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雀,实在是对不住啊, 我本来想着我日后也许就要回不来了, 才今日带你过来想要夺回老巢,结果叫你碰上这些, 这黄雀山,恐怕也要变得跟青崇山一样了。” “作孽啊!”黄雀捶胸顿足, 对着宋衿符想要破口大骂, 却碍着那个打人不眨眼的鬼王,根本开不了口。 他欲言又止,干脆痛苦地倒回地上。 宋衿符无奈愧疚,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只能先将注意力投到这场战局上。 鬼王和鬼王的打架,不比鬼王对别的什么小鬼喽啰的绝对碾压,照目前这势均力敌的架势, 那是打上几天几夜都有可能。 若是以往, 她兴许会一直守在这里等下去, 顺便搞个花生瓜子权当看戏。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明日便要离开去见赵怀思, 她不想连宋斐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她研究了会儿鹤汀州的术法, 便毅然决然地拔出应长生,对着她道:“银福,明日我们便要上战场了,今日,再拿这个鬼王练最后一次手,你可千万不要怯场。” 宋银福虽然是个嘴上跟她一样时常唯唯诺诺的小女孩,但一遇到打架,却其实从来没怯过场。 今日也是一样,她在宋衿符手里兴奋地动了动,仿佛在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怯场,甚至对与鬼王的交手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宋衿符放下心,鼓起勇气驱使着应长生直接带着一身光芒冲向鹤汀州。 原本尽全力在跟宋斐胶着的鹤汀州自是没想到宋衿符真有这般的胆量,被她毫无预兆冲上来的剑搅得分散了些许心神,在天上直接化出青面獠牙的厉鬼模样狠狠地俯视着她,想要将她吓退。 但宋衿符几百年来,什么厉鬼没见过,即便觉得可怕,也能很快镇定下来,一鼓作气,驱使着应长生更加逼近在他的四周。 加上宋斐毫不留情的鬼火和银鞭,鹤汀州分身乏术之际,居然真的不小心被应长生划破了一道胳膊口子。 “你当真是将她养的不知天高地厚。” 他愤怒地对着宋斐吼了一声,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黄雀山,丝毫没了平日里的半分矜贵清润。 宋衿符还欲乘胜追击,但他已经化成一道灰影,顷刻钻入了云层之间,消失不见。 宋斐在天上垂眸,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宋衿符。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总不能是我又好心办坏事了吧?”她收回应长生,看他逐步向她走来。 “没有。”宋斐淡道,“应长生用的不错。” “这还用你说?”宋衿符见他走到了跟前,便伸出手去揪住了他的衣袖,“我不是不招鬼,只是我本来想自己试试能不能挡住他,但是我还是太弱了,刚想叫你来帮我,你就出现了。” “嗯。” 宋斐好似听进去了她的解释,好似又没有,目光越过她,打量倒在地上的黄雀大王。 宋衿符赶紧又小碎步走近,耳语道:“你有没有什么能快些恢复身体的法术或者药丸?他今日若非被我招来,也不至于受此劫难,实在是太惨了。” 自己都差点被鹤汀州打到没有人样了,还在这里心疼别人惨。 宋斐无声地扫一眼她,直接伸手将躺在地上的黄雀大王抬到了半空,银色的灵力围绕着他转了两圈,他便整个人从蔫了吧唧逐渐变成了睁大眼睛,熠熠生辉。 “不疼了?” 虽然羽毛仍然是又秃又焦,但是整个身体是真的不疼了。 黄雀惊喜不已,高兴地在林间跑了两圈,又叫又跳,跳完后殷勤地跑到宋斐跟前:“多谢鬼王,多谢鬼王,既然鬼王都在这里了,那……” “真正的老鼠精早就被鹤汀州杀死了。”宋斐一眼便知他要问何,话音落下,便见黄雀又高兴地振翅扑腾了两下。 “多谢鬼王,多谢姐姐!我终于可以住回我自己的洞穴了!还可以把我的孩儿们都接回到黄雀山了!” 他逐渐满山遍野地跑开,宋衿符见状,忍不住戳了戳鬼王的胳膊:“你不是说不来黄雀山吗?怎么又改主意,得空了?” “我要去乌蓬山,碰巧路过。” “乌蓬山?”宋衿符不知这是不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半信半疑地问,“去乌蓬山做什么?” 宋斐沉默地看着她,显然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宋衿符微有不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你的小仙女的吗?” 宋斐轻哂,沉静的眸光里渐渐带上微凉的笑意,“有,多的很。” 他说罢,转身就想走,但宋衿符又拉住他:“今日这事,还要多谢你了。” “嗯。” “……”你还真是不客气。 宋衿符绞尽脑汁,还想着怎么才能跟他再多待一些时日,眼瞅着黄雀大王终于又跑了回来,她赶紧道:“小黄,带我们去你黄雀山的老巢看看吧!” 什么叫小黄?他黄雀大王鼎鼎威风的名字,岂能这般糟蹋? 黄雀刚要反驳,但看到被她揪着衣袖的鬼王,瞬间又噤了声,只道:“好好好,走吧,正好我也百来年未曾回来过,不知那洞府被老鼠精糟蹋成什么样了……” 他一路碎碎念带着两人往山顶的洞府去,宋衿符非得拉着宋斐一道,美其名曰许久未曾上人家里做过客,临走前想再体验最后一把。 黄雀推开洞府的大门,被老鼠精睡过的屋子便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糠咽菜的气息,三人面面相觑,根本没在洞府里停留多久,就纷纷受不了地钻了出来。 