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承尔前去寻越澄的踪迹,我与闻涿交替着照看你。” 姜婵安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 直到沉默许久, 她才开口问道:“谢怀, 你为什么来越寒宫?” 谢怀低声:“因为桑昭。” “她说越寒宫秘宝有问题, 恳求我前来查探, 并说她也会在越寒宫等着我。” 他有些茫然:“可我来了之后, 并找不到她的踪迹, 我也不知越寒宫有什么问题, 只能先参加这次的问道,想着等我赢了,她总该出现了。” 如今这样茫然的谢怀并不多见, 然后姜婵却在心中想着, 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番神情。 其实这个答案姜婵也能猜出来, 毕竟如今除了桑昭,再没有人能使唤动谢怀了,原先看着高不可攀的一个人, 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这样的一心想着心爱之人的傻子。 姜婵不再理会他,翻身就要下床。 “你做什么?” 谢怀阻止她:“你眼伤未愈, 不多休息一会?” “你也看出了这越寒宫疑点重重,在这多休息,是嫌命太长吗?” 被姜婵冷呛,谢怀动作僵硬,好半晌他才和声道:“我知你气我,秘境之中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道歉之事,有一就有二,先前做过,再说出口时便流畅许多,谢怀此前威风久了,什么妖物向来都是他一人一剑解决,从未有过什么合作。 此次分神伤了她,叫他心中愧意万分。 救命之恩恩上加恩,谢怀只觉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 “阿婵,你别跟我怄气。” 许是姜婵冷硬坚强的性格让他分外熟悉,说话的语调间都不自觉带上三分哄意。 姜婵一愣,随即有些莫名。 “谢怀。” 她望着他,说道:“你在我把当做桑昭吗?” 谢怀怔在了原地。 “我说了,我并不在意以前的事,这次的事也发生了,我也不想计较,谢怀,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她轻歪头,有些困惑:“我不想与你多纠缠,恩情也好,愧意也罢,你都忘干净吧,别再继续执着。” 她这番话说的绝情,就像一把干脆利落的刀直接斩断二人的关联。 谢怀此前想到她对自己安危分外执着:“阿婵,我们以前认识吗?” 姜婵一顿:“不认识。” 他追问:“真的吗?” 望着眼前的谢怀,姜婵突然有些无力,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将他与曾经的谢枕流联系在一起。 在那个温柔的月夜,惊艳了她整个人生的谢怀,或许已经完完全全地死在了铉云宗。是自己的执念将他复活,从无边虚无之中,拉回一个与先前全然不同的他。 曾经那个傲然于物,睥睨天下的谢怀已经死了。 眼前的这个,再与她无半分关系。 “这重要吗?”姜婵道,“谢枕流对你而言已经是过去了,我认不认识曾经的你,又与如今有何干系?” 谢怀眼睁睁望着她远去,连挽留的话都无力说出。 * 还未走出房间多远,姜婵便被一小厮拦住。 “江公子,我家宫主有请。” 想必越无极等姜婵苏醒已经等了许久,不知眼睛上的伤是不是越无极假惺惺的做派,姜婵无所畏惧,点了点头,跟上了他。 小厮带她七拐八拐,一直不断地深入越寒宫,走了约莫有一刻钟,到了越寒宫内最隐蔽的地方。 好似是牢房,阴冷不堪,进去没有多久姜婵便浑身发冷,寒意顺着她的皮囊涌进骨缝之中。 激起一阵刺骨。 越无极就坐在前面,望着最中央的位置,刺骨的泉水汇聚到中央,将最中间的一处牢笼困住,隔着朦胧的水雾,姜婵看见其中有一道高大的人影。 “那是我的小弟子,越明。” 越无极坐在一把藤椅上,望着牢笼中嘶吼挣扎的越明,声音满是惋惜:“我的诸位弟子之中,只他心境最为纯洁,品性纯良,虽天赋平平,但总是乐观,人人都喜爱他。” “我本以为,他可以抵抗秾华道心的反噬,彻底征服它,成为道心的主人,没想到啊……” 越无极话音一转,语气也跟着满是嫌弃:“到头来,还是被迷了心窍,成了这不人不鬼的怪物。” “有时候我都在想,连我那最讨人喜的小弟子都是这般,这天下当真有那般纯净的灵魂,能让道心心悦诚服地选择吗?” “那飞鸿剑派的小少主若是没死,我也真的想见识见识被它选择的灵魂,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瑕疵。” 姜婵不说话,只安静地将不问攥在手中,时刻预备着。 见她不说话,越无极怪笑了两声。 他佝偻着身子站起,转过身来望她。 如毒蛇般黏腻的目光将她从头至尾盯了一遍,赞扬道:“不错不错,不光身手好,长得也漂亮,眼睛受了那样重的伤,也能痊愈的这么快。” 他舔舔唇,目光贪婪:“就是不知你的灵魂如何,经不经得住道心的洗涤。” 姜婵望了眼牢笼中的越明,见他无助地抱头,不断有氤氲的黑气自他头顶溢出,逐渐包裹住全身。 他痛苦挣扎,仅有的残存的理智使他求生欲爆棚,不住地敲打牢笼,苦苦哀求。 “师父…师父你求求我……” 这般悲苦的求饶声,越无极充耳不闻,许是这些年来听得已经够多了,只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姜婵。 