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江槿月只眨了眨眼睛,并未理解他此话何意。过了半晌才记起,帝君寿辰宴上,其余神仙调侃他时,曾叫他别把话说得太满,没准哪天就遇到心仪的姑娘了。 “不是,有话就是不愿意当面说,就喜欢在背后说?在她面前,您是没长嘴吗?”江槿月摇摇头,心说这一句话得绕上十八个弯,人家能理解他的意思才怪了。 回忆迟迟没有结束,她仍心有挂念,不免有些烦闷,不自觉地蹲下身子环抱双膝,喃喃低语:“他还在等我回去啊。” 眼前漆黑的土壤蓦然化作平整的石板路,四周人声纷乱,阳光久违地洒满她清瘦的身子,四肢中暖流渐涌。 心有所感地抬头望见人来人往之景,她竟有一瞬间的愣神。入目的分明是一条从未见过的街道,路上行人的面孔更是陌生,却莫名给她带来几分熟稔之感。 她仿佛曾在梦中来过这里,只是这段梦境始终被深埋于心底,时至今日终得重见天日。 “难得有机会出来散心,还是只能用分.身。做幽冥界尊主有什么好?寿数再长、法力再高,都逃不过身不由己。” 江槿月听见前世的自己滔滔不绝地抱怨着地府事务繁杂、判官不懂变通、鬼差人手不够,回眸望去时才看到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 从前的她看着长高了些,颅顶几乎都要与星君的右肩齐平了。她今日难得没有穿红衣,而是换上了天青色缎面长裙,如身披氤氲烟雨,如诗如画。 放着成堆的案卷不批,他们两个竟然溜出地府闲逛?这要被判官知道了,可能得被气到七窍生烟、当场再去世一次。 江槿月还在感慨他们胆大包天,就听得她又哀怨地长叹一声:“若有朝一日,万千恶鬼都能偿清罪孽、重入轮回,地狱一空,我就能歇息了。” 想都不用想,这种日子大概是永远不会来的。照这个趋势下去,自己怕是永生永世都没法休息的——想想还挺凄凉。 星君多半也这么认为,又不忍心泼她冷水,只能笑笑岔开话题:“你确定这样真的不会被判官大人发现吗?对了,你的本体在做什么?” “在装睡啊。我们也不好逛太久,否则他肯定会怀疑的,最多三个时辰吧。”小姑娘说罢,指向街边的小摊,边走边疑惑道,“星君大人,那……” 见她大大咧咧的,他神色微变,连忙把她往回拽,硬是将她带到路边语重心长道:“在外称尊主和星君未免太过引人注意,或将招致祸患。不如暂且换个叫法?” 垂眸认真思索了一番,她也意识到如此不妥,便微微点头:“这样好是好,可我生来就没有名字啊,别人不是叫我‘主上’就是‘尊主’的,还能换什么?” “这个容易。你既是自血月幻化而生,不如取个单名‘月’。于人间行走时,我便唤你……月儿,如何?”他显得有几分忐忑,又做贼心虚似的问。“不知会否唐突了你?” 以她从前那种随和性子,多半是不会觉得唐突的。江槿月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点了头,不由嘀咕起来:“不对啊,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明明顺理成章,可这一切又都好像在他的算计里。他这会儿好歹也是个神仙,至于这样拐带一个小姑娘吗? “名字不过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怎么叫都行。”小姑娘在这种事上多少缺点心眼,只莞尔一笑,“爷爷,那我们……” “……我是比你大了一百多岁,可你看我的相貌,你觉得叫爷爷合适吗?”他扶额长叹,大抵也是真拿她没辙。 话说回来,大一百多岁被叫“爷爷”有什么问题吗?好像没问题啊。 “哦,这倒也是。”缺心眼归缺心眼,她改口倒是极快,“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这一声清脆响亮的“哥哥”听得江槿月头皮发麻,实在很想捂着耳朵逃跑,或者直接两眼一黑晕倒——虽然这好像、也没问题? 知道她心思跳脱,但他明显也没想到她会想出这种叫法。星君嘴角的笑意一僵,甚至忘了回答她的问题,极其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一张脸瞬间红到耳后。 一看他这副模样,小姑娘面露狐疑,江槿月忍不住对着他嘲讽道:“活该,让你事多。” 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哗啦啦”的重物坠落声,伴随着一串刺耳的嚎哭。 星君仿佛因此得救了似的,果断做作地咳嗽两声,对歪头打量他的小姑娘笑了笑,僵硬地转过身去:“走吧,我们去看看那边出了什么事。” 说罢,他愣是一反常态,头也没回地朝着渐渐聚拢的人群走去,脚步还踉踉跄跄的。 那姑娘脸上愈发疑惑,多半是觉得他今天吃错药了,只好一边抬脚追,一边冲着他的背影发问:“哥哥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哥哥。” “……越是叫他,他走得越快。”江槿月摇头跟在他们背后,只盼着她别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否则待她离开回忆世界,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长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有老朋友登场ovo! 感谢在2022-04-18 20:47:50~2022-04-19 23:3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怆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欲话因缘(三) 引发骚乱的是人群中央那两个男人。一个是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青年男子, 正叉着腰装腔作势:“你要在建宁城摆摊,就得守规矩。你不交银子给我,我很难办呐。” 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跪坐在地, 黑色布衫上寒酸地打满了补丁,双手紧紧抱着那青年人的腿, 两眼通红地哭喊:“爷啊, 能再宽限几天吗?不,就三天!三天之后我一定补给您!” 年轻男人白眼一翻, 轻嗤一声:“行啊,你既欠我五两银子,这晚一天就得算一天的利息。