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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很早就注意到了纪凌的异常。在别的毛茸茸都热情积极地凑过来求抚摸的时候，纪凌多半趴在教室后面的桌子上睡觉。这也没有什么，毕竟阮唐只是过来教书的，不是过来当万人迷的。 相较于狂躁中的狮子，纪凌这种嗜睡的状态，已经算得上安全无害了，阮唐便没有再深究，心想着，先稳住班上大部分学生再说。 现在，大部分学生是稳住了，只是纪凌的嗜睡，却一点儿也没有改变。 “杜甫的这首诗，表现的是作者的一种家国情怀，读来令人感动……”阮唐课讲到一半，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地敲了敲这只大毛茸茸的课桌——“纪凌！专心听讲，不要打瞌睡！” “啊？——哦。”纪凌茫然地从课桌上爬起来，这只狮子虽然最初有点狂躁，人形态看起来也很高冷男神，但脾气意外得不错，被喊起来也没有生气，只是两只眼睛茫然地四下环顾，显然并没有在听讲。 阮唐扶额，再一次感到一种神奇的无力感——面对这样的学生，她是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啊！一切常规意义上的正向激励，放在这里通通没有用。 ——论威严，请问她一个成年女性，就算气场再狠，狠得过兽类？虽然在座的毛茸茸看着萌，但是真生气起来那都是能一口吞掉她那一种！ ——论前途，据秦虎骄傲的转述，他们纪老大这次机甲考试专业课第一，阮唐根本没办法拿这个激励他！ 阮唐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算了，嗜睡就嗜睡吧。她乐观地想，嗜睡总比狂躁要好，起码不会伤人。 然而，阮唐大概是个乌鸦嘴。纪凌的嗜睡，更像是一座活火山，终于在某堂历史课上，爆发了。 是的，阮唐在介绍古代作品的同时，也介绍了星际文学。恰好，那篇课文的背景就是星际大纷乱，她便多说了一些。 大纷乱，即虫族入侵。这群恼人的、牙口极好，且毫无节制的虫子们，肆无忌惮地飞入这个星球，引发一场巨大的霍乱。它们咀嚼树木的枝叶，咀嚼小麦大麦和各种粮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所幸，这种硕大的虫子食谱里并没有人类。 纵使如此，巨大的粮食亏空，也让这个国家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更令人讽刺的是，这时居然在帝国内部发生了派系斗争，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这篇文章，便是讲的人民领袖深蓝明明是为了人民利益、却被人污名化的散文诗。 只见长诗写道—— “深蓝！为人民而战！ 他这样说，他也是这样做。 可他燃烧了自己， 蛆虫们却把尸体当做肥料。 他们狂笑—— 是啊！我们卑鄙，但我们活到了最后！” 配乐诗朗诵，阮唐读得极富感染力，纪凌平时看着懒洋洋的，此时那双黄金瞳的颜色却愈发光亮，黑色的瞳仁几乎看不到踪影。 这是它的主人情绪陷入癫狂的前兆，他的喉咙里甚至传出一种类似于狮子捕猎时，低沉的喘气音，学生里，有几个稍微胆小点儿的腿都开始颤抖起来。 学生都这种反应了，阮唐自然注意到了，更何况，她脑海中的系统，早已传来提示—— “叮——！触发支线任务：【燥郁的狮子2】，是否接受？” 阮唐当然选择接受了。现在纪凌状态不太对劲，直接问肯定问不出什么来，阮唐想了想，觉得系统里还真有一件商品，挺适合目前的状况。 【物品】：听诊器 【售价】：5名师点 【物品描述】：可以暂时聆听学生的心声三十秒，不过，心结也不一定知道就能解决。 这……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挺不负责的样子，不过，好歹售价也仅仅是5积分。阮唐点击购买，并选择了使用对象——纪凌。 “叮——消耗5名师点，道具【听诊器】使用成功！” 随着系统提示音落下，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纪凌第一视角的画面来。 纪凌讨厌这种绿草茵茵，晚风吹拂的场景。 这种大自然的场景，老是让他想起大纷乱刚刚爆发那一会，那个炎热又潮湿的夏天。那大概是一个暑假，他还是一个最大的烦恼只是暑假作业过多的初中生，出门前他妈好啰嗦地说—— “小凌记得自己热饭！饭我都放冰箱里了！懒得洗碗你也可以出去买，钱在包里，收好别弄丢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晃了晃钥匙，“我都这么大了，饿了当然会去买吃的，我又不是个傻子。” “我们家小凌长大了啊。”又不知道怎么情感突然充沛的妈妈抱他一下，然后扭头走出了家门。 很难想象，这个神经大条，莫名其妙揉他头发，做饭难吃的女人，居然是大纷乱的排头兵。她所带领的科研团队，不是依靠暴力，而是依靠机甲喷洒的某种药剂，杀虫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这在当时堪称一个奇迹。 因为是机甲内喷洒作业，纪凌并没有感觉到这份工作的危险性——他妈妈也总是很幸福地说，小凌，妈妈的团队又有新进展了，很快我们就能把这些虫子赶到外太空去。每次她都深夜回来，然后很夸张地拥抱他。 纪凌已经习惯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并不十分粘妈妈。 那是七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暴雨接连不断，洗刷整个城市。他在屋子里，一边刷牙，一边听广播消息—— “近日，我市防虫工作取得重大进展，截至目前……”稀松平常，平板无波的女主持人继续播报说—— “让我们向在此次战斗中牺牲的科研人员致敬 ，他们是——纪念博士……” 随后还有一些名字，纪凌没有听。 这一切是那样缺乏真实感。没有看到血，也没人过来嚎啕大哭，过来的仅仅是科研团队的工作人员，身戴白花，说，我很抱歉，孩子，但你的妈妈是一位伟大的人。
