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点点头,退出众人的视线中心。 热罗继续问:“院子里平日有人吗?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林管事?” 见有人问话,背着手装模作样到处看的十二遥瞬间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压力有多大,他一进来就脑袋空空,什么也看不出来。 “仆役大多时候都在书阁里帮忙,一般后院无人,”梁修义朝外招手,“把张玉生带进来!” 一个形容枯槁,被折磨地几乎失去人样的青年被拖过来扔在地上,他奄奄一息地蜷缩着,乍见天光极不适应地眯着眼。 梁修义迅速瞟过一旁的四位道长,语速飞快地问:“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了?” 管家小心回道:“小人怀疑他说谎,便动用了私刑……” 热罗上前在青年身边蹲下:“能说话吗?” 青年眼睛半闭着,口中咕噜作响一言不发。管家加重语气:“张玉生。” 结痂的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动,他睁开眼,气若游丝:“我知道的都说了。” 热罗不理睬他的话,径直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为何要进林管事的房间?” 燕衡已经在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胳膊搭在桌上,饶有兴致地看戏。明缨十二遥距热罗最近,凑着脑袋瞧她问审。 张玉生张了张口,音色沙哑:“未时,当时我回后院如厕,看见林管事的房间开着,便试探着开了门……” 热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平缓,即使多次问话也不给人咄咄逼人之感:“你可知林管事为何在房内?” 他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身子,半个胸膛赤着,现出大片狰狞的刑伤:“不知……林管事做事勤恳,常忙碌至半夜,一般说来不会白日回房,并且……”不过几句话他便汗如雨下,身上的伤令他痛苦不堪。 见他一直不说,十二遥急忙问:“并且什么?” 梁修义替他补充道:“听闻林管事当日并未上值,事发前一日晚上也未归家。” 明缨推测:“所以,林管事很可能事发前一日便已经身亡?” “不,”梁修义道,“那日我与林管事一同离开的书阁。” 热罗沉思问张玉生:“你与林管事关系如何?” 张玉生默然片刻,苍白的唇爆起干皮,声音也好似缺水一般干涩:“……林管事于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害谁也不会害林管事。” 他挣扎撑起身体,脏污的手想要抓住热罗洁白的裙摆,却颤抖了几下最终放弃。他涌出热泪,痛苦哀求道:“求求你一定要找到杀了林管事的凶手,林管事和善可亲……于小人有恩,小人此生再难报答了……” 周围与林管事打过交道的人都沉默了,听着他悲惨的呜鸣都低下了头,唯有管家与梁修义紧蹙着眉定定看他。 一片寂静中,燕衡猝然出声,语气轻飘飘的:“林管事,是怎么死的呢?” “……一言难尽,”梁修义眼中浮出不忍,眼下青黑更加明显,“各位道长请随我来。” 穿过书库进入地下,里面许多间密室,俱大门紧锁。其中臭味熏天,潮气扑面,仅靠几盏灯照明。 明缨被熏出生理性泪水,边走边问:“这些密室是做什么的?” “此处之前是肉铺,被我买下后才改作书阁,”梁修德提着灯笼,“地下室我很少用,为保存林管事尸体才想起这里有个冰窖。” 打开冰窖大门,冰冷的寒气铺天盖地地涌出,几人眼睫霎时结了一层冰霜。梁修义将四面墙上的灯点着,一眼看见中央冰块盖着的白布。他搓搓微凉的手,小心掀开盖布。 即使已经冻结成冰,布被掀开的一瞬他们还是闻见一丝血气。 林管事两颗眼珠爆开,面目被人用利器砸得难以辨认血肉模糊,头发与五官纠缠在一处,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头颅。再往下看,脖子断开,仅剩几缕血肉与身体相连,衣裳被血浸透,撕去近一半,难辨其原本颜色,身体同样被人用重器碾砸,惨不忍睹。行凶者似乎带着强烈的怨气与恨意,在林管事身上肆意发泄。 看着这具惨烈的尸体,燕衡原先含了冷意的脸上竟然缓缓露出一丝莫名的笑。 明缨看了一眼便心头一跳,头脑一阵眩晕,几乎无意识地牵住他的衣角。她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段,让人生理性胆寒。 “害怕了?”燕衡回头一看自己的衣角被拽着,轻慢地打趣她,却在不小心看见她煞白的脸色时变得肃然。 系统任务慢了一拍才到:“最新任务:请宿主带明缨离开冰窖。” “没有,”明缨垂着眼不看尸体,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只捉着燕衡的手掩饰般要收走,“就是有点冷。” 燕衡不听她解释,强硬地握住她的腕子,牵着她往外走。 角落里,一道声音颤巍巍地传来:“燕衡,还有我……” 十二遥捂着胃,显然也异常害怕,整个人差不多都贴到墙上。 “把我也带走……” 燕衡看也不看他,毫不留情扭身离开。 十二遥慢慢地往热罗身上靠:“热罗啊,你怕吗?我们出去吧。” 热罗冷着脸侧身闪开,十二遥差点靠到尸体上,他张牙舞爪地蹦起来,跳着出了冰窖。