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玉每天最怕的就是两句话,一句是代兰琴让他去药田干活,另一句则是代兰琴骂他又种死了几株草药。 预料到代兰琴又要生气,裴司玉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了想还是没有逃。万一一跑她更生气要赶自己走,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于是裴司玉眼睁睁地看着代兰琴跑到了药田,裙子一提就要往里面走。 他试图阻止:“要不还是我出去吧?别脏了你的裙子……” 代兰琴不想理他。 明党参是很珍贵的药材,具有润肺化痰、养胃平肝解毒等功效的,到了沈意伶的这个年代,明党参差不多已经没有野生的了,功效也是大降。代兰琴也是知道这件事以后才想着给她送几株过去,只要好好养着,达到野生的效果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只是本来完整的明党参,现在又被裴司玉霍霍得缺根少叶的了。 因为惦记着参,代兰琴没有注意到地上还丢着一根裴司玉用完的小铲子,她一不留神就踩了上去,铲子的杆翘起来打在了她的脚踝上,她脚一扭就朝着旁边的一堆草药倒了下去。 “小心!” 裴司玉神色骤变,他一把抓住代兰琴的手,硬生生将人带得换了个方向。怕人受伤他还伸出手去接,最后自己倒在泥土堆里,身上的人倒是没什么事。 听到裴司玉被自己压得闷哼一声,代兰琴生气的表情也敛了回去,忍不住关切道:“你没事吧,压到你的伤口了吗?”她说的伤口就是裴司玉之前被追杀的时候留下的那些伤。 裴司玉常年习武,别看他长的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其实身体素质好的很,胸口的那些伤算什么,这么长时间过去早就结痂要脱皮了。 不过代兰琴隐约露出来的关切表情让他很是受用。 他的手虚虚地揽在她的腰间,拧着眉头装模作样地闷哼了几声,声音都好像虚弱起来:“有事,你压痛我了。” 代兰琴眉心皱得更紧,只是在看到裴司玉手捂着的位置时担忧的眼神变成了担心,她不动声色地伸出另一只手摁在了他的腰间。那里受到过更严重的刀伤,比他胸口的剑伤还要严重几分。 她手上稍稍用力,却不见裴司玉的表情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这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所谓的伤痛根本就是装的! 她有些气恼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冷声斥道:“你倒是会演!你受伤的位置比你捂着的地方还要低一寸,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口什么时候也有了伤?” 看到代兰琴不悦的表情,裴司玉就知道自己演砸了,他也不敢继续躺着,连忙坐起来乖乖地跟着代兰琴出了药田。代兰琴不愿意看他,他就垂着脑袋紧跟在她身侧,端的是听话懂事。 “你别生气,我没有说谎,刚才你凶我的时候我心口就是闷闷的不舒服。”裴司玉习惯性地想要去拉她的衣角,只是余光看到自己手上沾着的泥土时又垂下手去,声音更显的无辜了一些:“虽然我不小心弄折了一根明党参的叶子,但是我刚才拉住你救下更多的参还有其他草药,你就当我是将功补过,不要生气了好吗?” 裴司玉低眉顺眼的时候完全没有攻击性,让人看着就觉得做错事的不会是他。即便是代兰琴现在差不多已经摸透了他的性子,看到他这幅样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不知怎么的还会觉得他眉宇间有一些那人的影子。 这段时间因为身边多了个一直闯祸的人,代兰琴想起裴之礼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突然想起来她的胸口还是会有针扎似的难受。 “算了。”她侧头掩饰下脸上的情绪,对紧跟其后的人摆摆手道:“你去把手洗干净,洗完过来帮我贴对联。” 听她这样说,裴司玉的嘴角顿时就扬了起来,笑出了一点若隐若现的酒窝:“好!” 代兰琴家里的水井在屋后,裴司玉从药田里拿了小铲子就往屋后走,只是他刚准备去拿打水的桶,一道身影就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人恭恭敬敬地单膝下跪,叫了声:“二皇子。” “嗯,起来吧。”裴司玉的表情敛下,刚才还擒着笑意的眼睛此时只剩下一片冷意,还有嫌弃:“你怎么又来了?” 暗卫察觉到裴司玉的不悦,连忙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水桶,一边将桶砸下井口一边恭敬道:“皇贵妃问您什么时候回去。近些日子皇上龙体抱恙,太子已经开始接触朝政上的事了,贵妃担心——” 裴司玉在他打上来的水中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手指,他一点一点地洗掉自己指缝里的泥,神情比刚才多了几分嘲讽:“担心,担心太子登基成为皇帝吗?母妃的担心未免也太多余了,裴之礼本就是太子之身,继位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暗卫低下头:“可是二皇子您的才华谋略不输于太子……” 何止是不输于,当今圣上对太子和二皇子的态度没有什么差别。裴之礼身份上虽然要高过裴司玉一头,可是他想法保守,在很多国家大事上都没办法做出最好的决策,相反裴司玉敢想敢做,下至百姓农田干旱问题,上至邻国入侵的战事,他已经帮着皇帝出了不少好主意,这也是裴之礼想方设法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原因。 暗卫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司玉抬手打断:“此事之后再议,等我处理好兰琴的事,我会亲自去见母后。” 