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灯光寻找绊倒他的是什么东西,看了半天找到一粒小石子。 他沉默地捡起来看了半晌,最后才抬起脸道:“你们恪尽职守,我自然不会怪罪你们。” 小守卫如释重负,刚要松一口气,便听领头人道:“老爷曾有禁令,禁止任何人私自进入此院,少爷违反令条……”少爷虽不受宠,但说到底还是个少爷,府里唯一有资格罚判他的只有老爷。 本以为少爷会不满,不料他平静道:“我明白,将我交由父亲便是。” 燕衡隐身在树丛后,冷眼看着青年被守卫带走。 那颗小石子正是他扔的。 万籁俱寂,一切回归平静,院落间重新黑下来。 燕衡捏捏蹲麻的腿想要站起身,但他高估了这具身体的素质,吹了长时间夜风,又蹲了这么久,他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刚站直了便眼前一黑。 昏迷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他便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一双手接住了他。 黑亮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明缨收回扶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燕衡感到一阵慌张,他怕他的想法被她知晓,怕她从此不再信任他。 他尚未站稳便急切地伸出手抓住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能来我不能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才。” 对于她的冷静,燕衡无所适从,他不知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她猜到多少,但听见她的话他还是下意识松一口气,她没有看见方才的事。 “你……”明缨开口。 燕衡感觉自己的身体顷刻紧绷,他听见自己问道:“什么?” 她似乎极为困惑,眼睛看着院门:“这院门没有我你能打开吗?” “……”燕衡张了张口,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打不开。” “既然打不开,”她歪着脑袋,“那你来干什么?” “我想……”燕衡口中涩然,很快便想好一个理由,“如果凶手半夜过来,那我守在这里岂不是就能知道他是谁?” “你傻啊!”她眉头紧锁,彷佛不敢置信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傻事,“要是没人来呢?你等一晚上吗?” 说着她摸了摸他的手和脖子,横眉恼道:“好凉,你不冷吗?” “冷。”燕衡看着她,眼前一阵恍惚,周围景象都远去了,只剩下他和她。 这么不可思议的理由,她竟然信了。 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奇异又膨胀的满足感,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战栗,让他一时有些眩晕。 四肢、心脏、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痒,痒得令他想将眼前人融进骨血里。 他听见自己说:“冷死了。” 腔调带着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使他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了,他好像灵魂出了窍,茫然地看自己对着她说话。 他俯下身,半个身子挂在她身上:“我头晕,我想回去睡觉。” “……”明缨回手抱住他,心里麻酥酥的,感到说不上来的奇怪。 这人明明就是燕衡,怎么感觉不太对?难道被夺舍了? “等等,”她不动,突兀地问他,“我的肚兜什么颜色?” “你的肚兜……”他彷佛没反应过来,痴痴地重复了一遍,视线也随着吐出的字从脸颊移到她的肚子上,“什么颜色……” 他终于反应过来,面色炒虾一般刹那转红,他几乎跳起来,语气慌张急促:“我、我怎么知道!” 他退开两步,语气发恼,道:“我可没偷看过你,你休要污蔑我。” 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慌张模样,明缨即刻确定,他就是燕衡无疑。 没料到他这么大的反应,她几乎大笑出声,上前拍拍他的肩:“行了,我逗你呢。” 他一点很容易就着么!跟个柴火堆似的。 想着,她有意道:“我可没说你偷看了,那么大的反应干什么。” “谁会偷看你?”燕衡拍开她的手,心头的旖旎一荡而空,“我没那么闲。” 明缨背着手凑上去看他表情,玩味笑问:“那你说这个干什么?” 燕衡恼羞成怒,头也不晕了,大步迈出去:“不知道!” * 明缨端着空了的药碗往厨房走,碰上了疾步匆匆的青萍,正要抬手打招呼,青萍却低着头径直越过她,快速出了院子。 明缨走进厨房放下药碗,瞧见翘着脚在灶台下躲懒的环玉,担忧地问:“青萍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怎么瞧着失魂落魄的?” 环玉拿着一颗脆青的梨子,咬得汁水四溅咯吱作响:“除了三少爷,谁还能牵动她的心神?三少爷被捉起来了!” 云昭图也在她的嫌疑人名单上,见此,明缨连忙掏了个小板凳出来坐下,神态充满八卦:“怎么?” 环玉最爱与人说道这些东西,看她感兴趣,手上的梨子也不香了,忙放下翘着的脚鬼鬼祟祟地道:“听说是和我之前一样,偷偷进废院被发现了。” 她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同病相怜之感,最终混在一起变成了假模假意的同情:“老爷也没偏私,知道他偷进废院,连理由也不听,直接就罚了三天禁足禁食。” 