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但并不只是被火灼烧的疼痛。 那男人的灵魂脱离身体,她只能窥见一抹黑袍的颜色,耳边是他缥缈的轻柔声音,却恐怖得犹如炼狱恶鬼的呢喃。 “红莲狱,众生碾于冰,皮骨迸为莲。” 行香子的眼前白茫茫一片,她被一柄巨大的锤子碾于冰川之上。 极地的风雪肆虐,她想要爬起,四肢肌肤却被粘贴在了冰面上。 在极致的寒冷之中,她变成一块冻肉,肌肤裂成寸寸的莲瓣,朝外招展着带血的莲瓣。 极热与极寒的痛苦同时加身,冰爆裂了她的肌肤,火焰又落于莲瓣的伤处,她凄厉嘶嚎起来。 “孤独狱,轮回百世,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不知在那冷热的极痛中煎熬了多久,随着男人的声音响起,眼前的画面轮转。 行香子一动不能动,灵魂被压缩在了极小的空间之内,不能言语,不能说话。 她睁开眼,面前山清水秀,很久后她才明白,她的灵魂被困在了一棵树中。 孤独,荒凉,寂静。 不知多少年后,两个提着斧头的人出现在树前,他们劈枝砍树,将树干做成了一块菜墩送往饭馆。 在经历漫长的无法言语的孤独之后,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数不清的刀刃砍向身体,除了痛苦,她一无所知。 孤独狱中的第一世,她灵魂附于菜板每日承受刀割之痛,第二世附于杵臼,每日承受碾磨之苦,第三世附于瓦罐,每日承受凡火灼烧,第四世附于沙漠中的胡杨,口中干涸,几十年无水解渴…… 现世短短片刻,她却在孤独狱中度过了漫长的百世。 当百世的轮回结束,她意识清醒之时,原本平静的眸子里已出现了浓浓的惧色。 “不要……求你……”她颤抖着。 男人的声音温柔依旧,他缓缓道:“阿修罗海,下至无间,劫劫长存,期限是永生永世。” 行香子刚从孤独狱中解脱的灵魂被丢进沸腾着铁水的海中。 煎熬,烧煮,翻腾,血水刚一流出就被熔岩所化,疼痛遍及四肢百骸,无法喘息,痛苦几乎抵过之前种种的总和。 “凡人畏惧地狱之苦,可地狱之苦加身尚犹可忍。” “世间最苦,莫过于无间之地的恶鬼与高塔之上的神明,恶鬼有心,神明也并非无情,当恶鬼堵上轮回、神明沾染原罪来到烟火之下的人间,却发现时空交错,爱已别离,求而不得。” “这,才是苦。” 男人声音平静却让人浑身骨头泛着凉意,行香子已经无法听清他的言语了:“我……” “我……我也是听主人说,只有将应桃桃的灵魂打入阿修罗海永世不得轮回,他才会愤怒,主人之所以杀死那女孩,是因为她想要炼狱之门破碎,但主人口中的‘他’是什么,我不知道……” 南宫尘幽深的双眸之中泛起寒意,他问:“寂静之主,是谁?” 行香子痛苦道:“我只看见……看见主人和应桃桃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崔玄一跟主人姓,主人她姓崔……” 令她痛不欲生的幻境倏然消散,她跌落在地板上痛苦地喘息。 因为疼痛和恐惧,她不住地战栗,但她依然忍不住抬头望向眼前那男人。 他站在那,很难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 明明身处世间,又像游离红尘之外,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色彩,也看不到生机,可却不会叫人觉得死寂。 他平静、沉默,但从他身周的气场之中,行香子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惧意。 她打了个寒噤,脑海中冒出一个不受控的念头——只要他想,他甚至能将这天地万物,蝼蚁众生通通碾碎。 可他没有,他只是弯起唇角,朝她笑了:“多谢。” 行香子怕极了,但还是哆嗦地问道:“你……认识主人?” “如果有机会活着回去,烦请你转告。”他的温柔一丝不染,丝毫看不出刚刚那令她恐惧的影子,他轻描淡写道,“她的命,我会来取。”
第137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三百年前。 史上最旷日持久的大邪祟时代接近尾声, 苍穹在被邪气笼罩了几十年后,漫长的黑夜结束,人间曙光重现。 此时此世, 所有一切关于人间的美好景象,皆是因为那座白色高塔,与高塔之上的人。 九年前, 那人提着一盏古钟从蛮荒狱里走出。 蛮荒狱被喻为生灵深渊, 从来只有万古长夜, 冰冻严寒。 其内邪气冲天,邪祟无数,更有许多神秘莫测的强大邪灵,凡人进入绝没可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就算是灵师, 独身一人也不敢进入。 他站在蛮荒狱的边缘, 白袍凛冽, 面色如霜,手下的古钟还有余音回荡。 帝钟鸣, 天下清。 随钟声清鸣, 放眼望去,苍穹之上邪气化为的云翳如雪遇烈焰, 轰然消散得不剩半分痕迹, 暌违已久的日光洒落人间。 都说他是神的化身, 他来人间, 是为渡世人。 白塔矗立于繁华世间的中央, 却孤独寒凉, 高塔之上的人除非驱邪, 从不下塔。 他清冷、寡欲, 白袍圣洁如雪,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但见过的人都说,那是神明才会有的模样。 闹市喧哗,但再大的嘈杂也蔓不到白塔的周遭,明明身处纷乱的世间,它却一尘不染。 行人或驻足仰视,或跪地虔诚地求拜。 哪怕他曾说过不必,可世人执意这样。 来来往往的闹市中,一个满身脏污的少女跌跌撞撞着推开人群,发足狂奔朝那白塔跑去。 