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是客 回到府中时,下人们已经打点好一切。用过晚膳,殷零便拿着刚买的烟花,满脸期待地蹲在院中等天黑。 此时雪已停了,她穿着红色的袄裙,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美得宛若仙子。 奶娘怕她冻着,心疼地拿来斗篷替殷零裹上,她咧着红润的嘴唇嘿嘿傻乐,引得奶娘爱怜地在她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幽哥哥,幽哥哥!”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娇俏的女声。 殷零与奶娘同时侧头,却只看到一个粉嫩的身影快步跑进幽崇书房。 手上的烟花突然变得无趣,她闷闷地往奶娘手里一塞,便要去看个究竟。 书房里传来女子欢快的笑声,殷零木木地在门外杵着,想象幽崇此刻的表情。他可有在笑?还是在用温柔的眼神看她? 幽崇早已洞悉门外的一切,暗暗一笑,便起身拉开书房的门。 殷零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跌进始作俑者的怀里。她小脸涨得通红,一副被抓包的窘态。 “师,师父,原,原来有客人啊,要喝茶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幽崇身后看。 着粉色纱衣的女子端坐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赫然便是那日作舞的美人。 “甚好,也让客人试试你泡茶的手艺。”幽崇憋着笑,故作严肃地说。 他刻意加重了客人二字,便是安抚殷零。无论如何,旁人皆是客,只有她,才是这幽溪山上的人。 可殷零这猪脑子此时哪听得进话,浑浑噩噩地便苦着脸泡茶去了。 茶水送来时,桃祈捻着兰花指轻抿一口,便惊喜出声:“好喝,幽哥哥你的侍女手可真巧。” 殷零的脸立时黑了下来,侍女?她这一身哪里看起来像侍女。 这袄子上的料子还是苏哥哥托人专程到西域采买,才不是她这一身纱裙可以比的。 她委屈地将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却是忍着没有发作。 “这是我的徒儿殷零,不是侍女。”幽崇素来就冷,此时没有表情的脸上更是有一丝明显的不快。 “零儿,这是桃源星君的独女桃祈,道是宫里嘈杂,便来我们处做客……”幽崇声音柔和,似是解释又似是在安抚。 “零儿来,天黑了,哥哥带你去放烟花。”苏梦玄本想凑个热闹,却在门口听得这一插曲,怕小姑娘不快,便支着她出去玩。 “真好,零儿有这么多哥哥陪伴,不似小桃,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桃祈哀戚戚地说道。 本欲起身的殷零此时却径直走到桃祈身边,微笑着伸出手。 “那我们一同去吧。” 她笑靥如花,明媚得连幽崇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衬着雪光,把四周映照得亮堂堂。殷零顶着冻红的小鼻子,同桃祈在院中笑闹着打雪仗。 她使坏地捏了一个便往苏梦玄身上砸去,苏梦玄早就注意到她贼兮兮的小眼神,往幽崇身后一躲,雪球便猛地在幽崇脸上炸开。 “哈哈哈。”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幽崇也只能拂拂身上的雪,一脸宠溺地看着殷零。 “吃点心啦。”奶娘的喊声在前厅响起。 “来啦来啦!”殷零疯跑进门,一个猛子便往奶娘怀里钻。 “小祖宗,看把你冻的。”奶娘心疼地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接着又用温暖的手捂了捂她的脸。 “我不冷……”她嘿嘿笑着又把汤婆子塞回奶娘手中。 刚想喊他们来坐,却听一旁传来了桃祈的啜泣。 “你们都对零儿真好,让我想起了娘亲,如果,娘亲还在便好了。” 桃祈年幼丧母,故而桃源星君对这个女儿也是百般溺爱,只是平日事务繁忙,终归不能像母亲般日夜陪伴身侧。 “别哭,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娘亲是谁。但是有师父,奶娘和苏哥哥,这就很好了。”她顾不上桃祈惊讶的目光,拉着她的手来到桌前坐下。 “这是我最喜欢的糖心年糕,王婆婆只留了三份,我把我的这份给你,你尝尝,可好吃了。”殷零大方地将自己位置上的年糕推到桃祈面前。 幽崇赞赏地看着日渐懂事的殷零,只觉满心宽慰。殊不知,没有吃到年糕的小丫头大眼睛一转,「啊呜」一口便咬上了幽崇手上的那块。 “噗呲……”幽崇被她这饿狼偷食的举动逗得笑出声来,毫无嫌隙地与她分食。 见素来冷淡的幽崇非但没有生气,还与殷零同吃一块年糕,桃祈又是惊讶又是嫉妒。 少时幽崇曾在桃源宫住过一段时日,初见时,桃祈只觉这便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她日日紧随其后,幽崇却只是冷漠应对。本以为这便是性格使然,却在多年后的今天,发现他其实也有温柔的一面,也会这般被人逗笑,心里突生的失落,让嫉恨像野草般,肆意疯长。 她堂堂大族公主,父亲还是幽崇的恩人,凭什么,她就不如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 本以为这只是偶然的宴客,谁知没过几天,幽崇便领着桃祈来到殷零面前。 她穿着轻便的短衫,束起头发露出精致的面庞,飒爽得像个女侠。 “从今以后,桃祈便与你一起练功,望你们能和睦相处,一同进步。”幽崇板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师姐,往后还请多加照顾。”桃祈脸上满是希冀和得意。 殷零虽知这些只是寻常,心里却难免多了些小情绪。