见她不说话,声音扭曲:“虽不知你从何而来,但你也应该听过秾华道心吧?飞鸿剑派传世之宝,它会无限放大修道者神识中的善恶,达到修为一飞冲天的效果。” “如若不是它选择的毫无邪念的至净之体,任何人强行拥有它最终都会被自己的心魇反噬,成为秘境之中你斩杀的怪物。” “但你不必担心,”越无极短促地怪笑一声,“用你短暂的寿命来换取越寒宫数年的辉煌,这很值得,不是吗?” 姜婵听着不远处越明痛苦哀求的声音,与越无极诡谲的声音混合,让她有种生理性的不适。 “你还真是该死啊。” 姜婵拔出不问,语气淡漠的就像谈论初春夜里最寒凉的那场雨。 * 这边姜婵刚离开不久,那边闻涿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房间。 “我已经通知叔叔了,他一会就带着几大世家围剿越寒宫……” 闻涿从头到脚哪里不多,只求救道具最是齐全,越无极这步棋最大的疏漏,便是报名时没能认出这位赫赫的闻家少主。 他进来望见空荡的床榻,大惊:“阿婵呢?!” 谢怀抬眼:“走了。” “走哪去了?” 见谢怀不回答,闻涿上前揪住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知道?!”谢怀郁燥地吼道,眼里满是血丝。 自重生以来,桩桩件件不如他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就好像是睡了一觉起来,什么都变了。 曾经顺风顺水的人生,开始举步维艰起来,他猛然发现,原来想要如意生活,竟是这样艰难的事情。 原先不食烟火的谢怀终于从天上滚落至人间,摔得一身世俗,竟也开始发起火来。 “她根本就不想我纠缠,不想与我有过多关系,我又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 闻涿气得想笑,不管不顾地抓着他便往外面走去:“我不管,如今越寒宫内望阿婵就跟狼看见肉一般,她眼伤未愈,你跟我一块去寻她。” 闻涿的动作好似牵扯到了谢怀的伤,他眼神都涣散了些许,却听闻他的话,还是强撑着离开。 二人不知姜婵去了哪里,整个越寒宫内也空无一人。 他们地毯式搜寻,也没能找到姜婵的身影。 谢怀心系她的安危,惴惴不安,捂着胸口急切地找着。 却在一处廊亭,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桑昭抓着越澄的胳膊,拽着她不知要到哪去。 谢怀怔怔:“昭昭?” 桑昭身形一顿,慢慢转过头来。 望见他,恬然一笑:“是你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谢怀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正欲上前:“昭昭,你怎么了……” “不要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闻涿撕心裂肺地喊,瞬间叫停了谢怀的脚步。 闻涿冲上前,挡在谢怀面前,一脸警惕地望着桑昭。 之前姜婵让他小心桑昭,那时警惕的语气至今让他记忆犹新,望着眼前明显不对劲的桑昭,闻涿不敢放松。 “怎么了?” 谢怀不解地问。 桑昭却明显不在乎闻涿,她只望着谢怀,一脸期待:“你既然没死,那越寒宫的秘宝呢?你拿到了吗?” 一提及秘宝,她身边的越澄身形明显瑟缩了下。 谢怀被她问的茫然,只摇了摇头。 桑昭啧了一声:“看来曾经闻名遐迩的谢枕流,也不怎么样吗。” 被她话语里的薄凉刺到,谢怀忍不住上前两步:“昭昭,你怎么了?” “她不是桑昭!”闻涿恨极地抓他的胳膊阻止他上前,“你看不出她不对劲吗?” “那又如何!”谢怀望着他,眼中满是怒火,“当初在南海陷入秘境,你再怎么不对劲昭昭也要救你,如今她这样,你就要与她划清界限了?!” 南海中桑昭对于闻涿过于关心与热切的态度一直深深记在谢怀心中,积压许久的情绪如今终于爆发了出来,一向淡漠的他冲着闻涿发起火来,声音中满满都是他未曾察觉的嫉妒与醋意。 “什么南海……”闻涿有些茫然。 瞬间,闻涿面色惨白,他望着谢怀,声音满是颤抖:“你记得?当初太虚幻境,你也在里面?那个人是你?” 再结合他的话,闻涿如遭雷劈。 “你……你……” 闻涿气得失语,震惊到后退了两步,他指着谢怀,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望向他的眼神中,满满都是不可置信与浓烈的心疼。 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谢怀对于桑昭不可理喻的情深,明白了他对姜婵过于疏离的态度,明白了这一切阴差阳错,所带来的荒诞与可笑。 分明就是毫不相干的性格,闻涿忍不住想,怎么会认错呢? 桑昭那样娇惯的性格,就算再蠢笨,也绝对不会将她与姜婵混淆。 脱离了□□,两个毫不相似的灵魂,谢怀他,他怎么会认不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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