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罕见地没有发表感想,而是就这么沉默地望着天,一言不发地跟着她。 这是怎么了?安琳有点好奇地瞟了他两眼,很快把注意力放回一片开阔的血色风景上。 看了这么久她都有点习惯了,只要不是近距离看那些形状很小、密密麻麻的东西,她现在已经基本能分辨出具体轮廓,估出大概距离。 只要控制好时间,再经常看看邪神洗眼睛,她能睁着眼睛在外面待很久都不会头疼,也不会看所有东西都变成一个平面。 所以说,人还真的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物种呢! 心情很好地哼起歌,安琳欣赏着周围的景色,不断猜测在全世界发生变异前,这里应该是什么地方,曾经有过什么。 平原?草原?农田? 因为邪神说他是公平的,进化属于每一个生物,所以她都没见到过任何一个活物。 但如果邪神说的是真的,这里面就涉及到了一个非常大的逻辑盲区——地球上人类有70亿,各种动物加起来要翻好几倍,如果把昆虫、植物算进去,那会变成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数字,更别提还有微生物了。 这要是全加上,再按照人类变异成怪物会变大好几倍来计算,地球装得下这么多怪物吗? 思考着这样的逻辑难题,安琳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在一片血红中,发现了一抹不同的色彩。 在猩红的世界中熠熠生辉。 是……绿色吗?她呆滞地想,真的有绿色吗?为什么会有绿色?是她脑子坏了,还是眼睛瞎了,还是说……真的有不同的颜色出现了? 极度的兴奋和紧张让安琳有些头晕,她掐着手心缓了缓,快速向看到的那抹绿色飞奔而去。 是真的吗?真的有不同的颜色吗?她没看错吧? 随着距离拉进,那抹不同的颜色愈加清晰,安琳激动到喉头哽咽,眼前更是被水光模糊成一片。 那是绿色!是一丛植物!她没有看错,是一丛之前很常见,就种在路边,大概有她小腿一半高的植物! 她记得它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七星草,可以清热解毒入药,小时候去植物园玩的时候,爸爸妈妈还专门带她去看过! 在血红一片的大地上,一抹郁郁葱葱的绿突兀地出现,像是贫瘠荒漠中挣扎绽放的一朵属于生命的鲜花。 更像是一片死寂的世界中,悄然出现的唯一希望。 跑到那丛七星草旁边,看着它的模样,安琳突然有点紧张,不太敢接近它。 是近乡情怯?是因为在这个怪诞诡谲的世界里,她终于发现了和她一样是正常的生物? 安琳蹲在旁边,心里踌躇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她想碰一碰那抹绿色,就碰一下。 她知道触摸植物对它们不好,很可能会影响它们的生长情况,但是她太久没见过正常的东西了,所以就碰一下。 轻轻的,就一下。 安琳对着那颗鲜翠欲滴的七星草伸出手,随着她的靠近,那抹翠绿突然晃了晃。 整株草在左右轻微的摇晃,正常的草会这样吗?这里又没有风,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心头骤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安琳只稍微停顿了片刻,那株七星草便骤然升高,从草根下猩红的土地里,钻出了一只灰绿色的庞然大物。 深褐色的利齿闪着寒光,遍布在比她整个人还要大几倍的巨嘴里,密密麻麻地一直排到了喉咙口。 滑腻、有着数个分叉的舌头带着一排排尖锐的倒刺,卷曲着向她卷了过来,口腔里腥臭的气味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安琳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着她以为的生命的奇迹,转瞬化为一只巨大可怕的怪物,还要吃了她的这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安琳没有呼救,也没有动,她只是木呆呆地蹲在原地,看着怪物从地底钻出,向她张开巨口。 在这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甚至连见到怪物后的恐惧和厌恶都没有产生。 她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一切的发生。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或许只过了一两秒,又或许过了很长时间,安琳眼前重新恢复了那片血红。 血色,到处都是血色,像是所有东西都浸染在鲜血中一样。 “你还好吗?” 大概是看她这么久都没起来,邪神也蹲下来,问:“刚才的怪物没有让你受伤,但你的精神似乎不太好。虽然我不擅长精神方面的治疗,但是按照一般的方法,你现在应该睡一觉。” 安琳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刚才的怪物有颜色,它是灰绿色的,牙齿是棕色,舌头是紫色,它身上的七星草是绿色的,好漂亮。” 她嘴角带着怪异的笑,转头看向邪神:“你也有颜色,头发、眼睛都是黑色,皮肤很白,衣服底色是黑的,上面还有银色的纹路,很漂亮。” 安琳举起自己的手,痛恨又厌恶地看着它,半晌又低低地笑了起来。 “和你们比起来,我就像是一块烂肉,全都是血,洗都洗不干净的烂肉。” 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安琳突然神经质地把手指塞进嘴里,用力咬了下去。 “你在干什么!” 