本以为师父永远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师父,现下平白多了个徒儿,不知可会有什么改变。那些独属于她的偏爱,会否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不再罕有。 桃祈的天赋不如殷零,却因为桃源星君的溺爱,得了几件法器傍身。 她素来不喜练功,平日只是弹琴练舞绣花,做些女儿家喜欢的事。 故而这次提出要让幽崇教他,桃源星君也是欢喜得不得了,她是独女,大业终要交予她继承,若是不学无术,怎么也无法让人信服。 殷零想不到这层,只是稍稍有些情绪低落,便在练功时走了几次神。 她平日贪玩,算不得认真,但胜在天赋高,属于老天追着喂饭的类型,便还是鲜少让幽崇头疼。 今日她满心不安,一开始,便出了几次错。虽然桃祈做得甚至不如她,可幽崇还是挑着殷零的错处不放。他面色凝重,辞藻严厉,直训得殷零几乎要哭出来。 看看身旁的桃祈,殷零不愿认输,可越急越容易出错,想着师父以后可能更喜欢桃祈,她就小手一偏,险些一个火球把树给烧了。 “今日午后不准用膳,到寒冰床上躺两个时辰再回来。”幽崇说完这句,殷零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若是往常,她定要先顶个嘴,撒个娇,才会不情不愿地往冰室挪。 但是此刻,殷零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别过头,没让任何人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终于明白,偏爱或是偏心都是相对的,没有另一个人的比较,自诩的偏爱便是个笑话。 奶娘悄悄端来她最喜欢的糕点,从前殷零被罚,奶娘从未这般做过,只是为母之心总是细腻,从小带大,她早已把殷零看做自己的孩子。也只有她观察到,今日的殷零,和往常不同。 听到脚步,殷零也是佯装假寐,奶娘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糕点,才转身离开。 她在寒冰床上睡了整整一夜,待到第二日奶娘来收碗盘时,才发现面无血色的殷零仍旧睡在原处,昨日端来的糕点也还是一动不动地放在床头。奶娘慌忙上前,摸摸殷零的脸,眼泪便溢出眼眶。 “来人,来人啊!”她哭着将殷零抱下冰床,又脱下袄子紧紧将她围进怀里,这才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幽崇赶来时,殷零仍像人偶般耷拉着头,面色惨白。 “王妈,备个火盆,再灌几个汤婆子,送到零儿房里。对了,再给零儿煮碗参茶,里面多放些生姜。”他一边从奶娘手中接过殷零,一边神色紧张地嘱咐。 火盆让冰冷的室温逐渐升高,幽崇披上锦被,在殷零手脚处各放了个汤婆子,才将她围抱进怀里。 她的体温骤失,仅靠自身无法恢复,只能借助幽崇的体温,让她慢慢地热起来。 幽崇还未束发,一缕青丝垂在她的脸侧,衬得她愈发苍白。他轻轻用手抚过殷零的脸,满眼都是欲碎的疼惜。 桃祈闻声而来,见到此景,正欲开口便被幽崇喝退。 “出去!” 她委屈地退到门外,幽崇虽冷漠,却也从未这般对她说话。 从小便以为只要长大,就可以嫁于幽崇。可如今,一切都在向她无法操纵的方向慢慢发展,让她无能为力。 喂下好几碗热汤,殷零才慢慢醒转,她睁眼看到幽崇,却是不自觉地向一旁瑟缩,似是不想让他靠近。幽崇的心猛地一疼,伸手又把她捞回怀中。 “别动,何时学的这般任性。”他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没有,我只是睡着了。”她向来不擅长说谎,眼睛不自然地瞟着各处。 “这次是为师严厉了,但你分明可以做好,我也只是一时情急。以前不是没有罚过你,也并未见你如此。”幽崇长长地叹了口气。 “师父,如果桃祈比我优秀,你会更喜欢她吗?”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句。 沉默,室温似是恢复了冰冷,过了许久,幽崇才暗暗叹了口气说:“零儿,记得我说过吗?在此处,她是客,所以师父只能对你严厉,予她客气。”
第5章 收留小白 幽崇的话,宛若破冰,让殷零一下温暖了起来。她回身抱住幽崇,将头靠在他的肩窝处,就像小时候那般。幽崇侧了侧身子,不自然地退开。 “好了,你也热起来了,好好休息,以后莫要使性子让人担心。”他起身掖好锦被,不放心地摸摸殷零的额头。 不知何时,又再沉沉睡去,醒来时,身边只坐着奶娘,此时已经入夜,看着奶娘困倦得不住点头,殷零心里不禁愧疚难耐。 她愈发认真地练功,没有再为此耍过性子,只是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幽崇撒娇,仿佛有道无形的隔阂,就这么生生将他们隔开。 烦闷时,殷零还是喜欢到后山散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回忆,让她感到安全。 施展轻功爬上树顶,任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舒服得令人困倦。 没睡多久,树下便传来一阵悲戚的呜咽。殷零不耐地低头看去,只见一只幼小的狼崽正被几只灰狼撕咬,雪白的毛发上满是伤痕。 狼崽似是出生不久,连走路都显踉跄。她想起当时自己也是被如此丢弃,不禁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怒。 “这山可是风水不好,怎么总喜欢把孩子往这里丢。”她一边埋怨一边施放术法,未动兵刃,便把灰狼吓得四处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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