第六章 机甲中心 纪凌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给他们惹麻烦，他只是很安静地参加了葬礼，然后，继续孤身一人。 其实，也差不多的，他妈经常出差，他经常一个人呆在家里。 所以妈妈死了，和妈妈出差了，其实也没多大差别。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感觉有点难过？ 纪凌眼里，黄金瞳的颜色盖过墨色，如同流泻而出的阳光——这是典型的狮子血脉在作祟的原因。半兽人的基因，注定是强大而伴随着躁郁的，幸好，纪凌本性还算沉静，发作起来关在特质的铁笼子里，只会伤害自己，不会打扰别人。 如果让他自我评价的话，还算一个靠谱的人。也大概因为这一点，在进入帝国大学后，他被选中，成为预备军的一员，参与清缴虫族的后续工作。 这份工作纪凌适应的很快，恶心的绿色粘液飞溅时，他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愈发兴奋起来——杀着杀着，他甚至有种自己本来就是种杀戮机器的错觉。 而当真正完成这一切时，他反而迷茫了。 那种躁郁卷土重来。 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人世。 他也一直克制着自己的躁郁，努力做一个不伤害他人，无碍于公序良俗的正常人。 而这一刻，看到这种接近于真实的大自然，他体内那种属于兽人的血液，终于奔涌而出——撕碎这一切，也许并不需要理由！纪凌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只见狮子一跃，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 与此同时，阮唐脑海里也响起系统任务触发的提示音—— “叮——触发任务【狮子会长的狂暴2】 【任务难度】：一星 【任务描述】：狂躁只能短暂安抚，治标不治本，支出多于花费，浪费积分。也可以选择放置，在后续大任务中根治。 【奖励积分】：5名师点” 这是系统少有的任务描述里就劝退的。 确实，这描述还真够一针见血的，单从任务花费和奖励来看，现在商城普遍道具都是10积分均价了，这个却只奖励5积分，一加一减，甚至亏了，性价比并不算高。 但是……却也不仅仅是任务的事情。 阮唐垂下了眼眸。 系统，你还是不够懂人类啊。面对生离死别，人是会心软的。 她犹豫了一下，10积分的【如师如母的拥抱】和【数学老师的催眠曲】中选择了后者，点击了使用。 既然无法挽回母亲，那就好好睡一觉吧。她心说。 随着道具使用成功，在躁郁状态的纪凌，听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人声。 非常奇怪，这点人声并不大，却特别清晰，像是学生时代挥之不去的模糊梦境，他听见一个温和清晰的声音讲：“设这个顶点的坐标系为（x，y），那么我们可以得到另一个点的坐标为……” 真离谱，在这种声音的催眠下，他居然困了——本能的困意压倒了躁动。 不知不觉中，他沉沉睡去，像是重回幼时，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就是面前解不开的题目，和小卖部吃不完的零食。 与此同时，阮唐这边也是松了口气，脑海里，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道具【数学老师的催眠曲】已使用，扣除名师点10，此次任务奖励名师点5，扣除5名师点，谢谢光临，期待下次合作。”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阮唐想。不过，她也并不太后悔，之后挣回来就是了。只不过……系统的描述里说，狂躁治标不治本，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一段道具【听诊器】所带来的短暂画面中，“大纷乱”占据了纪凌的大部分心绪。 于是，为了更了解这段历史，阮唐趁着没课的时候，去图书馆看了些相关方面的历史书籍——书中讲到那部分对她极为陌生，却在这个世界人人皆知的大纷乱。看了这段历史之后，她对纪凌之前的燥郁，有了更具象的了解。 大纷乱后，整个星球也已经遍体鳞伤。驱虫行动类似于战争，耗费了好多年轻人的一生，甚至献出了生命。森林接近于没有，曾经住在深山老林里的猛兽也出来了，不少缺乏粮食的人猎杀动物，但也有被猛兽咬死的…… 直到帝国秩序重建，才渐渐趋于安宁。传统的食物被营养液所替代，人为制造富氧环境——人类已经无需畏惧虫子撕咬森林，因为他们早已没有了森林。 而此时，这一切，以轻描淡写几句话，予以呈现。 历史□□裸，血淋淋。作为母亲在大纷乱中牺牲的纪凌，怎能不有应激反应？ 阮唐深呼吸一口气，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这就是属于未来的苦难么？ “您已阅读超过三个小时，请注意及时休息。”智能家居温和而毫无波澜的女声提醒道，阮唐回过神来，放下了书本，激荡的思绪，才稍微平静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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