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不置可否,淡淡道:“父亲有急事,做儿子的自当分忧。” “六弟倒是听话,”云昭图微微弯腰,侧耳靠近了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殊不知父亲可没拿我们当儿子。” 燕衡眼神凌厉地射向他。 “父亲谁都不喜欢,他只爱自己。他面上最宠爱你,可是你看,他房里那么多延年益寿的丹药,可分了一颗予你?”云昭图冷笑,“府里每一个人,无不是他的玩物。” “三哥此话何意?”燕衡有意道,“莫不是想要离间我们父子?” 云昭图望着燕衡瘦弱的身体与苍白的脸,低低一笑:“我只是看不得六弟受父亲所骗,想要告知真相而已。” 说完,他不顾他反应,自行离开。 明缨回头目送云昭图的身影,觉得他非常奇怪:“他是不是想拉拢你?他到底想干什么?” 云昭图几句话好像暗示了很多东西。 “不管他想表达什么,必有目的,”燕衡拉紧衣领,目光深沉,“我们暂且按兵不动,若他有想法便藏不久。” 修养一日,燕衡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便让明缨准备了些许鸡血,画了一沓攻击性的符。只是他与她暂无灵力,这些符注定不能完全发挥力量。 因着前日云承廷的警告,他们无比小心地挑了一个天色濛濛的清晨偷偷溜了过去。这个时候府内几乎无人出来,便不必担心被发现,朝日又即将升起,阴邪鬼祟的力量便削弱大半,是进去的最佳时机。 一线曙光自墙垣的另一边缓缓升起,天空不久便亮了小半,明缨率先爬上废院的墙壁,跳进去后打开大门放燕衡进去。 她关好门,拉着他跑到树前,拨开花丛露出细密流光:“快看,就是这里。” 当时夜晚她看得匆忙,现在仔细一瞧,倒发现些许端倪。她指着树底阵法的一角纹路,惊讶:“这部分好像囚魂阵……” 在奇岁门时她学过一些驱鬼之法,对囚魂阵的印象尤为深刻,困入此阵者可谓永世不得超生。此树下的庞大阵法显然是由无数小阵法组合而成,她对阵法涉猎不多,因而难以分辨全部。 但燕衡不一样,他对阵法之道不一定多精通,但阴门诡道他再清楚不过。 刚进入此境时他游走云承府,便发现整个府邸都处在一个巨大的阴邪阵法之中,只是他入目能见的都是此阵的细枝末节,真正的主阵却被隐藏起来了,原是藏在这里。 他细细地分辨几眼,面露疑惑。 这阵并非不完全,有几处已被人破坏。他在脑海中暗中描摹,将残缺部分补充完整,讶然发现,若非那几处被破坏,现在大概不会有这个幻境。 他后退几步,观察院落中央的树。此树好似青柳,无数垂枝挂青,顺风飘摆,但其比柳树高大一倍不止,粗壮的树根盘根错节地虬在一处,与阵法的纹路相辅相成。 此阵既已毁坏部分,按理不应如此顽固,但因这树,其不仅未废,反而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因为此树根系庞大,深入府底,遍布府第,阵法的灵力恰好可随根部流通府内各处。 这不是普通的树,其已被炼成法器。 若能毁了这棵树,这覆盖了云承府的阵法便会失去大半效力。 燕衡抚摸着树干,树干粗壮,几乎四人合抱才能完全圈起,他昨日与明缨画的符数量不足,尚不能一下击断。 明缨绕树看了一圈,虽没看懂那些诡异的阵纹,却也知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阵法走向怪异,幻境可是因它而生?” “是,”燕衡用树枝戳了戳阵法边缘,流光短暂地散开,很快重新聚拢恢复,“这棵树正是此阵载体。” 他扔了树枝继续道:“我们目前无丝毫修为,想要毁阵难上加难。” “但我们可以砍了这棵树,”明缨立刻明白他的意图,为难地看着眼前的壮树,“但是砍树好像也不简单吧?” 他们两人一个病弱,一个力气小,恐怕砍到死也砍不断吧? “谁让你用手砍了?”燕衡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怀里不是有符吗?” 明缨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掏出怀中的符箓,照着树比划:“这些符好像不够……” “没事,回去后多准备一些再来,现在先摸一遍情况,”他握住她的手让她塞回去,眼睛警惕地环视四周,“别拿出来。” “哦。”她仔细地塞回去,虽然燕衡如今弱了不是一点半点,但有他在的地方总是格外地令人安心,所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信任他。 光芒渐盛,天空已亮大半,两人抓紧时间,准备好符纸棍棒便走进了看见奇怪女人的房间。 房内摆设一览无余,除了几件落满灰的桌椅和柜子,最显眼的便是墙角碎裂的铜镜。 铜镜打磨得十分清晰,两人的身影碎成无数个倒映其中。 不多时,镜面出现了一个慢慢放大的红色绣球,很快便弹出铜镜落到地上。绣球滚几个滚,恰恰滚到两人脚边。 两人后退几步,万分警醒,只见镜面突然一张放大的脸,如出水芙蓉般浮出镜面,看着他们吃吃地笑了两声,然后整个人跳出来,去捞地上的红绣球。 没有影子。 是鬼。 女人看着二十多岁,一袭紫衫裙,皮肤白得似雪,笑起来温柔似水,眼眸深不见底,彷佛下一秒便会张开獠牙。 她抱着绣球,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朝他们招手,随着她的动作,脖颈间一根手臂粗细的铁链若隐若现。 女人好像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但两人不敢掉以轻心,一边观察她的动作,一边注意院子外。 