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里多拖延一刻,行踪暴露的风险便会多增加一分。 既然这个独守陵墓的女子有意帮他离开,多半是有对付那女童的法子,他继续瞻前顾后,反倒让她为难。 至于那个状若疯癫的女童,他原本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任何邪气,直到方才她出手卷起漫天黑雾,阴诡之气才彻底显现出来。 如此看来,这女童想必就是葬花陵中滋生的邪祟。 可是神龛中供奉的佛骨舍利,本就是为镇压邪祟而立,缘何却对这女童造不成丝毫威胁? 思忖间,南宫已再次穿过石门,并将所有法阵归位。 他一边拿折扇在手中轻点,一边步下石阶,在行至最后一级的时候,忽地顿住脚步。 偌大的石殿廊道内,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他挑眉一笑,提步继续朝前走去。 在廊道尽头,果然看到那红裙似火的女子。 “红衣使,这么巧,咱们又碰面了。” 他笑着打了个招呼,从容走到祝眉身前,对上那双略带审视的眼眸。 祝眉面上含笑,眼神却失了温度,“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笑了笑,“墨先生不在,我无聊得紧,只能继续出来溜达咯。” “我见那扇门阴森森的,看着就让人背脊生寒。”他凑近了些许,低声问,“哎,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祝眉自然地后侧一步,避开他的接近,客气道:“墨宗主难道没有和世子提过,葬花陵是我幽明界禁地,擅闯者……” “哎哎哎,打住打住,我可没闯。” 南宫连忙打断了她,摆手道,“我这不是好奇嘛,这里连个看守也没有,谁知道不能随便进。再说了,那门上的水纹看着就不正常,得亏我谨慎,没有贸然靠近,否则这擅闯的罪名,算是洗不脱咯。” 祝眉闻言,没有说话,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见他身上似乎并无动用灵力的痕迹,但却隐隐留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白昙幽香。 她心下生疑,却弯起眉眼,笑着说道:“不知者不怪。但此处是历代花灵长眠之地,世子来此,若是惊扰了花灵之魂,城主怪罪下来,只怕奴家也要担个失职之过。” 南宫拱手告饶,“是是是,是在下唐突,给红衣使添麻烦了。” 南宫离开之后,祝眉收起脸上的笑意,将葬花陵周围的禁制逐个查验了一番。 但这些法阵却完全没有被触发过的迹象,也没有被人篡改过。 放眼整个幽明界,只有葬花陵中开有白昙花。 若他没有擅闯禁地,那么他身上的白昙香,又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此人,于阵法之道的造诣,竟在大祭司之上? 祝眉回头,遥遥望着南宫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那日祭典结束后,花清染便回了琼芳殿。 正如郁轩所承诺的那样,流霜不再被允许进出琼芳殿,而是将先前为花清染梳妆的莲夏,调派到了这里继续服侍她。 但莲夏身为高阶女官,照料她起居的同时,还要掌管宫中事宜,忙得脚不离地,根本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所以大部分时间,花清染还是只能独自一人凭栏叹气。 好在郁轩已经开口,不会再限制她的自由,也不会要求她做什么。相较之前那几日,倒自在了不少。 时下幽明界灵气动荡,郁轩和墨希微等人,仍在幽明殿闭关结阵。 如此过去三日有余,琼芳殿里无人打扰,倒也清静得很。 只花清染仍有些郁闷。 关于结契者的选择,她左思右想,为此纠结了许久,也依旧难下定论。 若说先前她对郁轩是畏惧,如今话说开了,反会觉得他身上那种凛然之意,更像是身居高位的孤冷。 她提出的要求,到目前为止,他也一一应允了。这么一看,这位城主对她,也不算差。 墨希微为人谦卑温和,乍看上去似乎更好相与,但他藏在笑意里的那份疏离,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交游尚可,交心却难。 至于大祭司,时至今日,她统共只见过他两面。一面是在净魂池的莲台前,另一面便是前不久的祭典上。甚至连赠予她的那张保命符箓,也是假借他人之手递来的。 莲夏对她说,大祭司座下信徒多达万计,曾一度以一己之力,令神权与君权平起平坐。若非他适时让步,如今的幽明界,恐怕也不会是城主的一言堂。 或许如此谪仙般的人物,本就没有世俗的七情六欲,对她这位花主不上心,也不足为奇。 可即便大祭司无意,结契的人选也还有两个。 花清染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真让我闭着眼睛选吧?” 莲夏正替她挽发,闻言轻笑出声,“宿命之说,奴婢不敢妄言,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 “情爱。” 花清染转头看向她,“你懂情爱?” 莲夏摇摇头,“奴婢尚未婚配,如何能懂?但花主结契虽始于礼教,若想两人长久地相处,必要由情爱来支撑。否则啊,日后发现彼此不合,花主会不开心的。” 听到这番话,花清染似懂非懂,问道:“那……究竟何为情爱?” “这个奴婢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彼此相处时,会更开心一些吧。” 莲夏取出一只步摇为她戴上,笑了笑,“奴婢这一知半解的,您随便听听就罢了,若真要谈起情爱,必是要自己试一试,才能明白其中滋味。” 花清染深以为然,可惜沉重的宿命顶在天上,她哪里还有尝试的机会? 莲夏走后,她独自一人来到窗边。 先前窗框上的禁制已被卸下,她轻松便推开轩窗,倚在窗栏上向外眺去,一眼便看到那日与少年相遇的回廊。 殿外回廊曲折寂静,廊檐下风铃鸣声清泠,宫灯随风摇曳。 花清染这才意识到,这几日不单未见郁轩三人,连那日的少年也再未出现过。 她莫名觉得有些无趣,抱着手臂趴在窗沿上,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琼芳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幽婉的埙乐。 那曲调哀而不伤,悲而不戚,近乎温柔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循着乐声望去,却见那白衣劲装的少年倚坐在檐下的廊凳上,手里正握着一只白玉埙。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少年的乐声忽而停下,转头对她粲然一笑。 “哎,上次的瓜,你后来吃到了吗?”