而热罗继续留在原地,与梁修义一起观察讨论尸体。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明缨面色明显好了不少,只是脑海里还残留着林管事的惨状。燕衡放松下来,坐在她对面偷眼觑着她,翘着腿如常一般取笑:“胆子这么小还凑那么近……” 不料下一刻,她的眼睛眨啊眨,鸦羽似的一排睫毛湿了一半,黢黑的眸子彷佛剔透的晶石,盛了一汪的水。 燕衡登时手无足措,方才还轻松的表情重新变得紧张。他放下翘起的腿想要站起身,语无伦次:“你、你干什么?我可没欺负你。” 明缨用力咳了一声,压着嗓子朝他伸手:“水——” “水?”燕衡拧着眉。 “我噎着啦!给我水,”明缨忍着嗓间滞涩的痛感,小小声道,“就在你后边,一伸手就够着了。” 他回身取了水给她,看着她喝水。 一连灌了好几口,终于压下了嗓子的不适。 燕衡眯着眼,狐疑:“你吃什么噎着了,我怎么没瞧见?” 明缨心虚地放下壶,刚才看见林管事的尸体她一阵眩晕后就饿了,怕他知道后嘲笑自己,所以在他没看着自己的时候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从储物袋拿出来的豆糕。 燕衡已经有了猜测,却依然吃惊,心再宽的人也做不到刚看完一具尸体就吃东西吧? 他加重语气:“嗯?” “……你刚刚,”明缨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是不是以为我哭了?” 他上挑眼尾,假作疑惑地反问:“上一刻还在害怕下一刻就能吃东西的人会哭吗?” “谁说我不可能哭,你不是见我哭过吗?”明缨对他的比喻非常不满,她戳戳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问,“如果我方才真哭了你会怎么办?” 燕衡微怔,漂亮的眸子流淌些许疑惑,想了想才记起自己确实见她哭过。那还是在奇岁门的时候。 奇岁门……虽离开奇岁门不过几个月,往回想却觉得好像过了很多年,关于它的记忆全部是与明缨有关。那时的明缨与现在的她完全不同。 明缨靠过来,好奇他的回答:“如果我真的哭了你会怎么办?” “我……”燕衡的目光慢慢地转移到她身上,少女的皮肤干净得没有半点瑕疵,脸色恰到好处地微微发白,黑黢黢的眼睛大而明亮,正专注有神地盯着他。 里面彷佛除了他,再也放不下任何东西。 他的心跳霎时漏了半拍,他近乎恼怒地推开她,好像想要故意惹她生气一样:“不怎么办,我就在旁边看着,计着时,看你能哭多长时间。” “你真无情。”得了这个答案,明缨面上没有半分情绪,心里却止不住地失落,她不知想听到什么回答,但在问出的那一瞬充满了期待。 她赌气一般:“如果之前你这么问我,我肯定会哄你的……但既然你要计时,那我也要计时,然后等你不哭的时候跳出来说,燕衡哭了多久多久。”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得意。 燕衡嗤笑:“我永远也不会哭,你没那个机会。” 明缨一扬下巴:“那可不一定。” 热罗与梁修义看完尸体进了书房,十二遥还蔫蔫地躺在书房最里面的榻上,见他们进来,蔫蔫地爬起来。 十二遥脸色蜡黄地问她:“你为什么不怕?” 她接过明缨推过来的茶水,平淡道:“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没什么可怕。” 十二遥一脸佩服地朝她竖起大拇指。 “根据我的推测,”热罗抿了一口清茶,“林管事死于利斧砍击脖颈,于两日前的午时死亡,距离尸体被发现隔了一个时辰。” 十二遥问:“林管事不见这么久才发现尸体,中间没人去房里找过吗?” 梁修义解释道:“林管事向来独来独往,一日不见踪影是寻常事,所以也无人在意。” “两日前的午时左右,有谁进出过后院?” 梁修义回答:“只有张玉生。” 四人一时陷入沉思,看起来张玉生嫌疑最大,但也不至于要到用私刑的地步。 热罗望着他的眼睛,发出三连问:“所以,你们为何要审问张玉生?认为他与林管事的死有关?他与林管事有嫌隙?” “这……”梁修义不自觉地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实不相瞒,林管事虽有恩于张玉生,但两人也确实有过结怨。” “可有审出什么?” “没有。” 明缨凑过来:“林管事可有其他仇家?” “……”梁修义勉强笑了下,“行商在外哪有不沾事的?林管事这些年为了书阁与不少人结了仇。” “那群失踪的仆役呢?找到了吗?他们的家人还在主城吗?” “并未找到,”梁修义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眉头紧锁,“但他们的家人都还在,对他们的失踪也并不知情,应该不是仇家□□。” 燕衡手指不经意地在桌上转着空杯子,神情淡漠:“凶器可找到了?” 梁修义摇首:“凶手行凶后必定清洗过凶器,即使找到斧头也无法确定就是凶器。” “找出凶器,或许就能找到凶手,”热罗沉吟,“书阁内有几把斧头?” “只有两把,当日我便看过了,斧身干净无异味。” 十二遥一拍桌子:“你拿过来我瞧瞧,寻常器具若沾了人命,使一张符便能看出来。” 片刻,管家拎了三把斧子进来,恭敬放到桌上:“这是从张玉生家搜出来的斧头,这两把是书阁里的,道长请过目。” 十二遥当即取血画了三张符,分别往斧上一贴,张玉生家搜出来的斧头立刻浮上一缕鲜艳的红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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