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幅壁画都被被这阴森的笔调勾勒得恐怖,而恐怖之余,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奇怪的力量。 江蓠看一眼, 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连忙闭上眼睛,可闭上眼睛,耳朵却能听见。 石阶被人踩着,发出有规律的“笃、笃、笃”声。 有阴诡的声音自侧方传来:“我以为你不会怕。” 江蓠这才睁眼, 侧目看去, 她没看见说话的黑衣人, 却看到了旁边的滴漏。 滴漏在一滴一滴往下, 刻度已经接近子时。 时辰…快到了啊。 “我当然会怕,”她道,“人皆怕死。” 这时,黑衣人已经走到了床前。 江篱这才发现,他换了一身衣裳。 还是黑色,但款式与壁画上的一模一样,斗篷样式,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隐在黑色宽帽下的下颔,以及袖口间隐现的金丝。 那金色丝线在袖口和衣袍间流动,仿佛蕴含了某种诡异而强大的力量。 江蓠又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面前人不再是个人,而是某种不知名的强大生物。 她动了动,先前被包扎好的手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斗篷人矮身下来,黑色的发丝垂到她的脸颊。 江篱闻到了一股似乎在哪儿闻过的气味。 是… 对,寺庙,寺庙里长久供奉着的檀香。 江篱眯眼想:这人会是谁呢。 斗篷人却只是将手指沿着她脸,虚虚地往下滑,最后,到她下颔。 他托起她的下颔:“可我没看出来你怕。” 他道:“你若真的怕,刚才为何不自己先出去,反而让你的褚姐姐先出去?你明知道,你有可能没命。” “可别告诉我,是那什么谦让有爱、姐妹情深之类的鬼话。” 江篱却啐了他一口。 看着斗篷人避开的脸,她笑了声,以轻蔑的口吻道:“必定是无人爱你,你才不知道什么是真情可贵。” “我真可怜你。” 斗篷人一愣,摸摸脸,笑了:“可怜?” “你看看,现在是掌握生杀与夺之权的我可怜,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你可怜?” 他叹:“也只有你们这些俗物,才把这虚幻的不值一提的爱,当作是人间真谛…若你一世又一世地经历,便会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妄。” 江篱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就在刹那间,她捕捉到了一直被她忽略到的真相。 “你是…莲翀?” 她以一种做梦的口吻道。 到后来,那语声越来越流利,越来越确定:“你是莲翀郡王,对不对?” 斗篷人愣住了。 良久,他笑了起来。 “啊,被发现了,”他伸手,揭开宽帽,手伸到面前一扯,蒙面的黑布被扯下,一张熟悉的脸就露了出来。 鼻梁高挺,面如冠玉。 还有一双桃花眼。 可惜从前那温柔多情的桃花眼此时被阴鸷和愤懑填满,几乎让它完全变了模样--所以,她才一开始没认出他。 “你很聪明。”莲翀道,“怎么猜到的。” 江篱却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即使心中笃定,可当真正的答案揭晓时,依然受到了惊吓。 怎会是莲翀郡王? 那个汴京城里满楼红袖招、风流浪荡的莲翀郡王? 是了,走马章台,所以死的才多是烟花之地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活着还是死去,本就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江篱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 她和沈朝玉在揽书楼碰到的一桩□□,偷情的人里,一个叫“烟娘”,那烟娘叫着的,也叫郡王。 现在再想,那郡王的声音和此时他的声音很像。 “为…什么?” 她艰难地问出口。 为什么是她。 之前明明有更多的机会,为什么要挑现在动手。 江篱脑子里有太多的疑惑。 “你--”他突然靠近她,那双黑得诡异的眼睛盯着她,“猜?” 江篱打了个寒颤。 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与这样一个脑筋不正常的人讨论犯案动机,本身就是一场可笑的事。 “哈哈?你怕了?”莲翀道。 江篱挪开视线,却突然一愣。 她发现,壁画她还遗漏了一处。 在墙角的混沌成一团的阴影处,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个头烫戒疤、身穿莲衣的活佛,活佛双手合十,垂目怜悯地看着面前的一团黑雾。 黑雾张牙舞爪,唯独中间缺了一块--就像是人的心,被凭空挖去一块。 江篱脑中飞快地滑过一丝什么,可这念头消失得太快,让她抓不住。 到底是什么呢。 空心,挖心。 挖心,祭祀… 难道莲翀也是和公羊子先生一样的人,有那通玄之术,只是,是害人的邪术,要通过挖心… 不,不可能,从未听说过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江篱惊恐地看向莲翀,事到如今,她才感觉到真正的害怕。 