她摇着头:“真是铁面无私!连亲儿子都不宽恕。” 听她一股脑地说完,明缨问:“他何时被捉的?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好像是昨半夜,”环玉道,“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他进去是要做什么?” “哎呀,笨!”环玉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你忘了我告诉过你废院里有三姨娘的鬼魂?三少爷进去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见他娘去了。”这是她的猜测,却被她说的笃定。 明缨眼睛转了转,双眼浑圆:“三少爷见到三姨娘了吗?” “我又不在现场我怎么会知道,”环玉毕竟只是道听途说,这种细节根本不知道,她一拍大腿兴致冲冲地往外走,“我打听打听去。” 从厨房出来,明缨抱着一小叠花饼往屋子里去。 甫一进去,她便小跑到他身边,像一只归林的乳燕:“燕衡,三少爷被禁足了!” 燕衡的眼睫一颤,手无意识紧了紧:“你从哪里听的消息?” “环玉告诉我的,”明缨坐下,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她说三少爷半夜被捉,你昨夜守在废院外,可看见了?” “没有。”声音一落,他便快速回答,几乎毫不犹豫。 她没有起疑,眉心微凝:“你说三少爷会不会是凶手?” “不清楚,”他没有看她,只是试探道,“那鬼魂是三姨娘,他或许是去探看母亲了。” 刚要说话,明缨一顿,反问他:“你怎么知道她是三姨娘?” 三姨娘的事她尚未来得及告诉他,他又如何得知? 燕衡面不改色,眼睛继续看着面前书册:“自然是猜的。” 明缨眉梢微挑,不咸不淡地夸他:“哦,你真是聪慧。” 燕衡眼皮一跳,直感觉其中有些讽意,便抬起眼皮来观察她,却见她托着腮帮,两只眼睛清澈透明,单纯地看着他:“三少爷有些修为,若真凶不是他,他会不会早已发现了灵树下的阵法?” 燕衡不知可否:“或许吧。” “所以,不论真凶是不是三少爷,他都有很大可能是清楚真相的人。但是如果真凶是他,”明缨紧紧地盯着他,语气莫名地发沉,“他为何要这么做?” 燕衡沉默片刻:“他为何要将三姨娘的魂魄困在一间小小的屋子?他在外修炼多年,有这么大的能力刚回来便在短时间内布置好阵法,且不被发现吗?” 他面目沉重,似在深思:“但若说凶手不是他,他又为何半夜出现在院子里?若是为了探看三姨娘,为何不讲她的魂魄救出来?” 明缨紧蹙眉心,这些问题她都有想过,但已知信息太少,并不能窥知全貌。 燕衡看似在思考,实则在悄悄观察明缨,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试图从中窥探到什么。 如今的情形使他忧虑,他明白,一次谎言需要用无数谎话填补,而假象终有破灭的一日。 对她的每一次欺瞒都像是火里浇油,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却没有扑灭的勇气。 这令他愈发焦躁不安,他却不觉后悔,若重来一次,他必定还会再选择欺瞒。 指尖的纸张被他揉捏破碎,他的眼底愈加冰冷,他等不及了,今晚必须毁了灵树。 “砰砰砰!”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来人似乎是压着声,努力放缓节奏,无奈她太心急,明缨还是听出了几分焦躁。 她站起身开了门,见青萍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她讶然:“青萍姐姐?” 青萍红着眼底,急匆匆地瞥了房内一眼:“我来找少爷,少爷可在?” “在。”明缨侧身,示意她进来,她大概猜到她找燕衡要做什么了。 一看见案几前坐着的燕衡,青萍扑通一下便跪下了。 她眼泪汪汪,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少爷,求求您救救三少爷吧!” 燕衡垂眼看她,轻和吐字:“不救。” “……”青萍哭嚎的声音一下顿住了,似乎没料到六少爷如此不近人情,还没听她说出理由便果断拒绝。 她抹一把眼泪,明白仅靠哭泣无法让他心软,便道:“三少爷是您的哥哥,您受老爷宠爱,如今阖府上下只有您能救他……” 燕衡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出去。” 青萍低下头,她向来知道,不关己事时少爷从不插手,哪怕是亲兄弟他也毫不关心,说再多的话也不能打动他。 三少爷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对他尊敬敬仰,不求能侍奉其左右,但求能长长久久地观仰他。 想到此,她的心里不由涌上一股绝望。 明缨察觉到燕衡莫名的戾气,心中直叹息,青萍做了他的出气筒。 青萍低垂的眸子明明暗暗,有决绝在其中闪现,她生来低微,愿以一命换一命,只求三少爷平安。 她膝行到燕衡身前,声音颤抖:“老爷下令要将三少爷的灵根抽去,三少爷修行多年,抽去灵根难以成活,求求少爷救救他吧……” 明缨惊讶万分,云昭图犯了何事,云承廷竟然要毁其修为? 燕衡面无表情地看着青萍,心里觉得好笑,这是要玩什么把戏?难道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心如止水,平静地看着她,看得青萍后背发凉,连掉下的眼泪也未察觉。 青萍仰面看他,像看深渊恶鬼,恐惧却又不得不靠近:“少爷?” 燕衡蓦地绽出一抹笑,白狐裘簇拥的脸变得更苍白几分,是娇贵的公子哥儿,懒洋洋地看着人间生死人生哀乐:“你说说,三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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