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耳尖通红,心跳紊乱,一团火烧上了脸颊,眼尾绯红地发着烫。 她的一切举动,寒熄都看在眼里,在确定阿箬吞下莲子后,认真的眉眼才稍稍松懈了些,就连双肩都带着些许放松的懒散。他垂眸斯条慢理地再剥一粒莲子,继续喂给阿箬吃。 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投喂玩法。 接着第二颗、第三颗……颗颗莲子被寒熄塞进了阿箬的嘴里,便是再清甜的莲子,未去除莲心,吃多了嘴里也有些苦涩味道,但阿箬没有拒绝。 这不是她第一次尝试让寒熄去做某些事。 白一离开后,附于他身上的仙气也回到了寒熄的身体里,逐渐与他的身躯融合,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而寒熄的神智也随着那一缕仙气,稍稍归位了些。 在白一的仙气收回前,寒熄只会喊阿箬的名字。她若不牵他,他便会坐在一个地方或站在一个地方,等着阿箬来牵引他离开,目光总追随在阿箬的身上,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偶尔有些惊人之举——好比那盆盛放的盆梅。 收回白一身上的仙气后,寒熄有了些自主意识了,最先表现的,便是他偶尔会应阿箬的话。 也不是事事都应,很奇怪,阿箬与他说正事,他多半是听不懂的,重要的信息一个也品味不出,反倒是一些闲暇里胡侃,寒熄看向她的眼神更频繁,应声更多。 比如去年春季离开煊城后,他们被边野小国的流兵围住抢钱。阿箬身上的银钱有限,都是以前替人捉鬼降妖时留下的积蓄,自是不能被人抢了去。 她假意惧怕,悄悄凑到寒熄的身边对他道:“神明大人,这些流兵拿了钱也不会放过我们的,等会儿我从侧面出击,可能会有血溅过来,您往后退两步,莫要叫人伤到了。” 这般生死攸关的紧要事,寒熄置若罔闻,阿箬扭下自己的手腕挣脱束缚,再重新接回腕骨从怀中抽出匕首刺向面前那个流兵时,对方的血立时喷涌而出,一大泼往寒熄的身上洒去。 寒熄没动,月白的衣衫上落下大片猩红的血迹,似盛放的赤红牡丹。 流兵只有四人,阿箬出其不意致胜,再回头见寒熄的手背上都落了一滴血,她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神明大人身上布满了血腥味,就连眉头都皱起来了。 阿箬焦急地凑过去道:“怎么办,还是弄脏了,我给你擦擦!” 她没顾脚旁挣扎受伤的流兵,用手去擦寒熄胸前的血迹,越擦越脏,急得快哭了,结果一阵风便将他身上的污秽吹走,唯余阿箬的鹿眸下挂了两滴豆大的泪。 之后阿箬想起,她当时与寒熄说话是靠着他肩侧说的,没道理他听不见,之所以没有后退避开那些血迹,大约是没听懂。 可后来阿箬在某个城门前瞧见夫妇大打出手的笑话,一路笑呵呵地与寒熄说那男子被其夫人抓花了脸,左三道,右三道,分外对称像花猫,太好笑,寒熄居然眉尾一挑听懂了,鼻音轻哼的一声笑发出来,惊得阿箬舌头打结。 阿箬也不知寒熄的神智究竟恢复到哪一步了,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好转,还是说必须得找到下一个岁雨寨的人,将仙气还给他了才能有所提升。 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只琢磨出了不要与寒熄说正事这一点。正事还是需她自己担着的,因为寒熄非但不会听,甚至不会应,有时连“阿箬”都不喊,就这么直愣愣地应对一切危机。 可她也不能放任寒熄不作为,她希望寒熄能更快好转,更快恢复如初,所以在一些闲事上,阿箬愿意多些耐心去引导他。 正如此刻的剥莲子。 她是想让寒熄自己吃的,因为这莲子的味道的确不错,阿箬想让他尝尝,到头来莲湖主人送的两颗莲蓬全都入了阿箬的肚子。 寒熄剥了一半,阿箬实在不敢有劳他动手,便只能捧起双手将剩下的半个莲蓬拿过来,自己剥着吃了。 阿箬一边剥莲子吃,一边看向湖心的小船。船上坐着的便是莲湖的主人,他正在带着一个小工采莲蓬,小船划得很远,人影也只剩轮廓了。 阿箬看花看景看得入神,没瞧见寒熄的眼神其实一直都落在她这儿。 那双桃花眼中茶色的瞳孔内倒映着阿箬的侧脸,寒熄发现她每一次吃莲子时,嘴唇都会包着莲子抿进嘴里。玉白的莲子与朱红的唇,还有她偶尔张嘴露出的牙齿与舌尖,她吞咽时喉咙处细微的滚动。 她吃东西很灵活,莲子只需剥一个头,便能在唇齿间轻易地去皮,巧舌一卷,就把完整干净的莲子卷进嘴里。 寒熄的眸色幽深,看得久了,嘴唇也跟着阿箬抿入莲子的同时微微动了一下。 他好像做不到。 他不吃那些东西。 湖边的白鹭被一行游人惊起,几只鸟雀展翅朝长亭这边飞来,几道雀鸣声后,便是一声女子的惊叫:“老爷!老爷!” 阿箬手中的莲蓬吃完了,她吐掉絮出来的莲子皮,豁然起身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小船停飘于湖心处,船上的两人也听到了动静,停下手中采摘,半站起身来探头探脑。 湖岸两侧的杂草有些深,足半人高,加上被风吹动的柳条像绿色的珠帘,唯见一侧湖岸的几道彩衣人影,看不清那里到底放生了什么事。 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响起,嘴里喊道:“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家老爷,救命啊!” 