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 三日后你只需补我十两银子就好。” “……十、十两?短短三天, 我哪里凑得到?您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吧!求求您了!” 眼瞧着中年男人哭得撕心裂肺, 围观的百姓们却一声都不敢出。江槿月算看明白了, 合着他们两个这是遇上恶霸了。 十两银子,哪怕是对千年后的布衣百姓而言,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区区三日, 就要加上五两银子利息?这厮可真够黑心的。 他人的沉默, 无疑助长了年轻人的嚣张气焰,他直接一脚踢在死抱着他不撒手的男人胸口,嫌恶地拍拍衣摆,冷冷看他:“少拿你的脏手碰我!我告诉你,十两银子!就是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生生挨了一脚后, 身心俱疲的中年男人彻底认了命。自知不会有人帮他出头,他只能悲愤交加地捂着胸膛跪倒在地, 头也埋得极低,几乎要与对方脚边的尘泥齐平。 看他这副模样,星君到底于心不忍,正打算上前说句公道话,站在他身边的小姑娘突然抬手一指,故作惊讶地问道:“哥哥,建宁城是没人管了吗?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光天化日之下,这个人就敢这样放肆。” 听到这句话的人不在少数,仍是无人敢附和一句,可见这个恶霸“威名远扬”,平日里是没人敢得罪他的。 星君沉吟片刻,侧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末了还严肃地道了句:“这事交给我,你在这里等我。不可以对凡人用术法,听见了吗?” 说罢,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却见那年轻男人拍着手笑了起来,态度瞬间来了个大转弯,甚至亲自上前扶起了中年人。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时,便听得此人挤眉弄眼地说道:“你要是拿不出来银子,用你的女儿来抵债也行,这样一来咱俩也算一家人了,今后爷还能罩着你……哎哟!” 那中年人正惊恐地摆着手,眨了眨眼睛的工夫,就见对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满是肥肉的大脸与地表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了“啪”的一声闷响。 好好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也没见有人碰他啊。众人更是疑惑万分,江槿月无奈地望向悄悄收回右手的小姑娘,又听得她冷笑一声:“为人做事,还望记着举头三尺有神明,切莫太过嚣张。” 不愧是她,可见前世今生,她都是不怎么听他话的。动用术法已是不妥,更过分的是,她还要出言嘲讽,活脱脱一副不怕惹事的样子。 想来这年轻人家境优渥,定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还没见过谁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更从未当众受过这样的屈辱。 年轻人拼了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指着她,嘶哑地咆哮道:“这年头谁还信神?有个屁的神啊!哪来的死丫头?来人!给我揍她!” 这话一出,他那几个傻了眼的手下才如梦初醒般地冲上前来,恶狠狠地望着小姑娘,嘴里还叫嚣着:“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了!” “巧了,我本来就不知道啊。你们都想找打是吗?”小姑娘轻轻抬手,正要给他们点教训,吓得星君赶忙按住她,压低声音制止道:“不行,你会打死他们的。” 他们两个的这般举动落在年轻人眼里,却像是他们怕了他似的。一时间,他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痛,梗着脖子嘻嘻笑了起来:“怕了吧?知道错了还不快给本大爷跪下道歉?” 一个凡人在两个神明面前自称“本大爷”,甚至还敢说世上根本没有神。江槿月都快不忍心往下看了,以她从前的性子,这个人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挑衅完脸色愈发阴沉的小姑娘,年轻男人优哉游哉地闭上眼睛,只等对方向他低头,谁知四周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啊——!!有鬼啊!!” 这男人被吓得一激灵,带着愠色睁眼时,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下们像见了鬼似的,个个边叫边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撞倒一排小摊,很快就都跑没影了。 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无措地留在这里,脸上多种表情交错,衬得脸色忽红忽白。他本人虽没见到鬼,表情也和见鬼了差不多。 百姓们纷纷抬头望天,眼见着太阳正好,分明是在白日里,哪里来的鬼? 实在拿她毫无办法,星君索性不劝了,只笑问道:“是幻觉?” “让他们瞧瞧吊死鬼而已,真是不禁吓啊。”小姑娘无所谓地一笑,果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事实证明,人一旦跟错了主子,惹上不该惹的人,真的要倒大霉——比如大白天活见鬼。 手下一跑,年轻人的底气就去了三分;再一看小姑娘身旁的高个男人,虽说是一身书卷气,可瞧着也不好惹,他的底气又活生生没了七分。 “好汉”不吃眼前亏,年轻人对着中年男人恶狠狠地威胁道:“记着!十两银子,否则这事儿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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