兴许自己也是觉得丢人,黄雀道:“这山底下有一片枇杷林,虽然已经入秋了,但它能一直吃到八月中秋,姐姐姐夫要是不嫌弃,还是去看看枇杷林吧。” 姐夫这个脱口而出的称谓,叫宋斐有了一瞬的迟钝。 他看了看宋衿符,宋衿符满眼写着无辜,单纯的眼珠子眨巴眨巴,表示这绝对不是自己授意黄雀这么叫的。 他便也没再说什么,任由宋衿符拉着下山去看枇杷林。 宋衿符在水果一事上其实很好说话,这主要是因为鬼界那样的土壤,除了种花,其余种什么瓜果蔬菜都是一股酸涩难吃的味道,她实在受不了,便也干脆懒得种,一直秉持有的吃便吃,没的吃便不吃的态度。 反正她是鬼,不吃也不会饿死。 黄雀山的枇杷林是无需人看管,每年都能自生自长开花结果的好林子,他们今日赶上了吃枇杷的最后时节,被黄雀大王塞了满满一篮子的枇杷。 宋斐不是很喜欢吃这种东西,但是宋衿符为了防止他冰冷的嘴角又要立刻说出要走这种话,便一直不停剥着枇杷往他嘴里塞,顺便还一直找话聊。 “鹤汀州说的话,我好像能参透一二了。他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一早便知道我能驾驭神剑,所以才威胁我不许找到剑灵?因为我一旦找到剑灵,便会觉醒几百年前的力量,于你有一臂之力。 他如今的情况,要拿下遥无寂不知吃不吃力,但是他若真拿下了遥无寂,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你,所以他不希望我能帮到你,甚至,从一开始就很想杀了我,是吗?” 她以为自己这回分析的很透彻,宋斐吃完了嘴里的枇杷就一定会夸她,哪想他吃完枇杷,却只是不紧不慢道:“这些事你现在都不需要关心,先把明日的赵怀思解决再说。” 又提到明日。 宋衿符不是很喜闻乐见:“那你明日要记得来看我。” 他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放心,就算是为了防止鹤汀州前去捣乱杀了你,明日我也一定会到场。” 死鬼,说一句你关心我,是会灰飞烟灭吗? 宋衿符最终还是看他转身离开了黄雀山,当真往乌蓬山的方向去,留下黄雀大王好奇地问道:“你明日是要做什么大事吗?怎么说起来这般不高兴?” “生死大事,能高兴就怪了。”宋衿符疲累地看他一眼,突然想到,“小黄,我求你个事吧。” “何事?” “明年枇杷结果的时候,我若是没有来找你玩,你就替我往七绝城送一篮子,好不好?” “那自然好,莫说明年,就是从今往后的每一年,我都能送。”黄雀深知自己这山头都是他们抢回来的,也没什么好不答应的,只是笑嘻嘻道,“就是劳烦姐姐和姐夫日后也要多罩着我点,我人微力小的,总是遭人欺负,这……” 宋衿符明了:“日后我也不知还在不在,你若当真有事,可以先往七绝城去,报我的名字,给不给面子,就看你姐夫的了。” 黄雀欣喜雀跃:“给给给,这么多次,姐夫哪次没给你撑腰啊,他一定给你面子!” “不过,姐姐你说你日后也不知还在不在,你是要去哪里?” 宋衿符指了指头顶:“去天上。” — 司命刚从天衡帝君的紫宸殿回来,便看到等在殿里的宋衿符。 宋衿符起身,正要说话,忽而嗅到他身上越来越近的味道,狐疑道:“司命去过鬼界了?” 她这是狗鼻子么? 司命自己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分明已经相当微弱了。 他打着哈哈道:“本君有事下界,去了一趟阎王殿,不知元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宋衿符握紧了手中的应长生道:“赵怀思约我明日在东海碣石山相见的事,想必司命是早就知道了吧?” 司命似是意料之中她会问此话,不惊不讶,镇定自若:“是。” “我此番前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问问司命和帝君,上天择人为将,是只要她在地狱历练够了,便可以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是吗?她欠下的那么多条人命,也可以转头成为她升仙的踏脚石,是吗?所谓的意志坚强,要怎样才算意志坚强呢?人犯了错进地狱,只要始终抱着我要成仙,我要活着的意志,便算坚强,是吗?” 司命失笑:“那倒也不是。” “既然不是,如若明日我赢了,司命可以告诉我,一个人的升仙,究竟要在地狱历经什么才算成功吗?我不是三万年前的那位前辈,也不是如今的赵怀思,我是靠着卑劣的手段升上来的,既然比剑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灵,那么我想,我若是赢了也达不到升仙的要求,司命和帝君将我重新扔回下界做鬼魂,也是容易的吧?” 司命沉吟:“你的事是阎王和鬼王的错,帝君已经下令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不论你是怎么升的天,只要你赢了,你就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地做你的神仙,也可以同时握有白玉骨和应长生,成为紫宸殿帝君跟前唯一的执剑天女,你,当真甘愿放弃这些去做鬼?” “我愿意。”宋衿符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他,眼神中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但是,我想告诉司命的是,前尘往事在我这里永远没法一笔勾销,我眼前一个一个倒下的齐都百姓,也永远不会选择原谅和一笔勾销。不论过了多少年,我都会记得这件事,也都永远无法真正的谅解和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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