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陵共设有两层禁制,其一便是外面这些法阵,它们分别被置于周围所立的十二根廊柱内。 而那第二层禁制,就设在这道石门上。 这些禁制皆是依据奇门之术所设,每隔十二个时辰都会变换一次。破阵时稍有不慎,踏入凶门,就会立刻触发禁制。 届时,生门亦是死门,此处空间会被法阵迅速压缩,而藏于法阵里的机括也将同时开启。 机括中附着灵力的箭矢,会瞬间形成密不透风的箭雨,将擅闯者牢牢困死在法阵围成的方寸之地。 此阵虽然凶险,但对于南宫别宴而言,却并非难事。 他一边留神周围,一边快速推演阵眼所在,不到半刻钟便破解了石门上的法阵。 趁着四下无人,他屏住气息,抬手覆在石门上,水波立刻涌动起来,转眼间将他的身形吞没进去。 葬花陵并不是一处密闭的陵墓,而是一片白昙花海。 这些白昙花不断散发着灵力,在周围形成了独特的气场,故而即使没有大祭司设下的禁制,这里与外界也是完全隔绝开来的。 南宫别宴方一进入到这里,便被白昙的阵阵幽香,呛得打了个喷嚏。 他悻悻揉了揉鼻子,随手给自己套了一层结界,隔开那香气,这才轻车熟路地往花海深处走去。 犹记得几日前,他第一次来到葬花陵的时候,曾在这里遇见过一个女子。 那女子对周边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她的言谈举止也与常人不大相同,似乎更趋近于天性使然。 起先他还担心此女的出现会让他暴露行迹,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想跟他说上几句话,察觉不到丝毫恶意,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也不关心她为何会在此处,只她身上的那一份纯粹,却让他印象深刻。 那是未经雕琢的璞玉,透着一股稚儿般的纯真,在这波诡云谲的世道里,便显得弥足珍贵。 因是私闯禁地,不得为人所知,他原本打算将这女子的存在,连同葬花陵中的所见,一并深埋在心底。 可直到他前日在琼芳殿外遇见花清染,刻意埋藏在心底记忆,不得不再次被唤醒。 他猛然意识到,这位新降世的花主,与先前的那个神秘女子,举手投足间竟出奇地相似。 但奇怪的是,这二人的长相却全然不同。 他记得很清楚,相较于花清染,那女子的样貌更为明丽一些,且右眼尾处有一颗泪痣。 这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而花清染似乎也并不记得他。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这二人之间,有所关联。 由于花灵身份特殊,降世之初都会秉持着一颗至纯之心,彼此之间性格相似,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印证这一点,他特地去看了花灵的结契礼。 但在这次新降世的三位花灵当中,他却没有见到那个女子的身影,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她的只字片语。 这个独自守葬花陵的女子,仿佛被这周围的重重禁制,彻底抹杀在了这座陵墓中。 所以,趁着眼下的时机,他决定再来此处查看一番。 花海上方漂浮着数盏明灯,莹白的光点洒落下来,虽仍幽暗,倒也尚能视物。 越往前走,白昙的茎秆便抽得越盛。 临到看见花海深处的那张冰玉床时,周围的白昙已足有两人多高。 碧翠的茎叶与洁白的花丝密密匝匝,缠绕成一道天然的帘幕,垂挂在泛着寒气的冰玉床周围。 床面上躺着的,正是先前他在这里见到的女子。 上次见到这个神秘女子的时候,她怯生生从白昙花帘后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欣喜地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然而这一回,她闭目安静地躺在冰玉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她的气息却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南宫别宴没有出声,谨慎地上前查看。 冰晶散发的寒气笼着她纤细的身体,右眼尾的那颗泪痣,莫名添了几分凄楚。 她面容苍白,生命力仿佛被过渡消耗过一般,身体变得十分虚弱。 南宫直觉有异,不由皱了皱眉,提步走上前去。 他在冰玉床前的石阶上站立,抬手释放出一缕灵力,打算探查这女子的脉息。 然而这缕灵力还未接触到她的身体,便被一个强大的力量反弹出去。 南宫心下一紧,不得已收手后退一步,细看之下,才发觉笼在这女子身上的寒气,其实是一道保护她的法障。 他没有再贸然触碰那名女子,而是打量起四周。 那道法障不仅能抵御外力对她造成的伤害,同时也成为一道囚锁她的樊笼。 如此看来,郁轩之流必定知晓她的存在。 可他们为何将她囚在此处? 她这几日又经历了什么,竟虚弱至此? 南宫心下生疑,暗道:“一边将人保护起来,一边又让人在这儿自生自灭,这幽明界的秘密,还真不少啊。” 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到,冰玉床后有一缕极微弱的灵力波动。 他谨慎地绕过冰玉床,抬手用折扇挑开白昙花帘,却见一座半人高的神龛,赫然落在一株巨大的白昙花柱里。 墨希微曾说,这座陵墓中葬着花灵的灵骸,极易招引邪祟,而佛骨舍利是唯一能震慑此间邪祟的宝物。 那座神龛灵气丰沛,隐隐可见佛光,里面供奉的,想必正是那佛骨舍利。 龛门被花枝缠缚着,南宫别宴拨开花叶,却见神龛里供奉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座三尺高的鎏金舍利塔。 舍利塔佛光正盛,祥瑞之气如流霞,而那佛骨舍利,正嵌在塔室内。 “嘻……” 舍利塔后忽然传出一声轻笑,那声音极细,似若幼童,在这死寂的陵墓里,便越发显得诡异。 南宫别宴心下一惊,当即将折扇护在身前。 “你在找什么呀?” “在找我吗?” 听到这话,南宫神色一凛,背脊上生出一股悚然寒意。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神龛,这才发现鎏金舍利塔基座后面,露着一截乌黑的长发,铺散在玄底赤纹的裙摆上。 那散开的发尾被一只涂着蔻丹的小手拢起,一个娇小的身形蜷缩在舍利塔后,竟是个女童模样。 南宫微微蹙眉,那女童至多也不过八九岁,此间禁制重重,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何人?” 他问出口的声音有些冷,女童似是被他的语气吓到,一双小手捂着眼睛,匍匐着躲在舍利塔后稍稍探出头,肩膀微微颤抖。 “你……是来找我的吗?”再开口,她问了同一个问题。 南宫直觉这女童有些不对劲,但他的灵识并未在她身上感知到任何邪气,于是放松了语气,问:“喂,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出声,女童瑟缩了一下,连忙退到舍利塔后。 “求求你……别告诉他们你在这里见过我!” 南宫一怔,心道:难道真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丫头,误打误撞闯入了禁地? 当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道:“行,我不跟别人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童闻言,情绪渐渐平复下去,她没有说话。 南宫谨慎地打量着她,只见她伸出莹白的小手扶着舍利塔,慢慢坐直了身子。宽大的袍袖垂落下来,将她那双涂着蔻丹的小手完全遮住。 她坐在舍利塔后的阴影里,微微垂着头,额前的发丝掩着眉眼,看不清容貌。 “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又重复了这个问题,南宫皱了皱眉,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我来找你做什么?” 女童桀桀笑了一声,“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听到这个笑声,南宫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下一瞬,女童蓦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不乖哦。” 南宫终于看清了她的相貌。 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而在那张与她年龄不符的妖冶面容上,有着一双完全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瞳! 那双黑眸里仿佛藏着无尽深渊,只一眼便能摄人心魄。 即便南宫有所防备,但猝然对上那双黑眸,仍免不得有些恍惚。 他暗道不妙,立刻挥开折扇斩断女童的牵制。 女童见他挣脱,苍白的面孔陡然狰狞起来,怒道:“你不是幽明界的人!” 话音未落,她从袍袖中抬起一只手,在对上南宫心口的时候,蓦地反转手心,掌心的黑气呈汹涌之势,瞬间将南宫击退数十步! “异族人怎敢擅闯!” 女童一击之后仍步步紧逼,转眼从神龛里飞身而出。 南宫不欲在此闹出太大的动静,奈何女童紧追不舍,他只得出手抵挡。 而在这时,身后的冰玉床上忽然爆发出一股清冽的灵力,瞬间将女童身周的黑雾打散。 南宫微微一愣,蓦地被一枝花藤缠在腰上,从白昙帘幕里甩了出去。
第11章 禁地 南宫在冰玉床前堪堪站稳,便看见原本昏睡的女子,竟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 她的指尖泛着淡青色的灵光,流溢出的灵力微弱却纯净。 她操纵花藤在神龛和冰玉床之间织出一道屏障,女童被花藤困锁在里面,不断尖声叫骂。 南宫回头看向那名女子,方才那一击似乎消耗了她不少的力气,她只得倚坐在床前,胸口微微起伏着,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口。 他能感觉得到,这女子的神魂现下十分虚弱。与上次相遇时相比,这女子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明丽灵动的眼神不再,反多了几分温柔从容。 南宫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对自己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女子的意思,是让他快些离开。但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那女童的对手,南宫便有些犹豫。 被困在花藤后的女童似是发了狂,声音越发尖锐,说出的字眼也含混不清。 南宫别宴仔细分辨,才勉强听出从她口中喊出来的,似乎是一个名字。 这层屏障不断被疯狂流窜的黑气冲撞,已是脆弱不堪,随时都可能崩塌。 那女子见他不动,牵动花藤向外扯了扯他的手臂,面带忧色。 这一扯的力度不大,却明显让她更虚弱了一分。 南宫别宴不敢挣扎,怕伤了她,顺着花藤的力道后退几步,道:“哎,你自己行不行啊?” 那女子略微一怔,虚弱地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南宫见此,迟疑片刻,终是收了手中捏起的法阵,转身朝葬花陵的出口掠去。 任何术法都会留下施术者的气息,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轻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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