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珠没吭声,乖乖点头表示明白。 怀中白近流也嗷嗷应和,父父说得对,我见过好多狼狼,那些狼狼的眼珠子全没臭坏坏的白。 北微道:“拿他跟白眼狼比,倒是抬举他。” 白近流继续应和,父父说得对,他连白眼狼的屁股毛毛都不如! 北微哼笑一声:“还好你小子不是狼。” 白近流听不出这话是夸它还是骂它,憋了又憋,最终憋出声“汪汪”的狗叫。 等了阵,见楚歌峰无人折回,北微散去屏障,让剪灯去把大家都叫过来,他们得赶紧将缺失的琼树给补上。 诚如乌致那句非同小可,北微和拂珠随身的须弥戒里,包括正在宗外云游的独孤杀的须弥戒里,一直都存有琼花种子,为的就是方便哪棵琼树枯死老死,能够及时种上新的。此次乌致毁掉太多,饶是以北微的能力,都做不到一次性栽种上千颗种子的同时还能兼顾整个大阵,遂划分了地段,让大家各种各的。 拂珠从剪灯手中接过临时取来的泉眼,同叼着个装满种子的小锦囊的白近流嘱咐几句,便往北微安排给她的地段去。 大约是北微考虑到小徒弟内心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平静,这种情况非常需要独处,拂珠到地方才发现这里离其他人很远,安安静静的,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她随意寻了处树桩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泉眼。 泉眼不很大,外围是一圈小石子,被小石子包裹着的内里清澈冰凉,正是越女峰山巅积雪融化而成的山泉水。经了拂珠这么一摆弄,泉水漾出少许,顺着她手腕往袖子里淌。 有点凉。 正要放下泉眼,腕间忽然一紧,被斜里伸来的一只手握住了。 拂珠一怔。 这只手的温度比她的高,短短数息便暖热了她的袖口。然后就听这手的主人缓声道:“不愿见我?” 说着另只手伸过来,才堪堪碰到她下颚,还未真正抚触,她猛地侧头,没让他碰。 他动作一停。 这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嗯,”须臾,才听她应道,“不愿。”
第15章 决定 彻底结束。 拂珠侧头,看着遍地的残枝碎叶。 乌致不出现还好。 乌致一出现,让她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他毁的这些琼树,究竟代表着什么。 尽管她常年随身携带琼花种子,但这满山的琼树,从她及笄那年到现在,没有一棵是她种的。全是师父和师兄他们亲手栽种,亲手催生,亲手浇灌,给予了满心的重视,才能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棵衰落枯败。 唯有今日,上千棵毁于乌致之手,师父却没怪她这个罪魁祸首,只让她将缺漏补上。 师父甚至半句重话都没对她讲。 如此,说不愧疚是假的。 在拂珠的心目中,这满山琼树首先是师父师兄对她的疼爱,其次才是越女峰的护山大阵。 至于最后,则是她给自己设置的一道防线。 原本拂珠想着,她与乌致渐行渐远,形如陌路,做回无甚瓜葛的同门就好,或者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这两种选择都不必藕断丝连,也不至于最后闹得太难看。 奈何她没料到乌致只因她不肯出面,就毁了这么多琼树。 他知不知道这些琼树,以及这座越女峰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愿?” 乌致笑了。 他没再强求碰拂珠下颚好让她看他,他只紧紧攥着她腕骨,盯着她雪白侧脸道:“不过区区几棵树,你就同我置气,不愿见我。若我将这山上的树全折了,你又待如何?” 拂珠一听就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以他对她的在意程度,他大约的确不知道琼树于她有多重要。 但身为楚歌峰主,有一点他是最清楚的,那就好比枫树是他楚歌峰的标识,因此不管谁进了楚歌峰,都绝对不敢妄动枫树,那么相应的,越女峰的标识就是琼树,身为越女弟子的她绝不会坐视琼树被毁。 ——他故意激怒她,逼她现身。 而他此刻言语也仍在故意激怒她。 明知乌致想要的是她服软,他再趁机哄她几句,今日负荆请罪的事便算揭过,一切回归原状皆大欢喜,可拂珠心里却只有满腔郁气。 便道:“不如何。你去折你的,我就在这儿看。” 她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当着她的面折了所有琼树? 忽然手腕上的力道松懈了少许。 然而没等拂珠借机挣开他,就感到那力道又忽然收紧,她骨头几乎要被生生捏碎。 她没喊疼,只催促:“你怎么还不去?” 乌致没接话,手指却往下滑。 袖口轻薄,那截细腕已被攥出指印,通红与白皙交错着,鲜明之极,又恍惚有种凌虐的脆弱感。 乌致一直知道她是个美人。 以往没怎么留过心,那次无意间尝到了滋味,而今再行细观,纵使她有意侧过脸不让他看,她也从头到脚都是美的,处处皆合他心意。 她注定是他的。 觉出她手腕没刚才握住时凉了,乌致低头,对着最深的那一道指印轻吻了吻。 