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从桌上下来,一手抽了盖在她身上的大氅,一手把她提起来:“过一会冥王会来带我们出去。” 明缨站稳,满脸犹豫不决。 他眯了眼,里面的水光被掩下,声音浸了冰水似的凉:“怎么?舍不下冥王?” “那倒不是,”明缨很是为难,“养心殿里我留了一盒龙凤酥,还没吃完呢……” “……”燕衡压压太阳穴,“出去给你买。” “就大冥宫有,”明缨砸着嘴,细细回味龙凤酥的味道,“当时让你尝尝你不吃,以后想吃也没喽。” “最新任务:请宿主返回养心殿,将最后一盒龙凤酥带回来。” 燕衡眼角一跳,把大氅塞给她:“披上,我待会回来。” 她立刻眉开眼笑:“在床尾那,别拿错了。” 暗影波动,黑色的人影消失,立即有人推门而入。 天色阴沉沉,玉惊声白皙的脸在昏暗的暮色里不甚清晰。 她手上转着一把匕首走了几步,身上叮铃作响,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群废物,连宫里混了个外人进来都不知道。” 悠悠地拢着袖子,也不嫌脏,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明缨往床榻里缩了缩,有些后悔让燕衡走了:“你来做什么?” “十年前,我曾偷偷来这里找表哥,我性子冲,但表哥很温柔对我很有耐心,他会抱着我给我念书,给我讲故事,”她没表明来意,而是先环顾房间,眼睛浮出怀念之色,“他适合做儿子,适合做表哥,却不适合做王。他这样的王优柔寡断,让我瞧不起。可惜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我们都不再是曾经孩子了。” 透过如今破败的房间,她彷佛看见多年前缠着哥哥讲故事的女孩,看见脾气柔和地安抚女孩的男孩。 听着她的话,明缨明白了,怪不得总感觉她在针对冥王,原来因为看不起他的性子。 她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纳闷道:“你特地过来追忆往昔?” “自然不是,只是突然触景生情罢了,”玉惊声将背靠到椅背上,抬眼望着她,“你不叫阿缨吧,你来大冥洲做什么?” 明缨装傻充愣:“我就叫阿缨。” “你以为这么多日我还查不出你的来历?”玉惊声眸中迸发冷光,“你一个中洲人来大冥洲到底有什么目的?” 意识到这可能是获取金铃信息的最好机会,明缨眼睛转了几圈,试探问:“我来此地是要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锋利的匕首在玉惊声手里转了几圈,锋锐的刀光刺眼。 她有些不耐烦,今日太后对发现阿缨是人的态度令她不安。太后的反应太过平静,似乎早有所料。 太后心狠手辣,以她对太后的了解,这样的隐瞒与背叛根本不可能这样轻轻掀过。她跟了太后许多年,从踏入官场便是太后教导,一直坐到丞相的位置,她对太后有着深深的感情,同时也有着与太后如出一辙的野心和狠绝。 但今日的事让她发现,自己这一路走得太顺了,以太后的聪慧才能,她为何架空得如此轻易?除非是太后刻意的纵容。 或许,这宫里的所有人都是太后的棋子……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知道太后的痛苦,知道她的怨恨,知道她因此而精神异常,但她做不到感同身受,她不明白太后到底有多痛苦,有多怨恨。因此,她也不知道太后的最终目的。 玉惊声苦思无解,心烦意乱。 明缨觑着她不耐的表情,慢慢道:“根据目前的线索,这个东西与你有关。” “跟我有关?”玉惊声停下转匕首的手,撩起眼皮,有了几分兴趣。她瞧着她的表情,后背离开椅背,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几分古怪的笑意:“你这几日表现不错,若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我赏了你也可。”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杳杳
第31章 不伦不类(九) ◎坐立不安◎ 明缨没多犹豫:“金铃。” 玉惊声目光沉沉:“什么样的金铃?” “金制的法器, 听闻不能发出声响,”她紧张地看着她,“十年前一个中洲的商贩曾来大冥洲, 他将金铃卖给了你。” “谁告诉你的消息?”玉惊声却笑了,手下晃了晃袖口的玉玲, “我从不收法器, 更不会要不能发声的铃。” 明缨愣住:“你没有收过这样的铃?” “骗你干什么?”她将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笑得玩味, “况且十年前我便不收铃了。” 明缨如遭雷劈, 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这半个月的功夫不只白费了,还白白来大冥宫走了一遭。 玉惊声眼底笑意更重, 她拍拍衣裳灰尘站起身, 玉白的指灵活一动将匕首反握。 该知道的她已知晓,如今耐心告罄, 是时候动手了。 她大步跨到床前, 袖口飞出一张定身咒将明缨定在原处。 杀人这样的活本不必她亲自来, 只是她很想亲眼看看表哥在见到阿缨尸首后的表情。 她想知道这样的伪君子, 这样懦弱的王,在知道她杀了阿缨后到底会露出什么表情。 明缨面上没有半分恐慌,相反她异常冷静。 处在兴奋中的玉惊声没有意识到她的异常,左手按着她的肩, 右手匕首高高举起。 数十个铃铛叮叮当当,混杂在一起的声音扰人心境, 使人烦躁。 天色已完全地黑下来, 本就幽暗的房间更加阴沉, 一切笼罩在暗黑里, 只剩模糊的轮廓。 