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舍得杀你?我只盼你别怪我狠心,毕竟今夜过后,要死的可不止丞相一人。”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 一切将要尘埃落定,总算不枉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可事到如今,他心底并无半分喜悦,除却感慨,更多的竟是怅惘。 江槿月眼眸微垂,答得真诚而平静:“他们合该受死,你何错之有?善良本该有锋芒的。” “此事牵连甚广,大牢里得添上不少熟悉的面孔了。”沈长明揽过她的肩膀,摇头轻叹,“一步错则步步错,贪心不足之人,死后也注定不得安宁。” 这等奸佞之臣,一朝到了地府,只怕是要下地狱了。江槿月眯起眼眸,大厦倾倒如疾风骤雨,毫不拖泥带水。从前的丞相风光万丈、位极人臣,不过短短数月,就到了这般境地。 一步错,步步错。 江槿月忽地想起在临城时,沈长明与谢大人说的那番话—— “只要我们推他一把,他自然明白该往哪里走。” 时隔多日,终是醍醐灌顶。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灼灼:“难怪我们从临城回来后,你要急着入宫……” 如此,丞相便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若再不有所行动,可就要来不及了。 “是啊,你不是也以为,我定会将临城之事告知父皇么?丞相当然也这么想。我原不过想试探一番,看看他的实力。谁知他这就按捺不住了?”沈长明眉梢微挑,不由嗤笑道,“有你在,他若要凭鬼魂作乱,几乎毫无胜算可言。” 江槿月犹记得,云姨娘说她有能撼动三界的力量。此话在她听来如同鬼扯,但丞相明显对此坚信不疑。 虽说丞相早有反心,可凭他那些死士,都不够给禁卫军塞牙缝的。他若要谋反,唯有伙同乌合之众打个出其不意,找准时机举兵逼宫。那么,眼下就并非谋反的最佳时机,只能寄希望于鬼怪。 好死不死,江槿月有缚梦和九幽令,背后还有地府。他若要凭鬼怪作乱,最好是能寻求与她戮力合作,否则就必须先行除掉她,再徐徐图之。 “哦,我总算明白了,原来那场宴席是冲着我来的。”江槿月不由啼笑皆非。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一个大奸臣眼中最后的希望。 一时间,真是晦气到叫人哑口无言。仔细一想,她又深感丞相实属可怜。自千秋宴后,丞相的好日子可谓飞转直下,被他们搅和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执掌后宫大权的妹妹疯了,临城的鬼怪窝没了。走狗之一江乘清受人挑拨,随时准备背叛于他。走狗之二戚正身死,丞相就此痛失一位能帮他驱使鬼魂的“贤才”。 明知在她面前动用鬼物宛如班门弄斧,可他走投无路,只得苦心谋划鸿门宴,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丞相大势已去,又还剩什么后手呢? 沈长明神色淡然,微笑颔首:“其实,你若愿与他合谋,他倒是能反败为胜。可惜啊,此路不通。他若只想谋算江山,或许还有点机会。想要的太多,无异于自掘坟墓。” 真如他所说,丞相能有机会吗?江槿月在心底暗叹,丞相的一举一动,分明步步都在他的算计里,他从前无非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或许,早在他们两个为了陶绫之事踏足陈家、带走陈越时,冥冥之中,一切便已有了定局。这一场局环环相扣,丞相那点计谋,根本无所遁形。 “意欲谋反之人,会有何下场?”江槿月轻抿着唇,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低头打量着她的神情,沈长明尽量收敛戾气,不咸不淡地答道:“谋反是重罪,凌迟处死、夷其九族也不为过。” 沉吟许久,她轻轻点了点头,神色自若:“我会托黑白无常将此事告知大家,希望他们能有所慰藉。如果可以,我想带他们一道去观刑。” “怎么?你竟喜欢看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沈长明哑然失笑。 “不大喜欢,可我想看看什么叫冥冥之中皆有报应。”江槿月若有所思地拨弄着九幽令,有几分犹豫,“我总觉得丞相是被人骗了,我哪有本事帮他?” 若非丞相操之过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也不至于落了个鸡飞蛋打的局面。也不知那个在背后欺骗他的人到底是谁,丞相又为何对那人言听计从。 闻言,沈长明静静看了她许久,语气坚定:“你当然有。你看,若不是你将他手中的鬼魂除去大半,无论胜负如何,整座王城都要死伤惨重。” 说来也是,她若不在,没准丞相再疯得彻底一点,就带着鬼魂去逼宫了。她去临城本是意外之举,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连她都不得不相信,或许真有天道维系着万物运转与平衡。 “哪怕没有我,你也不会落了下风。”江槿月抬起头望向他,一脸认真。 他们两方对弈,她仿若只是颗棋子。或者说,是一颗天不怕地不怕、走到哪拆到哪、战斗力略微强些的棋子罢了。 “可我不能没有你。”明知她并非此意,他还是莫名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顿道,“我只想尽快了结这些事,才好陪你看遍万里河山。” 当日她不过随口一说,想不到他能记到今日。江槿月歪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劝道:“虽说丞相的事解决完了,可还有许多人在红尘中浮沉飘零呢。咱们总得先办正事,游山玩水到底也不必急于一时。” “他的事,还远远没完。”沈长明想也没想便沉声作答,语调冰冷,说罢只微眯着眼眸,仍是那派心中有底的模样。 