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人的指示下,冥王焚纸烧香,行跪拜礼。随着他的动作,祭台下的宫人臣子们同时跪地。 触地的瞬间,明缨不禁冻得打了个哆嗦,早知道多穿点了。 系统:“最新任务:请宿主立刻给明缨送衣裳。” 远在殿里的燕衡推开窗子感受了下阴冷的天气,不由嗤了一声。 早就告诉她今日天寒,她还不信,活该发冷。 他随手扯了件大氅,走进影里。 明缨忍着鼻尖的痒意,失神地扣着青石板上的缝隙。 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好无聊。 扣着扣着,平整的地板忽然如水面荡了几下,一只修长手生出来,正好捉住她的手指。 接着,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嫌弃地打量她几眼,手顺着她的袖子钻进去,摸到一片冰凉。 明缨几乎立刻便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嘲笑。 这人真是小气,竟然专门来看她的笑话。 她暗暗瞥了四周一眼,所有人低着头,无人注意他们。于是她抽了手,飞速把面前的脸按了进去。 燕衡不防,被她重新按回影中,仰面咬牙看她朝着地面瞪眼。 一阵冷风飘过,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系统出声提醒,加重语气:“宿主,注意你的态度。” 闻言燕衡平静下来,他托着氅,将它浮出影面。明缨瞪着的眼睛一怔,手下迅速披上大氅,心底却愧疚起来。 她冤枉了好人呐! 她伸手想去捉他,他看也不看,转身消失无迹。 跪礼终于结束,冥王在太监的搀扶下站起身,臣子宫人也齐齐起身,这长达一个时辰的跪礼令所有人都有些吃不消。 太后立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行过一次礼。她望着祭台上的石碑,目光带着嚣张的挑衅与疯狂。 先王再有能耐又如何?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她,而石碑上的人也不过只剩枯骨。 他毁了她,她就要毁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她抚抚墨绿的衣袖,心道,快了,现在的王族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她的目的便达成了。 想用冥王牵制她?门都没有。 太后一扫平日的疲惫,整个人像一只昂首炫耀的孔雀,以旁观者的身份居高临下地观看了整场祭礼。 但她看着冰冷的石碑,渐渐地生出迷茫之色,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真的值得吗? 向一个死人炫耀挑衅,真的痛快吗? 她等待了十二年,不……二十五年,她二十五年的青春毫无意义……她的人生有几个二十五年? 祭礼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未结束,且隐约有持续一天的趋势。 终于有老臣顶不住,身子歪了歪,扑通一声昏倒在地。 这咚的一声如同惊雷,立刻震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太后,她一身的冷汗,失魂落魄地扶住一边的白玉栏杆,目光无神地扫下去。 花白胡子鹤发鸡皮的老者直挺挺地仰地,但周围人却都在偷眼觑她,没有她的吩咐,无人敢上前。 她捋了捋额上散下来的一绺发丝,眼神慢慢定睛在老臣身上,她认出来了。 是先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吏部尚书。 太后蓦地笑了一下,游走的灵魂归位,方才还在发抖的心一下坚定起来。 先王看不见又如何呢?让老尚书下去描绘一番他不就知道了吗? 总归,她做的不是无用功。 这二十五年,她可是一刻也不敢忘本呐。 “姑母,您没事吧?”玉惊声见她面如土色,一头冷汗,担忧地上前搀起她扶着栏杆的手。 太后一手挥开她,慢慢站正了,恢复了方才的气定神闲。 她的双目放出异样的光彩,声音带着奇异的兴奋:“祖宗祭礼上昏倒,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来人,将吏部尚书压上祭台,以祭先祖!” 底下众人哗然,如滚沸的水,一瞬间蒸腾了起来。 有臣子出列,想要为尚书容情。但太后漠然俯视,语气冰冷,不容置辞:“谁敢为尚书求情,谁便替尚书赎罪。” 臣子们犹豫片刻,互相对视,太后向来说一不二,某些时候甚至毫无理智可言,她的疯狂几乎每个人都有领教,这样的话一旦出口,说明她真会这么做。 他们权衡稍刻,起身退回自己的位置。 太后拉高声音:“来人,把尚书拖上来!” 两个太监从后面上前,一人拽着老尚书一只胳膊,拖车一样把他拖上台阶。尚书的身体软趴趴地硌在坚硬的石阶上,他不多时便迷迷糊糊醒来。 他发出一声惊呼,剧烈地挣扎:“你们要干什么?!” 却惊恐地发现所有人都垂着眼。 他非壮年,又在秋风里吹了一个上午,身体没了力气,面对两个青年太监,根本是蜉蝣撼树。 他们把他拖到祭坛中,他颤巍巍地强撑着坐起来,一眼看见明显有些亢奋的太后。 他哑了嗓子:“太后娘娘,老臣何罪之有?” “你——蔑视先祖,本宫要治你的罪!” 闻言,他的心先沉了一半,他徒劳又慌张地辩解:“老臣历朝两代,兢兢业业,何来……” 太后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用力拍着玉石栏杆,将它拍出啪啪的脆响:“还等什么?祭祖啊!” 玉惊声冷眼看着,冥王攥紧手中拳头,却说不出求情的话。 太监挥起手中的刀,这把刀刚刚杀了一只鸡,上面还扬着殷红的鲜血。 尚书认清了现实,他用尽最后一点时间,声嘶力竭地朝太后喊:“疯妇!