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蓦地退后了一步,恐惧带来更浓重的杀意:“今日就当是为长乐镇除害了。” “他应该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杀了他!” 张员外处于人群中央,今日他穿了一身黑红的吉服,庄重的色彩让那一张总是带笑的脸变得严肃沉郁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张员外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手颤了一下。 众人灼灼的注视下,他终于干哑着开口道:“来人,架火。” 闻言神情激愤的众人总算平和下来,露出满意的神情。 “火刑啊,没什么新意……” “不过也好,妖物总该是用火的。” 他们阴阴地笑了,动作娴熟地开始搬开桌椅,准备在府里清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来。 这么多人自发地忙碌起来,可奇异的是,许多人在这一片不大的地方同时动作,整个场景竟丝毫不显得杂乱,反而十分有条不紊。 仿佛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一般。 “等等。” 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忙碌的众人一顿,齐齐看向发声的人。 那是一个身穿蓝粉色襦裙的少女,她的眼中映着阖府的红光,眉眼灼灼如星。 多好看的人呐,长得跟仙女似的。 她破开人群走来,人们不自觉地想要给她让路。 她却直直走向了跌坐在地上的男孩身边。 一直控制着他的几个壮汉顿时一愣,连忙出言道:“您别靠近他,他是不祥的妖物,会伤人的……” 几人伸出手就想拦住她,但没想到却根本碰不到面前这看似柔弱的少女。 她轻盈得像是一只蝴蝶,他们甚至看不清她是如何动作的,只能看到浅蓝色的裙裾绽开一道弧线。 他们的手甚至没能沾上她的衣角,便被她轻易地躲开。 司娆站定,微微一笑:“他身上有没有妖气,我应该比你们更清楚呢。” 她看着跌坐在地上身形单薄的男孩,微微偏头,向他伸出手。 那一双始终没有分毫波动的眸子,因这突然闯入视野的蓝紫色身影有了波动 黑漆漆的眼眸看着伸到眼前的手,眼底似有神光一闪而过。 周遭寂静极了。 那些忙碌的身影都停下了,看着眼前的一幕。 少女貌若神女,周身气度非凡,令人不敢直视;她却向那个一身狼狈、跌坐在地的小怪物伸出了手。 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呐。 张员外讪笑着:“这……仙长,他要毒杀镇上的居民,这就是咱们长乐镇自家的事,你就不必插手了吧?” “不管哪里的人,说话做事总是要讲证据的。” “你们一上来就说他投毒,也没个证据就急着要将此事盖棺定论,迫不及待地就要将人处死……” 她话音一顿,意有所指地说道:“张员外,急着找替死鬼,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张员外面色一变:“你在说什么?他在井里下毒是有人亲眼所见!更何况,你看不是有人已经发作了吗……” 他指着一开始那个打滚喊肚子疼的人。 但那人似乎是留心着这边的进展,早已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听着这边的动静,浑然忘记了此时自己扮演的应该是个病患。 见到张员外的动作,他动作一僵,连忙躺下连声呼痛。 司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员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嘴上嗫嚅着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若真的有事,我自然会查出个结果来还大家一个公道。在那之前,他我就先带走了。” 在众人沉凝的视线中,她朝地上的他伸出手。 与面对众人时面上的严肃不同,望着他时,她甚至还能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 像是一只小刺猬,以锋利的尖刺面对众人,却只将温暖柔软的肚皮露给他。 在这具身体里,苍淮听不见半分声音。 只能看见他们面上狰狞的神情,如同鬼影重重。 她却干净、温和、不染尘埃。 苍淮眼神晦暗。 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对这具身体怀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她分明不认得他,却还是不惜身陷险境,一次一次地帮他。 伸到眼前的手,手指根根纤长,白得晃眼,精致如同瓷器,只是看着便能让人联想到手感定然十分柔软而温暖。 他指尖微蜷,缓缓将那一只满是脏污,染着尘泥的手放入她的手心。 ……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司娆看向正堂里的一对新人。 他们本该才是今日的主角,却被众人遗忘在了正堂里。 原本围在身边的众人都一拥而出,到了院子里看热闹,他们两人的站位却没有丝毫变动。 他们仍站在原地。 新郎官手里牵着那一段红绸,新娘子则安静地站在身侧。 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青白,木然而冷漠的目光只盯着手上的一段红绸。 而另一端的新娘子的动作从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她的面目笼罩在大红盖头之下,连一丝隐约都无法窥见。 古怪,古怪透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司娆心中生出荒诞之感。 整个镇子上的人都不对劲,他们的行为模式根本就毫无逻辑可言。 今日的发展和昨日分明完全不一样了。 突然暴毙在拜堂过程中的新郎官好好地活了下来,但结果却一样的。 他们还是想要小容死。 这仿佛是整个界里既定的程序,所有的恶意都会集中到他身上。 不管新郎官有没有出事,他们都只想让他死。 一纤细一瘦弱的两道身影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员外府里站满了人,但此时的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了停止键,目视着他们离开,脸上阴沉得可怕。 …… 司娆带着他回了客栈。 此时客栈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伙计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司娆没有惊动他,悄悄带着人上了楼。 “楼里都没有人了,用热水不方便。” 虽然知道他听不见,但她还是这样解释了一句。 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然后用了一个祛尘术。 水流落下,带走身上的脏污与泥垢。 她的手是暖的。 覆在眼上的动作也极轻,像是云雾一般。 他本该厌恶任何人的碰触。 可奇异的,他竟不讨厌她无意的亲近。 那一只手只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房间里柔和的烛火映入眼中。 司娆蹲身在他面前,望着他喃喃地说了一句:“还好你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 “若是什么都能听见,岂不是要难过死了。” 她的距离极近,说话时喉间微微的震动都清晰可见。 “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吧。” “不过今天就先睡觉了,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 苍淮下意识就是一皱眉,他不用睡觉。 但是望着她如秋水横波一般的眼眸,他终是一抿唇,默默爬上了床。 房间内的烛火熄灭了。 他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床顶,眼里是复杂的思绪。 她带他回来,却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仿佛只是随手把他从那群人手里解救出来,然后给他打理干净,仅此而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他完全看不清她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思绪陡然被打断了。 是床侧微微下陷,属于她的清和香息顿时萦绕在鼻尖。 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微微震了一下。 原本只是平躺在床上的人刹那间浑身僵硬,冻成了木头一般。 司娆合衣躺下,只占据了床边的一点,嘴里喃喃道:“明天就结束了……” “一定要早一点,赶在日落之前。” 苍淮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感觉到说话间微微凌乱的呼吸。 还有她无孔不入的气味。 作者有话说: 更新晚了抱歉qaq 9号更新计划:因为上夹子,当天凌晨不更,21点和23点会掉落两章。 之后的10号照旧0点和21点各一章。(其实也可以当做9号有三章啦!毕竟时间差不多) 尽量存稿箱精准投递,不让宝子们白等!(磕头了呜呜呜)
第26章 苍淮自出世起, 便清醒地度过了无数个寂寂长夜。 于他而言,睡觉并不是一件愉悦的事。一闭上眼,眼前就是无尽的杀戮与血腥, 伴随而来的还有挥之不去的腥腻气息。 他想,今晚不过是又一次睁眼到天亮。 可这一夜却不同。 躺在身边的人喃喃自语几句后就睡着了, 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 被安定的气氛感染, 一开始的僵硬过去, 到后面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是难得的好眠。 梦里是水草丰茂,玉带一般的河蔓延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是风和日丽的春日图景,世界宁静,万物生长。 苍淮醒来时, 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空茫。 他好似忽地明白了她对睡眠的执着。 帐子里弥漫着与梦境中的气息如出一辙的香气,熹微而宁静,是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身边的人动了一下, 紧随其后的是一只轻若无物的玉臂压在他的身上, 像是抱着什么枕头一般,反手将他揽入怀里。 苍淮整个人忽地一僵。 少女的身躯柔若无骨, 哪怕压在身上也感觉不到重量。 但这个距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胸腔的起伏,呼吸声轻若鸿羽, 拂在面上是微微的痒。 他突然就想起, 曾经在山洞里看见的景象。 大红的锦被上压着一直笔直匀称的腿, 白得晃眼, 垂下的粉色软烟罗模糊了画面,却更显出一种隐隐绰绰的朦胧来。 见到神冢的靡靡幻象也毫无波动的内心, 忽地跳了一下。 司娆睡相向来不好, 睡觉的时候手里不抱着点什么便觉得空荡荡的。但她喜欢软的, 可以揉起来的物件,比如被子、枕头。 迷迷糊糊间,她好似抱住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但并不如她喜欢的被子柔软。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便蹙了蹙眉,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看清了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 于是动作几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 他仿佛还在熟睡,闭着眼,黑如鸦羽的睫毛洒下一片阴翳。 闭着眼的模样很平和,不似白日看见的那般阴郁,倒有了几分孩子的模样。 司娆悄悄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收回了那一只摆放位置不太合适的手,悄悄下了床。 直到那一股气息已经淡得几不可闻,躺在床上的人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看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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