吐息炽热,烫得拂珠整个人一抖。 “不去,”他道,“你人在这儿,我还折什么树。” 这话乍听很柔情。 放在以前,听到这句的拂珠多半要软了心肠。 可今日,她继续问:“真不折?” 乌致嗯了声:“不折。” 他手再往下滑,经过肘弯,路过腰肢,最后以拂珠在他怀里的姿势,他于树桩上坐下,自后拥着她,比泉眼更清冽几分的冷香将她裹得密不透风。 拂珠有些喘不过气。 先前没能察觉他的到来,拂珠已失了先机,她于是没有挣扎,因为即使挣扎了也没什么用,只好努力侧过脸,让自己不至于窒息,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些树都是我师父师兄种的?” 乌致说知道。 拂珠继续问:“那你还这么做?” 乌致说:“你不出来。” 拂珠心道果然。 他一贯只以他自己的认知为基准,他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不会推己及人,更不会将心比心。 生来即是上位者,在凡间时要什么有什么,无人胆敢违逆,来到万音宗也多的是人奉承,他只需让自己高兴满意就好,若不满意,那就以他自己的方式去达成目的。 极端又可怕的控制欲。 拂珠再问:“让我出来的方式千千万,你何必选这种?” “这种不能选?” 乌致又笑了,漫不经心的。 仿佛那些琼树在他眼里,只是别致点的小玩意儿。 “几棵树而已,”他道,“你喜欢什么树,回头我让人全给你种上。” 拂珠没应声。 她缓慢地深呼吸,像是要把所有郁气都吐出去。 他永远如此。拂珠想。 相处百年,她也没能让他改变分毫。 今日他能为逼她现身而毁她琼树,弥补她的仅是这么随口一句话,焉知明日他若又要为别的事逼她,他岂非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就这样吧。 就到此为止,彻底结束吧。 心中郁气在做出决定后渐渐平复下来,拂珠平静道:“那我喜欢琼树,你现在就种给我看。” 出乎拂珠意料,乌致居然说好。 拂珠不自觉握紧手中泉眼。 不太对劲。 他是又被谁给附身了吗? 疑惑间,乌致已揽着她起身。 只见他目光掠过周遭那些在他灵力扫荡下或拦腰斩断,或连根拔起的断木,低头问她:“怎么种?用春生秋杀曲?” 许久没从他口中听到春生秋杀曲,拂珠不由问:“你已经练成了?” 春生秋杀曲—— 万音宗的镇宗灵诀。 相传是数千年前,有人为习得天下万音而四处云游,途经东海洛城时,是夜,春日,此人观得洛城那条千八百里长的洛河奔流入东海,汹涌澎湃、波澜壮阔,恰应古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景象,此人心有所感,遂入东海、登蓬莱,择一无主之地入定悟道,不久便有春生秋杀曲,再有万音宗。 如今数千年后,万音宗虽暂且无法与凌云宗那等庞然大物比肩,但普天之下,任谁提起音修宗门,头一个要讲的必是蓬莱万音。 按理说,万音宗壮大到现今这种程度,很大原因是因为春生秋杀曲。实则不然。 原因无他,春生秋杀曲的修成条件实在是太苛刻了。 根骨、天赋、悟性、机缘等,缺一不可。 如北微,也如宗主嬴鱼,更如常年隐居闭关的太上长老们,这些人的天赋自然不低,悟性也好,可纵观这几代,没一个修成春生秋杀曲。 至于拂珠这一代,拂珠自己是不走音道的,不过她知道师兄独孤杀有在尽力攻克。独孤杀先前说有了感悟出宗云游,就是为悟春生秋杀曲而游。 乌致也有参悟。 只是早年他说内容太过深奥,还不到修炼的时候,拂珠就没再问,直至今日他主动提起。 “勉强算成了吧,”乌致仍旧漫不经心的,“不若趁此机会,我弹给你听?” 尽管他言语间好像没把这等能让全宗上下大喜的事当回事儿,但拂珠还是恍然,他其实是想跟人炫耀。 而她无疑是最适合的那个听众。 剑胆琴心,她有剑胆,自然也有可听他奏乐的半副琴心。 “好。”拂珠说。 她顺势脱离乌致怀抱,一步步慢慢地退,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退开足有数丈远,方寻了个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处。 藏在袖中的手并拢成剑指,虚虚点在泉眼中心,确保随时都能动手了,拂珠抬眸,看乌致调整坐姿,取出她送的那把七弦琴置于膝头。 也不知乌致对这琴是有多爱惜,崭新得跟她刚送给他似的。 “还没给琴取名字吗?”拂珠问。 “没有,”乌致看琴的目光犹如在看此生挚爱,“总觉得这世间,无一字能与此琴相配。” 拂珠不语。 乌致也没再开口。 双臂自然平伸,修长十指悬于丝弦之上,他要开始奏琴了。 此次未净手、未焚香,此地景色也不甚优美,身前身后皆是断树残花,空气中更弥漫着股挥散不去的焦糊味。 拂珠也没像往常那样守在他身侧。 她远远站着,遥遥看他,神色清冷。 可能她真的很生气吧。 乌致这样想,指尖轻轻一勾—— “铮。” 起调最初是极清幽的一声,似解了冻的泉水流经浅石滩,淙淙而响。 有花苞自沉寂了一整个冬天的枝头上缓缓绽开,地面草色青青,此乃春生。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3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