邪神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哪怕拥有表情或是情绪闪过的双眸里,第一次沉积出了格外浓烈的情感。 但是这些安琳都没有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注意。 人的牙齿是人体最坚硬的骨头,也是赤手空拳时能选择的最佳武器。 哪怕只是最开始咬到了一下,后面嘴里就好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不论多么用力也咬不到自己的手指,安琳还是感觉到有什么浓稠的东西顺着指间滑落。 血腥味弥散开来。 像是感觉不到痛楚一样,她吐出嘴里的东西,举起手欣赏了片刻。 还是血红一片,不管上面有什么都看不出来。 都是那么的可憎可恶。 看着自己的手,安琳喃喃地说:“你们都有颜色,只有我没有,我才是怪物。” “之前我想错了,我才是怪物,你们才是正常的,是我想错了……” 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安琳的意识逐渐陷入模糊。 沉入梦境之前,她听到了邪神的声音。 “睡吧,睡一觉,你的精神会好很多。” 精神?她的精神怎么了?她不是……挺精神的吗? 这么想着,安琳陷入沉睡。
第24章 从黑沉香甜的梦境中醒来,安琳久违地感觉到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得想出去跑两圈。 但随着意识清醒,她回想起昏睡前发生的事。 原来怪物有颜色,邪神也有,只有她没有啊…… 心情无法控制地低落下来,安琳手指不由得攥紧,却发现她没有碰到自己的手掌,而是握住了某个温热、骨节分明的东西。 她握住了什么? 安琳猛地睁开眼,就见到邪神正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看,睫毛及其有节奏地眨动着,宛如一个大型机器人。 而她手里,就握着这个机器人的手指! 一睁眼就看见贴这么近的一张大脸,安琳一个后仰,挣扎着坐起身。 “你在干什么!”她费解地一边往后退,一边往起爬,一边疯狂甩手想把邪神甩开。 话说,他最近怎么跟个大型宠物似的,天天贴她贴这么近? 她已经爬起来了,但手仍然被紧紧握着,怎么甩都甩不开。 安琳急了,赶紧用上另一只手去扒拉他,但伸出手后,她就愣住了。 她看到的自己的手,不再是血红的怪异模样,而是十分正常的,和记忆中一样的,属于人类的肤色。 “怎、怎么回事?”安琳不敢置信地呢喃:“我的手……我变回来了?” 说着,她激动起来,撸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臂。 一样的正常模样。 三年没见太阳所以有些苍白,长期吃营养餐导致的消瘦、缺乏脂肪,还有那一道道代表着扭曲的友谊的伤疤…… 是她自己的手臂!是正常的人类的手臂! 大概猜到是邪神拉着她,所以她才能变正常,安琳就对他没那么排斥,激动地扯住他的袖子。 “镜子呢?”她焦急地问:“你能帮我找块镜子出来吗?” 邪神十分平静地问:“镜子是什么?” 对,她都忘了,邪神是个小智障,好多东西都不知道来着。 安琳赶忙解释:“就是一上房车就被我扔出去的那个东西,四四方方的,可以从里面看见我的样子那个!”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超期待地看着邪神。 但邪神不愧是非人生物,一点没有被她的激动感染,仍旧是那么平静。 他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空着的那只手上出现了一个大概有十几厘米,正方形的镜子。 晶亮的镜子正对着她,错不急防之下,安琳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熟悉又陌生、正常的、颜色丰富的自己。 呆了一会儿,安琳急忙凑过去,贴着镜子打量许久未见过的自己的模样。 三年、上了大学都没脱去婴儿肥的小圆脸,但下巴却很尖、脖子很细,没有一丝赘肉,充分体现着这三年吃喝短缺的生活。 摸摸自己的脸,看着镜子里的人做出同样的动作,安琳不禁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毫无攻击性的长相,搭配可爱甜美的笑容,不愧是帮她在新条约施行后,仍然能靠着人畜无害、真诚善解人意搭上家里超有势力的社长的长相! 要不是社长是女孩子性取向是男,她绝对混得比之前还要好! 在心里夸了半天自己会长,安琳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自己脸上移开,打量其他地方。 刚刚往上移了一点,她就被震惊了——她脑袋上的真的是头发而不是稻草?平时摸着感觉也没这么炸啊!怎么、怎么有这么多乱毛? 赶紧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让它变得服帖不少,安琳还给自己分了个刘海出来。 对脸满意了,她又开始看自己的身上。 再一次,她震惊了。 她穿的是什么?这奇妙到突破脑洞的神奇配色,她之前是怎么挑出来的?墨绿色运动裤搭配荧光橙卫衣,她就是一根神奇的胡萝卜! 看着自己傻笑了一会儿,安琳臭美地把头发顺到同一边换了个造型,再次开始欣赏自己的美貌。 但荧光橙过于不衬人,不管怎么换发型她都觉得自己土里土气的,安琳迅速想到了她用命换来的许愿机。 大概是重新见到了正常的自己,她的心情好了非常非常多,看见邪神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他是个怪物了,而是她要诱骗掌控的许愿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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