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朝夕相处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再寒碜的锅儿,也能颠得起玄铁的勺儿。 叶萦萦虽然性格乖戾纨绔,但毕竟是个柔柔软软的小女孩,她情愫将起,自然而然就会喜欢上平日里和自己最亲近的人。 卫蔓凝愣怔了片刻,简直不敢再想。 眼前这位,可是沈老的儿子啊! 沈老是谁,江城唯一的old money沈氏家族掌门人,原配只生了一个儿子便含恨而终,不出意外,阚冰阳就是沈氏的接班人,不仅背后金融产业更是无数,更是坐拥西北地区大曌油田的半壁江山。 嘶—— 要命了。 自己的女儿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喜欢这种云端之上不敢高攀的。 卫蔓凝后怕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哽了半天才道:“阚公子,我女儿性格跋扈,是我没有管教好,这些日子,太麻烦你了。” 叶萦萦冷嗤,以为她装腔作势。 可阚冰阳却深觉她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 于是他微微欠身,不卑不亢、沉着镇定地说道:“伯母言重,萦萦乖巧可爱,冰阳何乐不为。” 卫蔓凝:?? - 自从叶萦萦的父母来过一趟之后,阚冰阳便对叶萦萦的态度有了个笼统的改变。 公主的脾气,一时难改。 她骄纵,他便放纵,只要叶萦萦没有太过出格,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者,似乎刑侦局太忙,技术组法医组实在是忙不过来,阚冰阳时不时就请假下山,两重压力,身心疲惫,根本应付不来叶萦萦这个小作精。 但这些日子,叶萦萦也安安静静。 她很会配合,反正有既定规划的剧本,她惯会按图索骥照着演,也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 时间久了,大家也习惯了她这种时好时坏的性格,尤其是总导演赵丞,只要她不出什么幺蛾子,便随她去了。 总而言之,叶萦萦与阚冰阳之间,就像一种奇怪的自变量因变量关系,有潜伏期,也有爆发期,更有稳健的持续期…… 连寡言少语的唐茵都看出来了。 小道姑心思细腻。 眼观鼻,鼻观心,一下子就察觉到阚冰阳对叶萦萦放任了很多。 “叶师妹,你有没有觉得,阚师伯好像对你没有那么凶了?” 叶萦萦没明白她的意思,嘚瑟地晃了晃脑袋,说道:“他本来就不敢对我凶,我可是叶明诚的女儿,我爸妈来一趟,他还夸我乖巧可爱,哎哟我去,屁都不敢放一个!” 唐茵低头,红着脸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她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叶萦萦这么完美的出身,阚冰阳都漠然置之,更何况她这个丢进人群再也找不到的小道姑。 普普通通平平凡凡,谁又能看得见她呢。 她就像一片平淡无奇的绿叶,被摄制组当成一个道具,用来衬托叶萦萦这朵赏心悦目的花。 明明是个跋扈张扬的大小姐,却违违心心地被夸赞乖巧可爱。 真正的安静乖巧,恰如她自己,却只能顾影自怜。 叶萦萦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啊?那是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 唐茵眼神一黯,瞧见吴炫在一旁无所事事抽着烟,便没再多说。 - 连着三天,阚冰阳都没有回紫灵山。 拍摄也暂缓了下来。 叶萦萦知道他抽不开身,闲来无聊,便跟着郑休合做经忏。 “郑师叔,请多指教……” 她站在那,从头到脚规规矩矩,矜矜持持,连语气都从容大方,甚至谦和恭敬。 真是难得又罕见。 郑休合表示害怕极了。 “你坐,你坐,别站着。” 他岁数大了,经不起叶萦萦的折腾,万一来个心梗,冲着那点综艺片酬,他还要养家糊口的,得不偿失。 叶萦萦也没跟他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郑师叔,我这人还是很温柔的。” 吴炫一听,噗嗤笑得眼角发颤,“你温柔?” 叶萦萦根本不理他。 她漫不经心地看着郑休合端坐在那,手上持一把拂尘,正襟危坐,正正经经,仪表万丈。 低头,面前是一本翻烂的三皈依。 叶萦萦学着郑休合的样子,一页一页地翻看,但眼神明显飘忽呆板,一举一动刻木为鹄。 她沉吟:“为什么我师父很少早晚功课做经忏?连观主主持的符箓斋醮都不怎么参与。” 郑休合放下拂尘,心无城府地解释道:“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有心入正一,他是无心入正一。” 叶萦萦疑惑:“无心入正一?” 有心?无心? 区别不就是主动和被动吗? 难道阚冰阳入正一派,是迫不得已……? 这又是个怎么回事儿呢。 吴炫也好奇,一脸嗤笑地问道:“他该不会是性无能吧?” 叶萦萦斜睃他一眼,“他不是。” 吴炫吊儿郎当地甩了甩刘海,撇嘴道:“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 这话没法接。 叶萦萦哑口无言,只能看向郑休合。 哎哟喂,他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了,这话更没法接,只能尴尬笑笑。 不过呢,好在他知道个七七八八,还能曲线救国,为她挽挽尊。 “是这样的,阚师兄自小被父母寄养在道观里,被师父带大,所以很小就入了正一。” “……??” 