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炫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二人套近乎,无聊得拨了拨面前那碗看着就齁死人的桂花糖芋苗。 他长在京圈,本来就吃不惯这些要么甜死要么咸死的江浙菜系。 瞧见叶萦萦坐在对面,似乎也目光无神,面色黯淡,连忙问道:“哎,叶萦萦,你不是江城人吗,也吃不惯?” 一晚多梦失眠,满心都是马上爆炸的头条新闻,舆论和谣言肯定又会铺天盖地,叶萦萦哪知道自己面前放着什么。 她稀里糊涂地摇摇头,“吃得惯。” 晏清难得见她给面子,立刻给她多盛了一碗汤。 “叶侄儿,你多吃点。” 叶萦萦不好推辞,只好闷了一大口。 糖芋苗是甜,可嘴巴里却像生病了似的,味觉尽失,没有一丝味道,生吞都噎住,咀嚼都硌牙。 大家都埋头吃,吴炫也在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 根本没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只有阚冰阳从一进门就察觉出她不在状态。 来之前,他就已经看到新闻了,几乎是爆炸般的消息,曾经拿奖拿到手软的顶流大花旦费欣美第六次结婚了。 这女人,可以说是一段经久不衰的传奇。 早年出道之时,仅凭第一部 电影就斩获了金马奖影后,然后火速和一个外籍导演结了婚,可惜这段婚姻只持续了两个月便离婚了。 接下来就是和叶明诚奉子成婚,却在女儿一岁不到的时候又离婚了。 自从那之后,费欣美十八年来结了四次婚,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小鲜肉。 联系起昨晚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阚冰阳自然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萎靡不振。 他起身淡淡道:“叶萦萦,跟我来橖顶。” 听到这句话,叶萦萦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还不等她放下碗筷,吴炫就握着手机大声道:“卧槽?——” 众人闻声看来。 赵丞不虞道:“吴炫,你吃早饭能不能安静些?” 吴炫没理他,只自顾自地盯着屏幕,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叶萦萦,你妈妈又结婚了??” 他嗓门大得离谱,集糜轩本来就空阔,更有雕花镂空的吊顶梁柱,声音此起彼伏,被他这么一吼,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的视线,像是无数钢针,嗖地一下,直挺挺戳到了叶萦萦的身上。 她震住,脸色一白。 连唐茵这个从不多说话的小道姑都在暗暗捏一把汗,吴炫却还在那喋喋不休。 “这次小十五岁!卧槽,费欣美真不愧是俘弟狂魔,叶萦萦,你妈妈真厉害……” 他幸灾乐祸,拍着大腿抬起头。 可不巧,刚一抬头,就看见叶萦萦从头到脚都是从未有过的羞愤颓废,连脸上两团淡淡的红晕都盛满了怒意。 “……” 手掌一颤,手机差点掉进碗里。 完了。 完了完了。 吴炫怔了两秒,直愣愣看着叶萦萦愈渐苍白的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赶紧丢了手机,赶紧起身过来道:“对不起、对不起……” 可惜,覆水难收。 已经剖开的瓜,绝对不缺吃瓜的猹。 叶萦萦恨不得抄起茶桌上那块九斤半的乌金石茶盘,一板子拍他头上,四分五裂也不解恨。 吴炫为难求饶,“叶萦萦,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这人心直口快……” “你这叫心直口快吗?”叶萦萦打断他,“你这是心理变态吧!” 赵丞心口莫名一跳,下意识地就去看阚冰阳,结果那男人只是站在一边淡然自若,连个表情都没有,又只好怏怏作罢、静观其变。 吴炫懊恼不已,本来就是追她呢,这下进度条又陡然间回档一大截。 哦不,这简直直接删档了。 他着急上头,安慰道:“不是,是我混,我变态,我有病,你别生气,别生气……” 可叶萦萦已然气得发抖,唇齿之间都是打颤的磨合声,根本听不进去吴炫的任何道歉。 她没有给任何人面子,直接抬手,将桌上放着的整碗桂花糖芋苗全部打翻在地。 “稀里哗啦——” 零零落落一片。 整个集糜轩的厅堂杯盘狼藉。 叶萦萦一言不发,红着眼睛,转身摔门而出。 除了阚冰阳,众人俱是愣住。 尤其是置身事外的郑休合,本来存在感就低,现在更是犹如空气。 这可是真人秀啊,录了那么久,他啥也没秀,局外人往往看得最清楚,这次他必须得秀秀了。 郑休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师兄,我觉得你应该追一下。” 追? 吴炫惹炸的,却要他来追? 阚冰阳看着那道娇小的身影跑出集糜轩,默然摇了摇头。 已经燃起的怒火,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浇灭的,早从昨天晚上开始,这小姑娘便心结难消,闷在心里愈燃愈烈。 吴炫只是一个导火索,像个阀门一样,一旦开启,便是突破口。 即使他没有口不择言,也会有其他人趁口舌之快,可能是游客,也可能是网友,舆论和流言蜚语接踵而来,只会迟到,而不会缺席。 与其这样,不如让她把这腔怒火彻彻底底地撒出来。 阿正扛着机器,手心涔满了汗。 他迟疑了片刻,问道:“赵导,这段要删吗?” 赵丞脸色铁青,摊上这么个破节目,也不知道是招谁惹谁了,都是祖宗,只有他是孙子。 “删什么删?今天不录了!全都去给我哄人啊!” - 叶萦萦从集糜轩出来之后,便径直去了正殿。 这里都是往来的游客,没有什么熟人,也没有那些聒噪熏耳的声声色色。 抬眼就是威严正色的张道陵祖师爷。 彩泥金身,光彩熠熠。 四周围着游客供奉的鲜花果品。 台前一樽红木雕花的功德箱,里面满是虔诚潜心的功德。 哦不,满是钱。 叶萦萦一脸认真地看着祖师爷。 “祖师爷,你收钱办事吗?” 祖师爷:…… 叶萦萦:“如果可以收钱办事,那我把阿斯顿马丁送你,你帮忙把我妈收了吧。” 祖师爷:…… 叶萦萦:“收我亲妈,别收我后妈,她对我挺好的其实……” 一旁真丝华履的老太太,正在顶礼膜拜三跪九叩,闻言错愕愣住,撇头看来,俨然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老太太:“闺女,这话可不兴讲啊。” 叶萦萦死死抿着唇,正眼盯着眼前的张道陵祖师爷,“你看他有回应吗?” 拜佛拜神不如拜自己。 她又不是阚冰阳,没长在紫灵山,没入正一派,更不懂这些烧香祈福的繁文缛节。 话是随口说的,事是人手做的。 与旁人不同,她不信这些,所以祖师爷对她来说,可能只是个大型手办。 叶萦萦攥紧了拳,怏怏转身,失落离去。 可刚出正殿,不出几步,就和她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不偏不倚打了个照面。
第22章 即使那张脸被隐藏在口罩之中, 但露出来的一双眸子依然碧波流连、万分夺目。 叶萦萦怔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对方也愣在了那里。 那女人身量纤细,眉目间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皮肤还是那么的白皙光洁,挑不出任何瑕疵斑驳。 她凝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漂亮小姑娘, 怔了好半晌才迟疑道:“是萦萦吗?” 我靠, 张道陵真的显灵了? 这一声,瞬间就让叶萦萦失了神, 她走近两步,生生涩涩地开口:“……ma?” 这么多年, 面对亲妈, “妈”这个字还是喊不出口。 费欣美走到一旁的暗处,摘下口罩。 “萦萦, 你怎么在这?” 一张美极无双的脸, 让周遭一切供奉的鲜花都失了颜色。 她还是美得怔目。 可惜对叶萦萦来说,这脸美得太陌生了。 她不是个夹生的人, 但是面对费欣美,却格外的拘谨窘迫, “我在这录节目, 百天节目组就在山脚。” 费欣美微微愣住,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个叫做《百天》的变形记节目, 挑了两个天选之子的富二代在这参加录制。 她忙着恋爱结婚, 没太关注,却不想是自己的女儿。 “啊,这样……” 这女儿不熟, 她有点尴尬。 叶萦萦没察觉她的不自在, 满眼期待地问道:“你来干什么的?” 晚春初夏, 踏茵淌溪,紫灵山是南方最大的正一派道观,除却常驻观中的人,居家修行的道友遍布五湖四海。 虔心向道的人,多的是。 可还不等对方开口,一个纤瘦年轻的身影便从盘龙廊柱后绕了过来。 看年岁,也没比自己大多少。 那男人大步走来,看了一眼叶萦萦,角落偏僻,他没认出来是谁,只以为是个要合照签名的小粉丝,没太多忌讳,便直接将费欣美揽入了怀里,“亲爱的,你今天不是来求子的吗?蓝大师算了个好时辰,一定要准时进去。” 求子?? 话音刚落,叶萦萦蓦地顿在了那。 男人软筋软骨气若游丝的声音来来回回萦绕在耳边,将薄薄一层耳膜震得青烟直冒。 她错愕地在费欣美和小男人之间倏倏看了两眼,瞠目结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费欣美见状,也不好隐瞒,便和声直言道:“是这样的,妈妈已经42岁了,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刚刚结婚,想着还是身边要有个孩子比较好,所以才和Andy来紫灵山求个子。” Andy一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费欣美那个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儿。 他展颜露笑,和蔼可亲,“哦,是叶萦萦啊,我是Andy,你的后爸,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见外。” 后爸? 一家人? 还不用见外? 叶萦萦眼睛越瞪越圆,呼吸逐渐变得短粗而痉挛,一张小脸白得就差能提笔画画了。 “……呃?” 她张口语噎,呃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继续喊她妈妈,那么旁边那位就是她实打实的后爸。不继续喊妈妈,那么她这些年的奢望念想基本上就是一场痴妄。 叶萦萦艰难扯了扯嘴角,尖尖的小下巴僵硬得恨不得直接戳死面前这个只比她大几岁的油腻“后爸”。 见她出神愣滞,费欣美也没有时间再继续消磨。 她看了一眼表,挽着Andy的手臂,脑袋靠了上去,“萦萦,蓝大师在等,我们就先进去了。下个月举办婚礼的时候,我给你发喜帖,好吗?” 说着,她亲密地摸了摸叶萦萦的头顶,那“母慈子孝”的笑容,比她拿金马奖的演技还真还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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