匕首被人细细打磨, 被窗缝漏进来的一缕月色照得发光,几乎倒映出房内景象。 力量完全地储蓄结束,玉惊声猛地捅下来,带着身上大部分力道。 忽然,她眼前一黑,光滑的匕身倒映出一张放大的脸。 一只有力的手紧紧钳住她的胳膊,几乎要将小臂捏断。 燕衡冷冷地看着她,手下一扬,将她掀翻在地。 无数尘埃飞起,落了玉惊声满身。她剧烈地咳嗽,发髻被杂物勾散,很是狼狈。 她冷静下来,趴在地上哼哼地笑:“原来你是故意的。” 从玉惊声进入冷宫开始燕衡便发觉了,之后他有意离开,在门外偷听。如他所料,玉惊声果然早就知道明缨身份,随后便顺理成章地得知了金铃的消息。 方才他进了门,玉惊声却根本没发现他。 燕衡揭了明缨身上的符咒,感到诧异:“就你这样的蠢货,也能做丞相?” 玉惊声攥紧了拳,她一直以为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今日的种种变故却在提醒她,她只是个普通人。 所谓的一切顺遂,不过是太后幕后的操控。 院子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大门被打开,冥王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 他提着灯,微弱的灯光映亮了整座房间。看清房里状况,他立即松了口气。 从找不到玉惊声起他便觉不妙,于是便急匆匆赶来。 他两步并作一步冲到三人中间,挡住玉惊声。 “两位,我替表妹赔个不是,若有什么不满我来替……” 玉惊声推开他,先前的淡定不复存在:“少假惺惺,我不会领情。” 冥王神情复杂,似有悔恨,也有麻木:“惊声,我确实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 玉惊声急促地呼吸几下,眼底漫上一抹红,“我爹夙兴夜寐,为大冥洲为先王鞠躬尽瘁,最后他是什么结果?因为先王的无端猜忌,因为你的漠视软弱,他被扔进了万鬼窟,死无全尸。” “你装得清心寡欲,用佛来麻痹自己,其实你最是虚伪,需要你的时候你独善其身,一切都结束了你又来惺惺作态。” 这一声声的控诉宛如巨锤一下下锤击着冥王,他确实无能懦弱,只会站在所有人身后旁观,即使再愤怒,也不会迈出一步。 但有时候,旁观也是一种错误。 惊声的父亲,他的舅舅,为王族赤胆忠心,却因功高盖主遭到先王猜忌,他明明知道真相,他明明有机会阻止,却选择了漠视。 他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颓然地弯了腰。 这些年他又何尝不是活在愧疚里? 但这份愧疚没有半分用处,既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改变未来。 玉惊声放肆地嘲笑他:“怎么?听不得事实?我爹对你不薄吧——” 眼看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燕衡揪了床上两块布,一人一块盖到他们头上。 他踢开地上的匕首,拨开挡眼的短发,不胜其烦:“先冷静冷静,我们要出宫。” 明缨一边惭愧自己的八卦之心,一边看得起劲,见状恨不得把燕衡拖走。 燕衡睨着她:“这么好看?” “当然了,”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厚道,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世界上最好看的就是王族秘闻。” 看她咬着唇,一脸兴致的模样,他低下头,声音轻飘飘的:“我还以为,你会去劝解。” 毕竟,在养心殿里,她与冥王处得和睦,似乎颇为投缘。 明缨好笑,收回视线:“他们俩的事我算什么东西,我哪来的立场去劝架?” 从玉惊声的话里她差不多了解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不是当事人,没资格去谴责他,相反,若没有冥王她在大冥宫不可能过得这么滋润。所以,她觉得她不应该去调解。 两人耳语间,冥王与玉惊声分别掀了头顶脏布,玉惊声被这一打岔,好像真的平静下来。 她捡起地上的匕首,不愿再多言,径直推门离开。 冥王沉默着目送她,直到再也不见一点声响,才抱歉地笑了下:“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提起灯:“走吧,我送你们出宫。” 明缨尴尬地笑了笑,才意识到自己这样明目张胆吃瓜的行为非常错误。 三人翻墙出了冷宫,宫道上空无一人,他们几乎没有阻碍地一路走到宫门。 夜色昏暗,守门的卫兵不见踪影,只有大门开了一条过人的缝。 明缨从缝里出去,回首向冥王挥手:“多保重,后会有期。” 眼见着他们出了宫,沉默了一路的冥王终于变了脸色,他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从广袖中掏出一盒龙凤酥。 “你放在床头的,别忘了拿。” 明缨心头一喜,扬着笑伸手去接。不想,一只玉白的手越过她,比她更快地夺过食盒。 燕衡将食盒塞进胸口,一把拉过她朝街上走:“就知道吃,走了。” 明缨被强硬扯着往前走,她努力抻着脖子朝冥王道:“大冥洲有很多寺庙,不要再问佛什么模样,自己去看看吧。” 她回头望,冥王的脸被一半灯光照得莹莹亮,他点点头,轻轻挥手:“后会有期,阿缨姑娘。” 燕衡目光不善地扫了冥王一眼,然后干脆伸了胳膊,揽着她遮住她的视线:“说完了吧?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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