我天,出其不意,还真是闲聊爆趣事。 叶萦萦身体一仰,顿时来了兴趣,“被寄养在这里?他在紫灵山长大?为什么啊?” 人帅,学历高,似乎挺有钱的,背景也深厚莫测,结果被父母扔在道观里? 这玩的,是美强惨的人设? 吴炫也是瞠目结舌,“我靠,不会吧?这特么拍电影还是写小说呢?” 郑休合亦不甚了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再说了,师父也不会说的。” 叶萦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中似乎闪过什么,回瞰又是一片空白。 “啧啧,难怪他对我冷冰冰凶巴巴,搞了半天他在道观里长大啊……” 她刚说完,橖顶附近传来若近若远的人声。 因为隔得远,云雾迷蒙之下,似男半女,分不太真切。 她咬着下颌噤了声,抬眼张望。 本以为会是观中人或者摄制组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是上周刚见过的花间冢老板于烛。 那个灰蓝色寸头的高个女人。 宽大的蝴蝶袖衬衣,墨绿色醋酸缎面,拎一只爱马仕的birkin黑银,box皮质,还是霸气的35尺寸。 搭扣铆钉散着斑驳锈迹,一圈手工敲击纹,年份久矣,一看就是老玩家。 这行头,光是气场都有两米八。 她并非一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材纤瘦的高个男人。 仔细一看,眉目相似,骨骼几肖,倒有几分血缘牵绊的味道。 于烛一眼就看到了她,声音粗犷得跟男人似的。 “哟,这不是上次在我家酒吧,阚冰阳搞不定的小姑娘吗?” 小姑娘? 还搞不定? 切,他早搞定她了,好——吗—— 叶萦萦撇下膝上的三皈依,将长衫道袍随手一扎,小跑过去。 “于老板?你怎么来了?” “喊我于烛就好。”于烛笑笑,指了指身边的男人道:“我弟弟,于灯。” 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果然是亲缘姐弟。 叶萦萦跟于灯打了个招呼。 年轻漂亮,笑得可爱。 于灯倏地脸红了起来,尴尬谦逊道:“你好,你好,我是于灯,阚冰阳的同事,我们都在刑侦局法医检验中心工作。” 叶萦萦听着他自我介绍,竟欣喜好奇,忍不住地多看了他两眼。 于灯哪里被这么盯过,脸颊烫得连头发顶都快冒烟了。 他低下头,没再吱声。 叶萦萦又转向于烛,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呀?” 于烛挑眉轻笑,“来探望一位故人。” 此时夕阳晚霞溢满无际天空,烘托着紫灵山头一处淡淡的金光霞彩。 确实,似是有亡人要渡。 既是探望故人,斯人已逝,叶萦萦也好不好多问。 这可是紫灵山道观,步罡道场,祈福禳祸,除了这些道家法事,还能有什么呢? 她让开道,鬼机灵地眨了眨眼。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正转身欲走,于烛忽然叫住她,“哎对了,叶萦萦。” 他们二人也没走多远,隔得近,声音也近在咫尺。 “阚冰阳回来了,在偏殿,你要跟我们一起去找他吗?”
第25章 刚下了一场雨, 石阶青苔湿滑,从前山到偏殿,泥泥泞泞、坑坑洼洼, 少了些平坦,多了些阻碍。 但这对叶萦萦来说, 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儿。 她本来走路就带风。 跑起来更是看不到人影了。 可是等到了偏殿, 她又有点怯懦,脚下的湿厚青苔变成了荆棘磕绊、沙砾稀碎, 整个人都慢了下来。 她停在大门口,连门槛都没跨, 便伸长了脖子往里打量。 偏殿角落里, 白菊咏绽,三香立鼎, 中间供奉一个往生牌位。 阳上:母金燕, 往生者:周偲。 光看名字,分不出男女。 但看牌位新旧程度, 似乎也有两三个年头了,既然阳上为母, 那么也就说明这人早逝, 白发人送黑发人。 嘶—— 这也太惨了。 于烛走到阚冰阳身边,逡巡着他的表情, 见他眼底平静无波, 喉咙低沉含糊两声,轻声道:“喏,你搞不定的那个小姑娘来了。” 静了几秒。 阚冰阳看着面前那个黑底深刻的牌位, 视线定格在往生者三个字上, 略微克制地皱了皱眉, 回头道:“什么事?” 按照以往,叶萦萦早就跑到了他身后,不是撒娇就是发嗲。 可今天反常,她依然站在大门口。 阚冰阳与于烛和于灯说了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几日不见,这男人略微疲惫,连眼底的青色都明显了几分。 不过见到她,黯色一扫,又从容了起来。 他问:“怎么不进来?” 叶萦萦靠着盘龙石柱,抿了抿嘴唇道:“你们探望故友,我又不认识,就不叨扰了。” 她在他面前故作乖巧,连声音都稳稳妥妥,像极了春日绚阳,和风旭旭。 可秉性已定,懒散的表情,加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地面上,俨然就是一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模样。 阚冰阳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看了一遍。 胡乱披着的道袍,扣子都没系。 她还把衣摆扎了个蝴蝶结,绕在身后,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藕节似的嫩,走路都冒着欲欲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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