江槿月怔了怔,不是说丞相府已被重兵把守吗?丞相理应插翅难飞,何来的远远没完? 院中传来一声怪异的“哐啷”巨响,其声如雷霆。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气息肆意漫卷,刺骨寒风平地而起,吹得花草弯折,惹得她不禁颤栗。 她不由噤了声,面色狐疑地抬眼端详着周遭的情形。这般从头凉到脚的阴冷之感,她早已熟稔,甚至于见怪不怪,显然是又要见鬼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时日,不知又是哪来的鬼魂如此不长眼,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王府惹事。 “嘿嘿嘿……”有人在他们身后又哭又笑,口中含糊不清,似是含着鲜血。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起身,朝着背后望去。若非想看清对方是个什么玩意,江槿月真想直接把九幽令扔出去,先砸它一头包再说。 一个身着破烂官服、枯瘦如柴的恶鬼在半空中现身。他怨气深重,周身是肉眼可见的凛冽煞气,冻得花草枯萎,如同回到严冬。 最叫人不适的是,恶鬼的身躯上密密麻麻地爬着数不清的鬼怪。一个个都在不遗余力地大口撕咬着他,直咬得他鲜血直流,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这架势,是连鬼怪都巴不得饮尽他的血,吃尽他的肉?可见这些鬼魂对他早已恨入骨髓。 明明自己都惨得不成鬼样了,恶鬼却似是对此一无所知,亦丝毫察觉不到切肤之痛,只阴沉沉地对他们两个怪笑。 江槿月:“……” 不是,您是笑起来就不会痛了吗? “丞相大人,你终于来了。”明明这玩意早已没了人形,沈长明却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只冷冷一笑,仿佛对此早有预料,一点都不意外。 ----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丞相大人领了盒饭但没完全领w 江槿月:变成鬼还敢来,您是来白给的吗? 丞相:你猜。 PS:疫情多有反复,记得戴好口罩~ 感谢在2022-04-12 23:49:57~2022-04-13 23:5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辞杳、怆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烫手山芋 10瓶;4880942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星河寥落 权倾天下的当朝丞相, 说倒台就倒台、说变鬼就变鬼。速度之快,实在叫人始料不及。 丞相凄惨至此,倒真像是受了反噬, 如今就只剩魂了——还是残破不堪的,不像是能兴风作浪的样子。 见此情形, 江槿月方松了口气, 就见丞相恨恨地瞪着他们,笑容桀然:“沈长明, 你果然好得很啊!你逼人太甚了!” 说话间,丞相骤然暴起,拖着残躯往前一扑。江槿月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轻轻抬手, 缚梦于她身前划出一道如钩血光。 无边冷意与压迫感疯长, 惊得丞相身上的小鬼们齐齐停下动作,抬起泛着幽光的瞳孔, 发出刺耳悲鸣。 几近疯癫的丞相脸色一沉, 虽心有畏惧,可惜他冲得太快,一时来不及收手, 只被红光轻轻一碰, 身上瞬时绽开更多触目惊心的伤痕。 看丞相一副怒目圆睁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沈长明“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当年,丞相大人难道就不是逼人太甚?时过境迁,如今也到了你还债的时候。” 闻言, 丞相怒极反笑,满眼不加掩饰的恶意:“当年之事与鹏儿无关!你有什么仇什么恨, 大可以冲着我来!你却连他的性命都不肯放过!” 什么鹏儿鸟儿的,这又是哪位?江槿月听得云里雾里,忽地想起方才沈长明说过,陈家长子陈鹏参与谋反,大约便是所谓的“鹏儿”吧。 她提起缚梦笔,装作不解其意:“啊?是王爷让陈鹏谋反的吗?丞相大人硬把错处推到他人头上,不太好吧。” “你!”丞相猛然转过脸死盯着她,眼底杀机毕露。 相较于他,沈长明只微微笑了笑道:“世间最痛不过骨肉分离,未曾亲历总归无法感同身受。本王只是体恤丞相,希望你能在死前亲自品尝生离死别的滋味罢了。” 一字一句毫无波澜,不掺杂一丝恨意与戾气。他用最平静的语气,痛击对方的每一寸经络。 “你终于不装了?满口仁义道德,说我心肠歹毒,可你与我又有什么区别?”丞相指着他的脸,笑容愈发扭曲,满身血水散发着恶臭,“我问你!有什么区别?!” 他们两个可谓有着云泥之别。江槿月只觉得他可笑,摇头感叹:“旁人多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人当真与众不同,人都死了,还在这里污蔑他。” 她自以为是在好好同他说明道理,谁知,此话只换来丞相恼羞成怒地咒骂他们,久久不停。 被他吵得不想搭话的江槿月:“……” 她本想着,丞相既敢旁若无人地来王府,定是留了后手,否则岂非羊入虎口?可她万万没想到,丞相只跟他们争辩无意义的废话,半天也不干正事。 她曾在话本上看过,有人死到临头,悲壮地抛下一句“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在丞相这里,此话大约要改作“我化成厉鬼都要吵死你们”。 见丞相始终满口脏话,再无权臣风采,江槿月不屑地耸耸肩,忍不住打断道:“说够了没?说够了就早些上路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1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