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那个落井而亡的姨娘的房间,墙角一张漆红的案几,几上梳妆镜已碎裂成蜘蛛网,将房内情景映出无数个来,再旁边是一个巨大的衣柜。 明缨不放过每个角落,悄声又仔细地翻看整个房间,依然没看见阵法符纸之类的东西。正欲离开,一抹清淡的紫色一闪而过。 她浑身一凛,背靠墙面,握紧早便捡起来的木棍,眼神四处寻索。 入目萧索,空无一人,方才的颜色彷佛只是她眼花看错。她慢慢往门口挪去,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目前她不知对方底细,硬碰硬百利无一害,不若先走为上,待安全了与燕衡商议一番再考虑其他。 房门半阖,窗纸上数不清的破洞,清冷的月光穿过破洞落在铜镜上,竟然有一瞬的刺眼,明缨不由眯了眯眼,再睁眼时每一块破碎的镜面上都出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紧接着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慢慢从镜面浮现,似出水芙蓉,婷婷出现。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房内的不速之客,眸子里全是无邪的不解。 明缨感到一阵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硬生生使她打了个哆嗦。此时已靠近房门,她不敢多看,猛拽开木门夺路而逃。 奇怪的女人静立原地,不一会房间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木板挪动的声音。 明缨飞速冲到院墙下,回头望了几眼没看见女人追出来才手扒住石砖脚下一蹬顺利翻墙出了院子,落地时却险些砸了人。 “燕衡?”她险险站稳,正要防卫,却对上了一双幽幽又略显慌乱的眼睛,遂讶然出声。 燕衡捂着嘴,低低咳了两声,见她安然出来,陡然松了口气。 他近来眠浅,她一动便易惊醒,所以她起床时他听得一清二楚。然后他默然尾随,跟到废院后却因这具身体太弱无法翻墙而不能进去。 正要说话,燕衡忽然捂住她的嘴,揽住她紧紧贴到墙面上。 微凉的风将隔壁的声音送过来,似乎是极轻的脚步声,又似乎是衣裳摩擦花丛的窸窣声,听不真切,让人不由猜测。 明缨被圈在怀里,脸上一只修长的手,只剩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转。身后的人胸膛起起伏伏,一呼一吸都感知得清楚,令她莫名紧张。 院子里的声音没一会便消失了,燕衡放开她,转而弓腰擒住她的手腕,警惕地盯着墙头,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两人靠紧墙壁站了许久,终于听墙另一面的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 他们未加松懈,连忙离开废院,往回走。 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晚上吹了些风,头有点晕沉,燕衡脚下一滞,手指用力按压太阳穴,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察觉他的体力不支,明缨贴近了他,搀住他的手臂,支撑他小半的身体。 待到回去,两人一齐躺倒在床,俱出了一身的汗。 “好险。”明缨抹一把额上的汗珠,沉沉吐出一口气。 歇了一会,燕衡坐起身解下身上的大氅,垂眼问她:“这就是你的秘密?” “对啊,”她丝毫不觉得心虚,反而一副立了功的样子,小鹿眼闪着光,“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那个院子有蹊跷!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幻境的阵法应该就在废院里了。” 燕衡静静盯着她,心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团火气,因此说话也冲了许多,眉宇间怒意丛生:“你为何不告诉我?难道你这么信不过我吗?若那院子是陷阱,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 这些日子,他变得温柔了许多,虽然有时说话依然毫不客气,但总体上是温柔耐心的,从未像现在这般冲,因此她也愿意理解他,只捡好听的听。 明缨的得意霎时偃旗息鼓,愣愣地看着他,眼里的神情好像有些受伤。 “不是……我只是想着你如今不宜多动,不如我先去查看一番,有什么情况再告诉你,”她低垂下眼睛,讷讷解释,“并且白日我与其他姑娘一起去的时候并无危险……” 看着她低落的表情,他的心脏发闷,剩下的话被他尽数咽了下去。 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两人分坐在床两头,谁也没有看谁。 事到如今明缨已经认识到她的错误,她确实不该擅自行动,废院里情况未明,若那女人追上她,后果难料,他会生气也是常情,只是她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生气。 她倚着床头,偷眼看向另一边的燕衡,双脚不安地搓了搓地。 “咳、咳……” 燕衡的眸子望着窗外,眼里没什么情绪,但明缨就是感觉他很低落,好像受了伤的猫,独自舔舐伤口。 他坐了会,身上只着单衣,再加上一晚的惊险,很快便嗓子泛痒,开始剧烈地咳嗽。 明缨踌躇片刻,起身靠近他,想要给他拍拍后背,却被他一手挥开。 “管我干什么?”他断断续续地咳出一点泪光,瞳仁里都是冰冷的讥嘲怨念,“咳……让我咳死吧。” 这一下挥地不轻不重,但带着他的怒意,便发出了啪地一声响。 明缨收了手,默然起身。 