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看向旁边, 江心落进一弯月。 她想:人如能似这月,不知冷暖疾苦该多好。 莲翀则看向旁边女子,月影与船头的灯一同落到她光洁的额头, 也落进她的眼睛, 像满天的星。 “江蓠?” 他轻喊了一声。 江蓠抬头, 眼神还带着迷茫, 莲翀却冲她一笑, 下一秒,已经一把拽住她手腕,信步走了进去。 “哎, 使不得!使不得啊!” 老鸨喊,手里却被郡王身边的侍从又给了一锭金。 “我家殿下赏的,妈妈,此事你别管。” 老鸨看着一身劲装的佩刀侍卫, 闭了嘴。 这时, 江蓠已经被莲翀拉到了沈朝玉面前。 莲翀还算有分寸, 虽是拉着她, 手指却只是碰到她的袖口,未触到她一寸肌肤。 但江蓠依然不自在地抽回了手:“殿下。” 一回头,就见沈朝玉的目光落在她手,又抬起,看着她:“两位不告而来,可是有事?” 江蓠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沈公子不必介意。” 她道:“不过郡王殿下开了个玩笑,说要带我来看花魁娘子,我等这便离开,不惊扰公子雅兴。” 莲翀却合扇一敲:“谁说要离开的?” 他一双桃花眼带着笑看向沈朝玉,“阿玉--”他做了个嗅鼻子的动作,“二十年的女儿酒,不行!这般美酒可不能让你独享。” 他带着江蓠径直坐到对面的桌案,扇柄一敲桌子:“倒酒!” 花魁娘子慢弹的琵琶错了一个音,她下意识看向那白衣公子。 那白衣公子却只是掀起眼皮懒怠地扫了前方一眼,她也不知他在看谁,只听到一声:“继续弹。” 花魁娘子忙继续。 吴侬软语流淌在厢房,轻红纱幔被江边的风吹得飘起。 美人在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行几人,竟真的坐在这喝酒听曲。 花魁不愧是能在这曲江十二色里夺得头筹的,一首《越人歌》被她弹得幽回缠绵。 江蓠也品了一点这的女儿酒。 酒意甘醇,可再细品,又似带了点涩意。 那边两人在谈话,从诗词歌赋谈到京中事宜,郡王殿下的话多,沈朝玉的话少些,时常是郡王殿下几句,沈朝玉回淡淡的一句,但这一句,也极有见地。 江蓠已经见花魁红着脸看了他几回。 沈朝玉就坐在对面的桌案,她也能看得分明。 他今日似是认真打扮了一番,银冠玉带,执一琉璃盏,一只手搭在桌案,姿态狂逸,慢慢啜饮。 偶尔目光落过来,江蓠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看莲翀还是自己,只得转过头去,静静听曲江池外传来的动静,想自己怎么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何,想褚姐姐看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着急,又该挑什么时机回去… 大约是喝得多了,莲翀起身,有礼地问旁边的侍婢哪里有净室,侍婢说领他去。 等那道紫色身影消失在眼帘,江蓠才收回视线,突听对面一道清脆的杯盏磕到桌面的声音,抬头,却见沈朝玉转头,对案边的花魁开口:“去门口弹。” 花魁娘子应了声是,果真抱着琵琶去门口。 “相见欢。” 沈朝玉道。 一曲《相见欢》在舫内响起,节奏明快,声如锃鸣,热闹得似能盖住一切声响。 江蓠端坐案前,看着沈朝玉蓦然起身,大步朝她过来,在即将走到她面前时停住,那双眼睛看了她一会,突然道:“快些离开。” 不等她回答,便唤了声“廖青”。 厢房内凭空出现一道黑色身影,那身影半跪下去:“属下在”。 “带江小姐走。” 江蓠眨眨眼睛,隐约听出了一丝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沈朝玉突然伸手,在指尖快要触到她脸颊时,却只是替她将一缕发丝挽到耳后。 “阿蓠,”他轻声道,“没什么事,只是这儿不适合你呆。” “你……” 江蓠还没反应过来,那叫廖青的黑衣侍卫便已经走到她面前,半躬着身道:“江小姐,请。” 江蓠看看那侍卫,又看看坐回原位的沈朝玉,他远远望着她,这时眼睛没了酒意,清澈如溪底的黑曜石。 江蓠抿抿嘴,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外去。 在经过花魁娘子时,花魁抱着琵琶对她柔柔一福身:“小姐,慢走。” 她颔了颔首,出门踏上甲板、在即将上岸时,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 布帘已经重新放下,隐约能听琵琶妙音:“送归里,灞桥柳烟,别去经年……” 她下了船。 等到下船时,才想起莲翀郡王。 她想,他与沈朝玉是朋友,沈朝玉自然会转告他的。 到了岸上,旁边便嘚嘚行来一辆马车,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将马鞭丢给廖青。 廖青一把接过马鞭跳上了车:“小姐,请。” 大约是花魁已经选出,附近行人散去泰半,仅有些文人墨客在附近徘徊,流连不去。 江蓠上了马车,掀起帘子看了看,果然没在附近看见褚姐姐与三殿下的身影。 “廖…” “小姐可以叫我廖青。” “好,廖青,麻烦你替我在附近找一找褚莲音,褚府的大小姐,找到她后告诉她,我已经先行回去了。” “是,小姐放心。” 江蓠只听一声口哨,马车外就传来动静,廖青招来一人,在那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人便迅速离去,遁入人群。 而后,马车动了。 