴火堆中的身影。 她穿着勉强蔽体的麻衣,因为饥饿而瘦骨嶙峋,头发乱糟糟地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惊惧湿润的眼。 她缩在柴火堆里瑟瑟发抖,声音细弱:“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司娆神情一怔。 是个女童。 司娆脑海中隐隐约约划过了什么。 自从进入到长乐镇,看到的大多是青年、或者中年人。 除了身后的男孩,并未见过什么孩童。 司娆蹲下身子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不会有人吃你的。” 女童抽噎着,小心翼翼地看她,眼神中满是胆怯和惊惧。 司娆变戏法一般从怀里变出一个红布包的桂花糕,她剥开外面的纸包,顿时香气四溢。 女童咽了口口水。 她放在地上,往前推了推。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在女童警惕的目光下,她后退几步。 “还饿吗?你吃吧。” 女童的眼神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食物的诱惑。 她一边观察着司娆的动作,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柴火堆里走了出来。 见司娆一直不动。 女童终于放下心,捡起桂花糕就往嘴里塞。 见她狼吞虎咽地吃完开始舔手指,司娆放轻语调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你的父母亲人呢?” 女童望着眼前空空的小手,原本已经平息的泪意再度开始汹涌:“阿爹,阿娘……死了。哥哥说,让我好好藏起来。” “你哥哥呢?” 女童抽噎道:“哥哥不要我了……” “他去了一座好大的宅子里,然后变成烟飞走了。” 司娆眉心一跳,这长乐镇里,能称得上是大宅子的只有员外府。 她看着女童吃完,把她带回了楼上的客房。 司娆用了一道祛尘术,女童洗去脸上的锅底黑灰,露出来的是一张清秀的脸。 她几乎能想象,她之前一直躲在厨房里是怎样生活的。 司娆把她抱上床,温声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帮你找哥哥好不好。” 方才还很警惕的女童,此时却抱住她的脖子不撒手,眼里是害怕失去般的恐惧:“不要去,不要去……” 司娆安抚道:“没事的,他们奈何不了我。” 她女童埋在司娆的颈侧,还想说些什么,忽地望到一双寒凉的眼,她手中动作蓦地一僵,默默松开手。 司娆帮她盖上被子:“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不会有人来找你的。” 小女孩裹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 她看着一粉一黑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离开,才偷偷呼出一口气。 刚才那个哥哥的眼神…… 好可怕。 …… 等离开了客栈,司娆才发觉,原来不只是客栈,就连第一日看见的繁忙街道也空了。 街上空无一人。 司娆蹲身道:“你不想待在那个房间里的话,我把你放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好不好?” “我很快就回来。” 男孩无声摇头,被她握在手中的手反握住她的手指,攥紧了。 司娆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是可能会很危险,如果……” 黑曜石一般的墨瞳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眼里没有害怕,没有彷徨,倒映出她的面容。 如果是那晚如同婚宴一般吉凶难辨的情况,司娆或许还会冒险带他一起。 但现在,长乐镇白日空巷,空气中已经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她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抱歉。” 她反手封住他周身经脉,苍淮顿时动弹不得。 向来没什么情绪的墨瞳微蓦地放大。 索性这客栈没人,司娆把他放到隔壁房间的床上。 “若还能见面,再亲口向你说抱歉吧。” 如果今天便是破局的关键,那他们恐怕不会再见了。 但若不能破局,界的时间重制,他也不会再记得今天的事。 想到这里,司娆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 苍淮被定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那一道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他心中惊怒不定,望着空荡的房间竟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 司娆原本以为,小女孩口中的“变成烟飞走了”只是一个抽象的说法。 可当她来到员外府外,看见冲天的黑烟,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难言恶臭,顿时便明白了那一句“变成烟飞走了”的含义。 昨日员外老爷说架火,是为了对小容处火刑。 但她带走了他,“火刑”却还是如期举行了。 小女孩独自在厨房里躲了七天,她的哥哥也走了有七天了。 司娆原本以为她哥哥是因为某种原因被困在了员外府里…… 司娆蹙眉,纵跃进府里。 员外府里密密麻麻地站着人,挤挤挨挨,几乎一个接着一个。 他们面上带着麻木而痴迷的神色,紧紧盯着在院内空地燃烧的火堆。 那里,或许曾经有一个人。 但他此时已经被烧成了焦炭。 在火堆旁匍匐着一个红衣的女子,手中捧着一件大红的外袍,泪水横流。 那是大婚的喜服。 死的人……是那个新郎。 “可惜了,是只尸妖……味道真难闻。” “那也是精怪呢,虽然不入流了些,呵呵……” “员外老爷总是这么心善,在咱们长乐镇,您还要长长久久地坐镇下去。” 被围在中央的员外神情一僵,眼神有些飘忽,不住地去看哭得有些喘不上气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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