这就走了…… 燕衡的表情僵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破了个洞,开始呼呼漏风。 他闭了闭眼,正要自暴自弃地一边受着冷一边咳嗽,突然一杯水递到他跟前。递水的人殷切地注视着他,小心翼翼捧着一只小小的茶杯。 黑葡萄般的眼睛里彷佛藏了世界上最真挚的情感,固执地举着手:“我错了。” 燕衡盯着杯里泛凉的茶水,一动不动。 “我真的错了,”她半蹲下仰头看他,抿着唇,“喝一口压压咳吧,别跟自己置气。” 说着,她好像发现他只穿单衣,便自然地摸了把他的手,起身要给他披衣裳。 正当她站起来,弯腰拿衣裳时,燕衡忽然动了,他猛地冲过来,脑袋撞进她怀里,双臂像两只钳子般用力箍住她。 她猝不及防,被撞地脚下一晃,手里的茶杯顺势脱手,凉茶泼洒在地,清脆的一声后茶杯碎成无数块。 她顿住,想要下腰去捡,身上却被制住。 “别动。”低沉的嗓音自耳边传来,有些沙哑,好像饱含情绪,令人难以分辨。 明缨立刻不动了,她顿了顿,两只手臂安抚般回抱住他,轻柔地拍了拍。 她迟疑地说着:“我错了,以后有任何事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 燕衡听着她叙叙的话,紧紧地抱住她,脸埋在她的颈间,身上是后怕的冰冷,天知道他无论如何也爬不上那堵墙,又不知墙后情形时有多么的慌张。 他无比后悔没有及时叫住她。 即使他不愿承认,潜意识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不想失去她。 这个人出现在他生命里不过数月,却好像过了半辈子,日积月累的相处像铁块上的雨水一样,慢慢地腐蚀了他,逐渐使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令他意识到,她是不一样的,他愿意与她长久地独处下去。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彷佛要把人勒进骨血里,最后勒得明缨受不了了,伸手推他,他不愿放手,又不得不放,便张开口在她玉白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看他发狠的模样,以为咬得多重,实际牙一触上柔软的肌肤便卸了劲,就这么咬了几息,最后一看,只有一圈不轻不重的牙印。 明缨一摸,摸到几个凹凸不平的印记,倒没觉得多疼,只觉得好笑:“你是狗吗?还咬人。” 燕衡望着泛红的牙印,舌尖扫一遍牙齿,只想再咬一遍加深。 这牙印就像他在明缨身上刻了名字一样,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这是我的惩罚。”他意犹未尽地抚摸着那片齿痕,对它非常满意。 明缨仰头细细观察他的表情:“你不生气了吧?” 他掩唇,低低咳了声,却不回答。 见他不语,她转转眼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燕衡转身往床边走,明缨蹭到他跟前:“我还没说完今天晚上的事呢。” 半夜还是有些凉的,她方才在外面折腾了一阵出了一身汗,回来便脱了外裳,如今冷静下来倒是有些冷了,只是这冷尚可忍受,便没去管这些。 正想着怎么描述今晚的情景,一件毛绒绒的大氅兜头盖下,接着一双手把她捞出来,将她裹了个严实。 明缨笑了一下,双眼弯成细细的月牙,几乎看不见黑色的瞳孔,她像只小猫似的蹭蹭燕衡的手:“你真好。” 她像听话的幼崽,笑起来又温又软,绵绵的,对他无比相信,燕衡呼吸一乱,系衣带的手颤了颤。 他所有对她的好,都是因为一个叫系统的东西,若是她知道了…… 他突然沉下脸,推开她:“自己系。” “你怎么了?”明缨撇撇嘴,低下头扯了扯带子,“夸你还不行了?” 她胡乱系了一通,最后还是他看不下去重新系了一遍。 “你也穿一件,”明缨嘻嘻笑着跟他坐到床边,拉过被子把他包起来,“手都是凉的。” 他拽着被子一角,看她认真地把他包成粽子,极不适应地扭了扭头。 “……我没敢多看,只隐约瞧见她很漂亮,”明缨单手撑着脑袋,把在院子里看见的一股脑说出来,“能从镜子里出来的只会是女鬼吧?她会不会是三少爷的姨娘?” 说完她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但我听说那个姨娘是溺井而亡,若真魂魄不散,也应该是在井里吧。” “若是怨鬼,出现时是死前模样,不会如你所述般漂亮,”燕衡点头,“听你所言,她似乎并未表现出攻击性,或许她是镜灵……” “镜灵么?”明缨眉头紧蹙,“云承府非灵力充沛之地,怎么会生出镜灵?” 燕衡也皱眉思索:“镜灵难有实体,那时我们听到的院子里的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两人越讨论疑点越多,思考了大半宿也没有想出结果。 大概是睡得太晚,又加上昨晚爬了墙,吹了许久的风,今日明缨起床一看,发现燕衡双颊通红,双眼闭得紧紧的,怎么也叫不醒。 她慌里慌张地叫了郎中,郎中扎了许久的针才堪堪退下一点烧,得知他没事,她这才松了口气。 燕衡昏昏沉沉地睡着,脑海里走马观花般出现了无数场景,无一例外都是血腥的,所有人都弃他而去,连明缨也不例外,他像溺水一样在其中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束缚。 “燕衡——”一双手晃晃他的肩,大声在他耳边喊,“你做噩梦了!快醒醒!” 噩梦?原来是噩梦吗? 他骤然从昏沉中惊醒,急促地喘着气。 温热的手帕从额头滑落,眼前的少女有些憔悴,往日整齐的双髻都是虚虚拢起来的。 她担忧地试了试他的体温,将手帕重新放好:“烧还没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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