你牝鸡司晨——” 温热的血如泉水喷溅,带着最后一丝热气洒了一地。 太后颤抖着吐出呼吸,面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她的愿望很快就要实现了,谁都逃不掉。 祭礼在一片荒唐中走向最后,给所有人都笼上一层阴霾。 太后整了整她的发髻,冷静下来,重又变回那个端庄稳重的掌权人。 在宫人的拥护下,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下去的每一阶都仿佛卸去了一点压力,直至最后一阶,她彻底轻盈起来,下一刻似乎能乘风飞去。 她好像回到了少女时候,那时的她每日无忧无虑,心头不曾有过一丝重担。 但是那样的年纪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时间就像东流的溪水,看着清澈见底,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它带走了太多东西。 群臣宫人分散开来,为太后让出一条大道。 太后走在其中,心底无波无澜。至高无上的权利她有了,但这从不是她想追求的,她渴望自由,却选择永世困在这巨大的笼中,荒废一世。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对她来说高兴只有片刻,沉郁才是永恒。 一丝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扑鼻,她从思绪中抬眸,准确无误地锁定一个披着氅的少女。 那少女湖蓝的襦裙,是她幼时最喜欢的颜色。她仔细一看,这人前几日见过。 太后一扬下巴,眼睛盯着明缨:“你,出来。” 明缨不知所以,强压下心跳从人群走出。 味道重了一些,太后闻了闻,确实是引胎药不错。 她略通医理,这药是她亲手配制,她清楚知道里面有一味药材一旦沾手多日难以去味。 太后哼笑,微微侧头睇着玉惊声:“这不是你闺中密友?她就是阿缨?” 她转了眼,又望着盛昌,挑眉:“嗯?” 事情败露地太过突然,玉惊声额角跳了跳,争解道:“姑母,她并非阿缨……” 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太后的表情堪称平静,她抬手打断她的话,将这件事轻而易举地揭过:“不用解释了,这不重要。” 她没有处置罪魁祸首玉惊声,也没有处置倒戈的盛昌,而是轻飘飘道:“把阿缨打入冷宫。” 这似乎真的只是件小事,她毫不在意被欺骗,也不在意冥王。 所有人都看不懂太后的行为,只能遵守命令。 明缨更是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冥王远远地向她点头,暗示她不必担心。 冷宫在大冥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说是宫,事实上就是一座破败的院子。 宫人打开大门将明缨推进去,反手上了锁。 院子里一排灰幽幽的房间,朱红木门因风吹日晒落了漆,吱吱呀呀地挂在框上。窗纸孔孔洞洞,被穿堂风吹得呼啦呼啦。 院墙边一棵低矮的树,叶子晃悠悠挂在枝丫上,树下堆着许多木质的废弃物。 冷宫空无一人,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明缨搓搓被寒风吹起的鸡皮疙瘩,随便找了间房间走进去。 房间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角落随处可见蛛网,屋里随着她的走动扬起一片细尘,浓重的尘土与潮湿的混合气扑鼻,呛得她咳了声。 在外面站了大半天,明缨早就倍感疲累,她揉了揉发酸的腿,勉强找了把扫帚扫了扫床上灰尘,然后脱下大氅铺在上面,自己缩了进去。 自觉目前没有危险,她抻了个懒腰,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被肚子咕噜的声音吵醒,一睁眼发现身上盖了一件大氅,毛茸茸的,很暖和。 天色半暗,乌沉的云坠在夕阳边,遮掩了最后一点红。 燕衡声音清亮,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醒了?” 对他的出现她毫不意外,明缨懒洋洋地躺回去,眼睛半眯,瓮声瓮气地发出一声:“嗯。” “睡一下午了还睡,”燕衡坐在桌沿,皂色的靴子隔着氅踢她,“哪来这么多觉。” “别碰我。”明缨紧了眉,身子不情愿地扭了扭。 这觉是越睡越困,肚子的饥饿感也不能把她拉起来。 燕衡勾唇笑了笑,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油纸包。他轻慢地打开,露出几块嫩黄的糕点,浸润的油渍散发出恰到好处的香气,一下冲出纸包。 即将入梦的明缨鼻子耸动,敏锐地睁开双眸,一个骨碌爬了起来。 “好香。”她一扫睡意,黑瞳发亮,小心地拿了一个塞进口中,下一刻便现出满足的微笑。 她的腮帮子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 看着她的表情,燕衡感觉自己也好像从中品出了滋味,头一次享受到投喂的快乐。 他甚至想伸出手,摸摸眼前人的脑袋。 “为什么你总是能知道我想要什么?”将最后一块糕填进肚子,明缨歪着头困惑地问他。 燕衡下意识收紧了手,油纸在他手心团成一个球:“没有为什么。” 旋即他讥笑道:“以你的那点心眼,我看不出来才怪。” 明缨拍掉掌心残渣,细想一番觉得很有道理。她确实不聪明,想的什么很容易便表现在脸上。 她找补道:“我这叫心宽,哪像你,想的多,累也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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