江蓠这才发现自己松了一口气,从沈朝玉叫她离开起便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 她低头,抚了抚下意识紧张时被揉皱的袖口,开始试图回想方才之事。 她被褚姐姐带到了这选花魁的曲江池边,花了一两银投了一支青签,之后遇到莲翀郡王和三皇子殿下,花魁被票选出来,她与褚姐姐三皇子殿下失散,而后,郡王殿下问她要不要看花魁娘子,他们便上了画坊,却没想到遇到沈朝玉,而后进了舫内与沈朝玉饮酒。中途郡王殿下去净室,沈朝玉就将她送了出来…… 而最近听闻沈朝玉一直在查掏心案的凶手。 那花魁莫非是饵? 否则,传闻中不近女色的朝玉公子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画舫之上? 可也未必,世上人人都会变,焉知沈朝玉不会变…也许只是嫌她在此碍事… 可万一是呢,他如何能确定凶手一定会对花魁下手… 耳边又响起春莺的话:“传闻那凶手是色中恶鬼”… 褚姐姐却说“那凶手不过是个胆小的混混,否则怎会专挑烟花之地的女子下手,你看官家小姐他敢不敢碰”… 就在这时,马车突的一震。 江蓠一惊:“发生什么了?” 掀开帘子,什么都还未看清,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江蓠迷迷糊糊地能感觉到身体在晃,像是在一条船上,隐隐能听到水声。 门外似 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交谈声,似乎有人在嚷“什么?不见了”… 意识像蒙了一层雾,始终拼凑不全,江蓠努力地“想”,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被绑了。 ——可绑她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①注:“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心悦君兮君不知。”取自《越人歌》。感谢在2022-07-13 23:54:10~2022-07-17 23:5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道残阳 24瓶;你说的对 20瓶;米芽 10瓶;柒柒、4259780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囚徒 江蓠试图动一动, 却发现手脚都被人捆了起来,捆她的人很显然技术纯熟,她动弹不得。 身下是又冷又硬的石板, 用脚蹭一蹭,似乎还能蹭到… 是麻秸秆? “麻秸秆”被她蹭出“窸窣”的声响,江蓠连忙定住不动,侧耳听门外没有声音,一切都安静得诡异。 眼前被蒙了块黑布, 只有隐隐约约的光透进来,什么都看不真切。 江蓠试图回忆之前发生的事, 她下了画舫,上了沈朝玉派来的马车,马车突然一震…… 最后的记忆, 停留在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身上。 对, 黑衣人。 廖青呢, 廖青死了吗? 又是谁绑她, 她不过是一犯官之女… 难道是那掏心的凶手? 不, 不可能。 沈朝玉在画舫上等… 不,说不定那凶手在画舫上看到她,便转移了目标… 正因她一介孤女, 即便是寄住在褚府,可身后也无强势家族依靠,符合凶手下手条件… 江蓠想得头疼了起来,她呻1吟了一声, 门就突然被人从外推了开来。 “谁?” 她一惊, 下意识往后靠, 却只靠到了冷冰冰的墙。 身下一阵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 江蓠还听到鞋底踩在麻结杆上发出的干而脆的碎裂声。 她认得这个声音。 自阿爹获刑、褚伯父还未来接她之前,不少从前来往的家庭都朝她递出橄榄枝,只是这橄榄枝有点变味,要纳她作小。 她不愿意,便以权势逼人,有些下作的甚至开始堵门,带人进来搜,她怕被搜到,就带着眉黛躲去了柴房。 晒干的麻秸秆被踩下时,就会发出这种特殊的声响,江篱记忆深刻。 难道她是被关到了柴房? 江篱胡思乱想间,那人已到近前,她能感觉到头顶的目光。 江篱一动不敢动。 突然,眼前蒙着的黑布被揭开了。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她就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个子很高,一身黑色夜行衣,令人印象深刻的,却是他那一双眼睛。 江篱从前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能如此阴鸷,阴鸷得好像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阴暗痛苦不平。 她一动不敢动,将在那。 那人盯了她一会,又半蹲下来,一只手伸出,轻轻来抚摸她的脸。 那触感就像一条冰冷滑腻的蛇。 “好生美的一张脸。” 她撇过头去,这人又将她的头掰过来,迫她看向自己。 江篱怒瞪他。 “又好生美的一双眼睛,灼灼如艳波,连瞪人都这么好看,啊,我都有点不舍得了。”他道。 “说说看,”他凑到她耳边,阴冷的气息一同传了过来,江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要什么死法,美人在我…这是有优待的。” 江篱努力往后退,却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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