接过暗卫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以后,他又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查到了一些。”想到自己查出来的代兰琴的身份,暗卫悄然皱眉:“她原是代家的女儿,十几年前代家惹怒天子,男丁被满门抄斩女子被流放至边疆,途中代兰琴遭遇不测被带到了天药谷沦为药仆。” “属下亲自去天药谷调查过,药仆是那里最低贱的存在,不少药仆身上发烂发臭,那张脸也是惨不忍睹。代姑娘她……”暗卫本想说代兰琴脸上也有缺陷,然而在看到自家主子冰冷的眼神时,他浑身一激灵,立马将话收了回来。 裴司玉将小铲子丢进水中,洗得有些心不在焉:“竟是从天药谷出来的,难怪我身上的毒她轻而易举地就解开了。” 也难怪她总是想着把自己也变成药仆,一想到代兰琴曾经还受过这么多苦,裴司玉心中又有些难受,明明以前最是冷血无情的人,现在居然会心疼一个不过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女子。 暗卫没有注意到裴司玉的异样,他还在继续禀报:“据天药谷的人交代,代兰琴几年前就偷偷跑出来了,属下顺着她跑出来的方向问了一路,发现她两年半以前在成州待过半年。而且代兰琴此人精通易容之术。” 不用暗卫说得太清楚,裴司玉自己就已经将很多事情对上来了。 两年半前裴之礼到成州附近的小县城救过灾,听说那时他在县城遇刺失踪,皇帝皇后因此大怒还斩杀了好几个相关的失职人员。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凶多吉少,谁知道几个月后他又安然出现在京都,除了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见了之外,人好的不得了。他是是一位温婉美丽的女子救了他,只是那时候他眼睛因为毒素看不清,只能清晰地辨认出一个轮廓。 最后他还找到了那位救了他的女子,正是当今的太子妃。 裴司玉紧拧起了眉:“你怀疑兰琴才是救了裴之礼的人,那太子妃又是谁?” 暗卫思忖几秒后才道:“太子妃那两年确实在成州没错。认识她的人虽然不多,但属下还是找到了一两个,他们说那时候太子妃根本就没有多精湛的医术,顶多是能照着图纸上山挖点草药卖钱。现在的太子妃虽然也治病救人,可是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她研制毒药或者是炼什么药,倒是代姑娘整日与草药炉子为伴。” 暗卫越说,裴司玉的眉头就蹙的越紧,最后连小铲子的柄都快被他捏弯了。 他一直知道代兰琴医术高明,她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开他身上的毒,用了她的药以后伤都好得比平时要快一些。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可能还用同样精湛的医术救过裴之礼。 原来有些时候觉得她在透过自己看别人的那个眼神不是错觉。 如果裴之礼想要娶的真正的太子妃是代兰琴,代兰琴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是裴之礼,那他怎么办?他们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又算是什么? “二皇子,我们应该怎么做?若是代姑娘心仪的也是太子,我们是否助她一臂之力?”暗卫低声问道。 话音刚落就接收到了裴司玉一个阴翳的眼神,连带着声音都是凌厉的:“你敢!” 暗卫吓了一跳。 裴司玉冷着脸,一脚就踹翻了地上的水桶。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既然太子妃这么喜欢这个位置,你该助她才是。他们的大婚还有几个月,你去帮她,让她早些与太子成婚。” “至于兰琴。”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裴之礼配不上她。” 说完他就朝着屋子方向走去,走了两步觉得忘了什么,又回来将地上的小铲子捡起来,甩了甩上面的水。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卫悄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光知道二皇子生气的时候很可怕,却没有想到代兰琴的事情都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想到刚才自己说太子是代兰琴心仪之人时候身边那股冷意,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这会儿他是知道代兰琴在二皇子心里的地位了。 小心地将地上的水桶捡起来放好以后,暗卫提气跃上了屋檐。 回到前屋的时候裴司玉脸上的表情已经收拾好了,又恢复了面对代兰琴时候的单纯,只是眉宇之间还是看得到一些不高兴过的痕迹。 “真慢,还以为你掉井里了。”代兰琴没太注意他的表情,转手就将手上的春联递给他:“拿去贴上,距离门两寸的地方,不准贴弯。” 裴司玉不太愉快地接过春联,确定上面的不是裴之礼的字后才松了口气,只是声音还有点委屈:“都以为我掉井里了也没见你来救我。这谁写的字?真难看。” “……”代兰琴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把他拉过来捏着他的脸颊往嘴里塞了颗药丸。 裴司玉的脸被捏的鼓鼓的,他一边嚼一边嘟囔:“你给我吃了什么?” 代兰琴没看他,只是往春联上扫了一眼:“治眼睛的。” 裴司玉:“……” 他差一点就没忍住撕了手上这一张纸! - 远在天边的戎栖并不知道自己写的春联给自己平白拉了好几个仇恨。 字写的多了他的手有些酸,可是沈意伶说还有十几个朋友还没有收到礼物。 于是他不敢有怨言,只能继续写。 小白大概是心灵感应到他正在受压榨,本来它一直蹲在客厅,后来就来了书房,戎栖在书桌前写了多久的春联,它就昂首挺胸地在他身边转了多久,穿着它的那双红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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