招了招手,不见他们过来,女人眉心拧起来,嗔怪地瞥他们,手心向上轻轻一抛,红绣球像一只轻盈的鸟般飞出去,四角的流苏飞扬。 明缨下意识一抬手接住,却不见女人有什么其它举动,只是朝他们喊:“给我!” 燕衡拿过来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扔了回去,他故意用了几分力,绣球几乎被他抛到屋顶。 女人早便等在那里,飞扑起来抱住绣球在地上滚了几个滚,再爬起来时身上却干干净净,不染一丝灰尘。 她没有因为燕衡抛得很高生气,反而咧出一口白牙,一双眼睛都弯成了一道缝。 “她……好像只想让我们陪她玩。” 明缨与女人互相抛了几次绣球,女人就像一只终于找到玩伴的小狗,高兴地就差摇尾巴。 趁女人被绣球吸引了全部注意,燕衡走近了铜镜,两手端起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 黄铜生了锈,但不难看出上面刻了一只麒麟,镜面蒙一层灰,镜底在光下隐隐现出一个繁杂的花纹。他吹走灰尘,借着初升的日光看那纹路,越看越觉奇怪,这纹路走向乍看像孩子用笔乱花一通的涂鸦,细看却又有些不同寻常。 他分辨许久,这才辨认出花纹是个小阵法,不过被人用各种杂线掩盖了。 因为此阵法,铜镜不止是女鬼的附身之地,还可镇魂安魄,而女鬼已经离开铜镜,但阵法却隐有灵光,说明此镜之内还有一鬼。 他小心地摸着镜边雕刻,调转镜面,想要一探另一鬼魂。 女鬼正与明缨玩得欢快,脖颈上的铁链被她的动作甩动。 燕衡从袖口掏出一张符贴到镜后,镜面立刻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形,男子披头散发,背对着他躺在地上,似在沉睡。 他调整角度,正要看得仔细些,女鬼忽然扔了球扑过来,一把夺过铜镜。 她跳到房梁上,面色渐青,犬齿生长变成獠牙,努着嘴朝两人呲牙。 明缨急忙跑过来挡在燕衡身前,见状面露疑惑:“她竟然能拿走铜镜?” 按理鬼魂根本无法触碰到其寄生的法器,女鬼能碰到法器说明她并非寄生鬼魂。 燕衡注意到女鬼脖子上的铁链,他顺着铁链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它深入地底,似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般。 原来女鬼是被困于此地,并非自愿。 ……不对! 他心思一转,女鬼如此小心保护那面镜子,说明镜中人对她非常重要,或许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将她与镜子一起放到这个房间。 所以,此房间一定隐藏了什么。 明缨拉着燕衡后退几步,双手下压,努力减轻自己对女鬼的威胁感。女鬼虽看起来傻乎乎,但往往这类人不受控,最具攻击性。 “对不起,我们不知那面镜子不能碰,我们不会再碰了,”她缓慢蹲下,一只手捞起地上的红绣球,轻轻向上抛了一下,低声诱哄着,“你不想与我玩绣球了吗?” 神情凶恶的女鬼注意力即刻被转移了,她的眼神不受控地随着绣球上下晃动。 明缨继续颠了颠球,女鬼的面上随之露出一点茫然,她似乎难以分辨眼前的情况。 她好像不应该关注那个球,但真的已经很久没人与她玩过球了。 她想要有人陪她玩。 她瞪着眼想了想,发觉底下的两个人并不能飞上来后,便将铜镜妥帖地安放在房梁上,飞扑下来。 明缨顺势把绣球抛远一些,女鬼便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 见状,明缨立刻撸了袖子提起裙摆,一鼓作气抱住房柱要往上爬。燕衡额角一跳,连忙揽住她的腰阻止她的动作:“你干什么?” “我上去拿铜镜……”她飞快低下头,凑在他耳边说道,说完却一顿,眉心拧起,“你不要了?” “那个不重要,”燕衡被她呼出的气吹得耳朵发痒,不由用手用力搓了搓耳朵,“你先与她转移她的注意力,其它的出去再说。” 明缨撇撇嘴,从房柱上跳下:“哼,不早说。” 女鬼抱着绣球跑回来,手一扬,球便毫无章法地飞出去。明缨快跑几步,却未接住,女鬼认为自己赢了,拍着手高高跳起来。 燕衡抓紧时间在房内游走,最后在放置铜镜的桌面上发现一个空间阵法,只是他没有灵力,也没有画破解空间阵法的符箓,一时无法查看空间之中藏匿何物。 他的手指摩挲着桌面花纹,脑内细想如何破解此阵。 阳光初升,昏暗的室内渐渐有了一分清晰的颜色,院子外响起几串凌乱的脚步声,陆续地有人起了。 两人对视一眼,时候不早,他们该走了。 明缨将绣球轻柔地抛回女鬼身上,女鬼跃起接住,刚要重新掷出去,却听少女道:“姐姐,我们要走啦,有机会再来找你玩哦。” 女鬼抬高的双臂停下,手腕在浓紫的衣袖里白得刺眼,她的眼神无辜茫然,似乎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走。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了几道短暂的气音。 院门上的铁索抖动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明缨听见一道低低的责备,然后便见女鬼受惊一般飞上房梁抱起铜镜,下一瞬落回桌子上,整只鬼迅速钻进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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