被她撞到的行人怒道:“谁家的丫头,没长眼吗?” 少女浑然不在意路人的咒骂,她越过闹市,边跑边回头,像是被什么恐怖东西追赶一样。 终于,她跑到了高塔之下,踉跄着跪在了地上:“尊上——” 旁人上来拉她:“尊上不喜人靠近白塔,起来。” 少女挥开他的手,双膝磨着地面。 她一寸寸爬到塔前,皴裂的手抚住洁白的塔身:“求尊上救我,求尊上赐我一株灵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交相议论。 “她是何人?” “崔家崔故伶。” “崔家的人为何会在此地抛头露面?” “崔故伶从小修不出灵脉,在家族身份低微,原本崔家养她一个活人也不算什么,只是上个月,她觉醒了藏灵身。” “藏灵身?听说是样离奇体质,体内灵力充裕,很惹邪祟喜欢。” “是啊,所以这一月间,北域邪祟纷纷围攻崔家,要崔家家主交出崔故伶以飨北域众妖,否则就踏平崔家。” “崔家驻守北域,是有名的灵师世家,怎会任邪祟威胁?” “就算不为一个废物,为了家族的颜面也不会听之任之。” “话虽如此,但自从当年尊上于蛮荒狱中出世后,世间邪祟凋零,大多逃亡北域,那里多风沙飞雪,灵师不愿踏足,倒很合适邪祟繁衍,它们为了藏灵身倾巢而出,只凭崔家拦不住它们。” “崔家家主妥协了?” “我前些日子听说崔家将崔故伶送到了北域,只是没想到她跑了出来。” 崔故伶还跪在塔前,口中不停地喊:“求尊上赐我灵脉,求您了——” “她要灵脉想必是为了收拢灵力躲避邪祟的追杀,藏灵身无法修出灵脉,但若尊上出手,未必不行。” “尊上已经三年未曾下过白塔,他是神明的化身,无情无性,怎会为一个女人离开塔顶?” 崔故伶还在不停地哀求,染黑的指尖在纯白的塔身上留下十道清晰的污垢。 信众:“妨碍尊上清修,还不把她拉开?” 旁人上前拉她,她却扒住塔下凸起的砖石:“尊上——” 正当又有人上前拉走她时,崔故伶背后的信众愣住了。 白塔那几乎从不打开的大门缓缓移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身裹白袍的人从门内走出。 众人屏住呼吸,眼睛不眨地盯着,生怕一个呼吸间他就会消散不见。 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圣洁颜色,是神明为了拯救世人在人间投落的化身。 他脸被兜帽覆住,凝视着跪伏于地的崔故伶。 少女浑身脏污,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血痕。 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但脸上的些许脏污并没有遮掩掉她清丽的容颜,一双眼眸如高山之湖,横斜之间隐约溶着荡漾的水波。 信众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惊扰了神明,在整条街安静得没有半分声音时,却听见他开口了。 他嗓音犹如世外的梵音:“抬起头。” 崔故伶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同自己说话。 她仰起头,看见他薄唇淡红,下颌的一丝颜色冷白如雪,还有那双绝美的眼眸。 世人总说,神明本该无情,可她望入了他眼眸的那一刹那,却觉得并非如此。 神明或许无情,但是他,他那如古井般幽深平静的眼眸在望向她时一刹那浮起世间万物都无法比拟的温柔。 可只是一刹,又复归平静。 他似乎将她当成了谁,但一刹之后,他又认出了她不是谁。 他转身走回高塔。 崔故伶终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她头脑一热,哆嗦着伸手拽住了他的袍角。 白袍胜雪,更衬得她指间的泥垢肮脏。 她只抓了一下就松开,可还是不免在他无暇的衣袍了留下了漆黑的一道印:“求尊上赐我一株灵脉,我不想再做藏灵身,也不想去北域面对那漫天妖邪,求您了。” 周围的信众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人人都想成为灵师,人人都想要株灵脉,人人都祈求。 可神明哪有空理会凡人的贪婪? 崔故伶跪伏于地,身体不住颤抖。 她知道尊上必不会应,脑海中甚至浮现起了北域的风沙和被邪祟捉回北域后会如何的念头。 崔故伶痛苦地闭上了眼,正在她绝望的刹那,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发顶。 一切静极了,如无人月夜寂静的桐花树下。 大千世界在这一瞬间消敛了所有嘈杂,只能听见一些轻微之音,鸟鸣、风过,还有花落的声音。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出手,为她种了一株灵脉。 崔故伶呆滞地望着那面色清冷的神明眼底一抹不属于她的温柔,犹如陷入一场醒不来的梦境。 * 桃桃进到船舱时刚好南宫尘转身离开,他擦过她身边时一言不发。 桃桃原本想要拉住他问清发生了什么,但她看见了他脸上的神色。 淡,且冷。 她从没见过南宫尘在她面前这样,直觉他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所以她没有追他。 行香子趴在地上气息奄奄,浑身被冷汗浸透,呼吸缓慢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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