莲湖主人离得太远,便是使船回来还需一阵子,阿箬眨了眨眼,稍犹豫了会儿沿着湖边走了一段,不一会儿便瞧见了几个人。 女子妇人打扮,约三十出头,面容清秀,穿得不算艳丽。她身边倒下的男人倒是一身锦衣玉束,年近半百,两鬓苍白,正捂着前胸大口喘息。 二人的身后还跟着一名丫鬟与两名小厮,在阿箬到来时,两名小厮也突然觉得胸闷气短,捂着心口的位置直喘,几个眨眼便倒在地上抽搐,与那半百的男子一模一样。 “啊呀!”丫鬟惊叫,不知所措地去查探那两名小厮。 妇人瞧见有人过来了,抹着泪道:“求姑娘救命,帮我找个大夫吧……老爷,老爷你怎么了?你别吓婉娘啊……” 妇人哭哭啼啼的,阿箬也不是大夫,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是离前方城池也有十几里路,她到哪儿给找大夫? 况且…… 阿箬仔细看了一眼那三个倒下的男人。 以他们的情况,怕是叫了大夫来也无用。 阿箬怕自己看错了,又朝前走了两步,待到近了,闻到了风中那股酸味儿心里便更加确定了。她眉心紧蹙,几步便小跑到了男人的身边,提裙蹲下,伸手掀开了对方的眼皮,已全然不见黑眼珠了。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肥壮的身体直抽搐,翻出来的白眼珠从眼角两侧渗出了黑墨,阿箬见状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阿箬愣了一瞬,见那妇人要去扶男人,又扯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开,扬声对那丫鬟道:“别碰他们!” 丫鬟本想去拉那两名小厮的,闻言连忙松开,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三个男人翻开的白眼珠彻底被墨色染黑,他们的身躯也不再抽搐,双手双脚松开后,苍白干裂的嘴唇张开,吐出一口浊气来。黑色的墨从眼眶泛出,蔓延眼睑,结成了两块黑斑,三个男人也先后断了气。 妇人见状,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老爷!!” 阿箬慢慢朝男人的鼻下探去,确定他已经死了,这才松开了紧抓妇人的手。 妇人不敢相信男人死得这样快,从倒下到咽气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她抹着泪道:“老爷,你平日里身体那么好,怎么突然就没了……呜呜呜,这要是叫夫人知道你跟我出来一趟便丧了命,我也别活了!” 妇人越想越觉得没了活头,没想开便往莲湖旁噗通一声跳下去,阿箬在一旁都看呆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幸而莲湖的主人也使船归来,跳下湖便将妇人救起,拉回岸边。 妇人没死,只是晕了过去,丫鬟也彻底傻眼,愣愣地跪在地上。 莲湖主人是个四十左右的壮年,家中儿子正是行医的,他耳濡目染了些,一般急促死亡的病症都有迹可循,可死成眼前这三个男人一般的他也从未见过。 “好大一股酸味儿。”莲湖主人蹙眉:“这眼下黑乎乎的……是什么啊?” 阿箬低声道:“咒。” 一种七日内将浑身血液化作酸腐尸水,夺人性命的鬼咒。 这三个男人……遇过鬼。 作者有话说: 阿箬把莲子放进嘴里:喏,这样吃的。 寒熄把莲子塞进阿箬嘴里:嗯,吃吧。
第36章 浊玉台:二 阿箬以前捉过几次鬼。 人因怨念或执念死后不肯离去, 身躯腐化,灵魂始终漂泊于世间,因没了凡人躯体的束缚, 借用浮于空中的灵气化为己用, 便成了人们口中的——鬼。 这世间有许多灵气,凡人肉眼不可得见,灵气重的地方钟灵毓秀, 当地的人寿命相对也会更长。灵气聚集之处, 亦被人称为风水宝地, 可招财旺运。 人死后,没了肉眼便可直面这些灵气,灵气玄妙, 运用得当者甚至可以重塑肉身, 化作与妖一般的非人生灵,但若心中怨气盘桓,那些灵气也会变成杀人的刀, 好比眼前突然死去的三个人。 莲湖旁清风抚柳,几人都蹲下去查探三具尸体, 唯有阿箬一人站得笔直, 瞥向男人死后眼下的漆黑斑痕。 那些从眼眶溢出的尸水,也可看出咒的深浅,若是一般害人的咒颜色偏红偏紫, 像这样黑的, 可见那鬼怨念深重。这鬼咒不但会害死者, 甚至会祸及死者周边的人, 只要是与他相处久了的, 亦会被邪祟侵体, 一命呜呼。 阿箬朝昏厥过去的妇人看去,这妇人的身上也有些黑气,只是尚未钻入五脏六腑,只浮于她的体外,看来她与这男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 捉鬼一事……阿箬掂量了一下腰上挂着的荷包。 以前她不爱管这些闲事,除非迫不得已帮人捉一两次,得些傍身的银钱,而那时寒熄还只是背篓中的白骨,阿箬无所谓是于荒郊野外幕天席地,还是找间客栈落脚。 今时不同了,寒熄虽不吃不喝,可平日里住宿却不能马虎,阿箬也不舍得让他跟着自己吃苦。 阿箬想了想,对那挂着泪还的丫鬟问道:“你家老爷平日里很少回家吗?不怎与这位夫人接触吧?” 丫鬟还处于云里雾里之中,阿箬问什么就回答什么:“不不,这位不是夫人,是刘老爷在外养的外室。因不能生育又安分守己夫人才留下她,这次她娘家双亲亡故,老爷才陪着出来散心解闷的。” 阿箬心道难怪,因是外室才不多有接触,鬼咒虽染上了身,却也不算麻烦。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6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