而这时,莲翀却突然动了。他走到墙边,从地上拿起一把弯月似的镰刀,又再度走到江篱面前。 “哦,对了,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他说着,执起刀,那雪亮的刀锋就竖起,从她眼睛,鼻梁,最后,落到她胸口。 似有凉意从刀锋传来。 江篱忍不住瑟缩了下。 莲翀像是感觉到可乐,笑个不停,笑得连身体都在颤抖。“为什么带你到这儿,”突然,他停住笑,“自然是为了…” “取心,杀人!” 他话落的一瞬间,旁边的滴漏突然“叮”了一声。 江篱猛地一惊,就见方才还闹着玩似的弯刀猛地朝她刺来,眼帘铺天盖地都是那雪亮的刀光--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叮”一声,江篱只感觉耳边一阵风,下意识睁眼,就见莲翀握手中握着的弯刀猛地往旁边偏了去。 他厉声:“谁!” 这时,篝火照不到的昏暗里,走出来一人。 黑衣窄袖,猿臂蜂腰,一身的劲装更勾勒出对方的宽肩长腿,像是许久未休息,他脸上还残留着疲倦的苍白。 江蓠绷紧的心却突然松了下来。 “沈朝玉…” 她道。 你终于来了。 她等了…好久好久啊。 沈朝玉却并未向她看去一眼,只是道:“莲翀,放了她,我来做你的祭品。 “ 哦?我为何要听你的?” 莲翀见到来人,并未急着下手,反而垂目看向手中的弯刀。 沈朝玉脸上有种格外的复杂:“你从前说过,天火冲日,荧惑守心,我是你见过最干净最特别的人。” “就因为这一句?” “一句足矣。” 莲翀低下头去,阴恻恻笑了起来,在沈朝玉靠得更近时,突然抬头:“好。” “你果然最了解我。”他道,“不过,我信不过你。旁人不知,我却知道,你汴京朝玉一手春风剑使得是一绝。” 他丢过去一捆绳:“要做交易的话,先将自己绑好。” “我也信不过你,” 沈朝玉并未接那捆绳,“我如何确信我绑了自己,你便会放了她?” “也对,你我彼此信不过,”莲翀摊手,“那可怎么办?” 沈朝玉却抽出自己的佩剑:“既是春风剑的缘故--我可以先砍自己一剑。” 莲翀摸了摸下巴。 “也行。”他道,“砍吧。” 沈朝玉果真一剑砍了下去。 他下手极狠,雪亮的剑刃滑过右臂,黑衣立刻绽了开来,一道巨大的伤口横贯右臂,深可见骨。 血立马就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莲翀抚掌:“好,好,对自己够狠。” 他以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沈朝玉:“谁能想到,汴京城里目下无尘清高自傲的沈公子,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一位女子自残?” 沈朝玉丢下剑,缓缓走到他跟前:“莲翀若还是不放心,我可以将左臂依样再砍一次。” 莲翀却挥挥手:“不必,就这样吧,看在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 说着,他手轻轻一弹。 刚才还握在手中的弯刀竟然脱手而出,江篱就见锃亮的刀光闪过,手脚便是一轻。 绑着她的绳子断了。 而后,那把弯刀打着旋又回到了莲翀手中。 变故就发生在一刹那。 江蓠只感觉眼前一黑,人就到了沈朝玉怀中,莲翀的弯刀砸中他的后背,她只听沈朝玉闷哼一声,便被他抱着,一路往外。 “沈朝玉!”莲翀的声音从后传来,带着气急败坏,“你骗我!” 而这时,江篱已经被沈朝玉带着出了地窖,一路往外跑。 风呼呼地刮过他们的衣角。 江蓠躲在沈朝玉的怀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将头轻轻枕到他的肩膀,头顶传来他的呼吸。 “莫怕,”他带着微微的喘道,“你安全了。” 江蓠手抓着他的衣襟,微微仰了头:“你的手臂怎么样?” “没事,”他低头望了她一眼,“抓好了。” 江蓠只感觉眼前一阵眩晕,自己就换了地方。 她被丢到了沈朝玉的背上。 “抱紧。” 说着,他便跑了起来。 他跑得那样快,袍袖都鼓起了风,这样一来,就显得他更瘦了。肩膀却很宽,江蓠将手搭了上去,又将头枕了上去。 经历过这一次,好像阻拦在他们之间的东西都变得不值一提。 “沈朝玉…”她轻轻地道,“你怎么找到我的?你遇到我阿姐了吗?” “没有。” 沈朝玉喘息着道。 他没说自己怎么找到她,只是抬头望了望前方,脚步一转,往旁边去了。 江蓠也注意到了附近的地形,大片大片的田地后,就是一座座连绵的山峰,周围了无人烟。 她被沈朝玉带着,往山里去。 山道并不好走,弯弯曲曲,路不成路,时常走着走着,就发现没路了。 江蓠听着沈朝玉越来越粗的喘气声,几次要下来,都被阻止了。 最后,沈朝玉找到了个山洞。 洞里很干燥,堆满了枯枝落叶,沈朝玉将枯枝落叶搭起来,生了一堆火,又将江蓠按在火堆旁。 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也照出他的表情。 “你在这等一下。” 说着,他起身。 江蓠一下子抓住他手,仰头看他,声音里带着脆弱:“你去哪?” 沈朝玉低头看着她,过了会,矮下身来,两只手捧住她的脸:“阿蓠,我在外面有事。” 他声音温柔:“去去便回。” “起码--”江蓠指着他的右臂,经过了刚才一番剧烈跑动,伤口看起来更狰狞了,隐约能见里面的森森白骨,“起码包扎过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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