第12章 闲人 看到少年干净明澈的笑,花清染微微一怔,回过神时,也一同笑起来。 “是你呀,你怎么来啦?” 南宫微一挑眉,“在下区区一介闲人,自然是哪里有趣,就去哪里咯。” 花清染撑着窗沿站起身,笑道:“这里可没什么好玩儿的,我也无聊得紧,你怕是来错地方了。” “欸,那你就当,我是故意来找你的吧。”南宫侧身趴在栏杆上,对她扬了扬下巴,“既然你也没事做,那就出来呗,我这次还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 花清染往窗外探了探身子,却见少年朝她勾勾手指,模样莫名惹人发笑。 她折身出了琼芳殿,提着裙子小跑着来到少年身边,问:“是什么啊?怎还神神秘秘的。” 南宫别宴从身后取出一只红玉翡翠瓜,“喏,特地挑了个最好的给你带来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花清染“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跑来这里把我吵醒,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呀?” “那当然——不是了。” 南宫笑笑,轻轻在瓜身上一拍,那碧翠的红玉瓜当即裂为两半。 他递了一半给花清染,“来,赏脸尝尝?” 花清染抱着瓜,顺势与他并肩坐下,用玉匙剜了一小块果肉到嘴里,顿时满口生津,不由惊喜地睁大眼睛。 南宫屈起一条腿靠坐在廊凳上,看着她的模样,不禁失笑,“你还没说呢,上次之后,你究竟吃没吃到这红玉瓜啊?” 花清染摇摇头,“流霜说这不是我该吃的东西。虽然后来我这边的事不需再经她点头,但听莲夏说,琼芳殿的膳房里并没有准备红玉瓜,所以我也还没有机会吃到啦。” “这个郁轩,真是不厚道。” 花清染转头笑道:“你对城主如此不敬,不怕被人听到了,受责罚吗?” “想责罚我?就凭他?”南宫不以为意,“除非他再也不想跟朔方城来往,否则,我这朔方世子的薄面,他多少还是得给的。” 花清染好笑地撇撇嘴,又剜了一口瓜,“那日听你说,郁轩好像认识你母亲?” “认识,很久以前,应该还见过一面吧。”南宫说罢,狐疑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花清染点点头,“那他应该,算是你的长辈吧?” 听到这话,南宫别宴古怪地看她一眼,轻嗤道:“他算哪门子长辈?你别看他成日死气沉沉,苦大仇深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其实啊,他也不过才两百来岁。” “这岁数在修者里,顶多算略有小成。他在我阿娘面前,没让他行孙辈礼都算给他面子。这辈分不能乱,你可得记住了。” 花清染笑起来,“好,记住了。不过听你这么说,他好像……的确有些苦大仇深。” 南宫别宴瞄了她一眼,道:“我这么说他,不会影响你的判断吧?” “什么判断?” “你不是还要选那什么……结契者?”南宫摆摆手,“嗐,说白了不就是让你给自己挑个夫婿么,你现下可有想法?” 花清染摇摇头,神色黯淡下来,“别提了,一说起这个我就犯难。” “行,那就不提,你别不高兴啊。” 南宫别宴把手里的瓜放在一旁,取下腰间的白玉埙,对她道:“哎,我再给你吹一曲?” “好啊。” 埙乐悠扬曼妙,花清染抬眸看向少年,他的手指骨节分明,轻按在白玉埙的孔洞上,吹奏出的曲调古雅纯净。 她在埙曲中闭目聆听,浮躁悒闷的心境渐渐沉静下来,唇角不由微微上扬。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 “怎么样,可还能入耳?” 花清染闻言睁开双眸,笑着对他点点头,“真好听。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吹曲子。” “小瞧人了不是?”南宫别宴单手将白玉埙递在她面前,“此物名为‘埙’,是凡世古乐之一,别的不敢说,单凭这吹埙的技法,在朔方城里,我可是无人能及。” “这么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我的老师是谁。” “是谁?” “墨希微墨先生。” 花清染奇道:“他也懂音律?” “是啊,他在凡世的身份,是我们朔方王室的乐师,我无事时,常去让他教我习乐,虽不曾行师徒礼,但怎么着也算我半个老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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