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天地之大,沈惊时自由了。 “当摄政王,大权在握,还能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不也挺好的。”沈惊时看向善殊,须臾,在那双时时刻刻都显得沉定的安谧瞳仁里摊了摊手,投降道:“这上面的东西,你也看过了。” “谁都不要我。” “我也——没地方去。” 他时常笑嘻嘻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跟朝年,九凤等人恨不得组成一个戏班子唱戏,但就是这偶尔的一点情绪,竟展露出一种惊人的忧伤。 善殊靠窗站了半晌,在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散开时,轻声道:“你若是愿意,随时可以回渺落殿。” 沈惊时笑了下:“行,多谢佛女殿下收留。” 这件事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薛妤和善殊都对羲和圣地新任传人季庭港十分不满。 薛妤是性格使然,不喜欢的人写在脸上,善殊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那会见了季庭淡也跟见了空气似的没反应。 就是这种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偏袒细节,比什么振聋发聩的告白更要直击内心。 什么时候喜欢善殊的,沈惊时自己也不知道。 佛女啊。 她这辈子,永远不可能沾情爱。 别说北荒那些指望她承继佛主之位的长老们,沈惊时自己头一个不同意。 从萌生这种情愫开始,就注定了接下来的路。他越喜欢,就越要隐瞒。 随着天机书任务的展开,这些年,沈惊时跟在善殊身边,见过形形色色的爱恨痴缠,有引人深思的,自然也有纯粹美好的。 善殊六根清净,但看着薛妤和溯侑都陷入了热恋,她会不由得看向身边的少年,有一次,犹豫着道:“你未入佛门,若哪一日有了喜欢的女子,也可——” 沈惊时完全不能听她说这种话,他比了个停的手势,吸了口气,道:“佛女,善殊殿下,您别操心我这个事。” “我这辈子,不会有喜欢的女子。” 他这辈子,不可能和喜欢的女子说一句喜欢。 魅祸之战结束后,天地迎来新生,扶桑树降下奖赏,各地都是喜气洋洋,热闹纷呈的场面,妖都,邺都与太华都送上了大婚的请柬,沈惊时这时候没法跟他们普天同庆了。 他的任务才开始。 摄政王这个位置,需要他去填。 他的经络和修为是善殊亲自封上的。 善殊原本让大长老去封,那位鹤发童颜的和善大主持都准备动手了,临动作前,她忍不住皱了下眉,衣袖微拂,轻声嘱咐:“三长老,他的经络曾被封过一次,又是纯粹的人身,比常人更脆弱,你注意一点。” 短短半刻钟,善殊连着让那位长老注意了三次。 长老被提点得格外踌躇。 沈惊时没说话,依靠着门扉笑,满身轻松,肩头还不知从哪沾了片海棠花瓣,活脱脱个浪子形象。 善殊细细打量他,怕别人动手会影响他日后解除封印,想来想去,仍不放心,最后微微叹息一声,朝本就萌生退意的三长老摆了摆袖子,让他退避至门外守着,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等会,忍不住了和我说,我缓一缓再继续。”善殊示意他坐到那张靠窗的美人榻上。 沈惊时慢腾腾地嗯了一声,坐过去。 这一封,就是从日落到天明,沈惊时开始还笑笑,表示自己应付这个过程轻轻松松,但时间太长了,他鬓边的汗淌下来又被风吹干,跟温水煮青蛙似的煎熬,到最后,骨子里全是疼痛绵长的余韵。 “这——几个时辰了?”沈惊时咬牙回头,道:“我记得当年羲和封灵脉动作十分利索,三五下就完了。” 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那一通搅和,你之后多受了多少罪?”善殊动作很稳,但也真停了停:“疼了?” 沈惊时很快找到了原因,他内视自身,发现每一条经络都有始有终地被单独封上了,这种封法,对被封的人有益处,但同时,也跟钝刀子磨肉一样。 他知道她说的“有点疼”是什么个意思了。 风一吹,他额头上又冒出了冷汗,嗅着小窗下的芍药香,道:“您行行好,直接都封了。” 善殊没说话,她看着他,眼里的神色不怎么赞同,肤色白得几近反光,瞳仁里细细地嵌着他冷汗涔涔的脸。 沈惊时突然别过目光,长呼一口气道:“算了,随你折腾。” 他就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 偏偏是最不能喜欢的。 沈惊时入皇城时,朝廷上下才得知了远古和魅族的真相,又被圣地和两大圣物的态度震慑,大开皇宫正门迎接,善殊站在云端看他,直到彻底没了影子,才转身回了北荒。 沈惊时抱到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帝时,心顿时凉了一截。 那么小。 等他长大,能够独当一面,那得多少年。 随着曾经在渺落殿溜鸡逗狗的人离去,这座亘古大殿又恢复了昔日寂静安谧的模样,有时候冷得没有半点人气,善殊身边的佛使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始终没有忘记那个会在殿前桃花树上一跃而下,满身露水的少年。 往后十五年。 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裘桐留下的根基太深,想要全然拔除,需要费心思费时间,随着皇帝逐渐成长,步入正轨,沈惊时开始放权,忙得脚不沾地,连着病了三场,汤汤药药一天不知道要灌多少碗。 善殊正式继任佛主那天,沈惊时案头上的灵符亮着,另一头是九凤那头充斥着热闹声响的动静:“佛主继位大典才结束没多久,我们都在呢,沈惊时,快回来摸牌,隋瑾瑜和九凤研究出了一种新打法。”这是沉泷之在嚷嚷。 摸个头。 沈惊时冷笑着将灵符掐灭,环视大殿,觉得自己是真凄凉惨淡。 然而随意一瞥后,他定了定神,警着视线尽头那抹从模糊变作清晰的身影,从案桌前站了起来。 时光在古仙身上从来不留影子。 她还是老样子,长裙曳地,眼含笑意,额间一点鲜艳的朱砂,若要真说有什么不同,仅仅是手腕上缠着几圈古朴的菩提手钏,那是佛主的象征。 沈惊时难得有些紧张,如今他年至不惑,身形比从前更挺拔,但眼角也多了根不起眼的细纹。 “继任大典,这么好的日子,来皇宫?”他不错眼地看着她,问。 “十五年之期到了。”善殊颔首,声线温柔,一如当年初见:“我来接你。” 沈惊时唇角忍不住往上提了提,道:“早三天就开始收拾了,没想到善殊主君这么守时,一时一刻都不差。” 这人,欠的。 好像当年薛妤和溯侑大婚之夜,不是他一再强调要如实,守时来接他的一样。 从皇宫回北荒的传送阵上,三名佛使正儿八经对沈惊时和善殊行礼,一路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辨。 没过多久,善殊温声对沈惊时道:“给你留的之前的禅房,现在扩大了一圈,可能比不上皇宫,你回去看习不习惯。” “好。”沈惊时顿了顿,紧接着道:“殿门前那棵桃树还在吗?桃知前段时间来皇宫做客,给了我些新的树种,现在种下去,等几年后开春,景色应当不错。” “我若是没记错,每任佛主指定一款敬茶,那款苦得没人喝的云雾山尖过段时间能撤了吗?” “还有半山腰的寒山寺。”沈惊时强调道:“它屋顶真漏了几个洞,该修一修了,楚遥想来几次抱怨几次。” 几位佛使听得稀奇。 不少人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佛女的好脾气上赶着提各种各样的要求,佛女往常要么是温声应允,要么置之不理,少有搭腔的时候。 哪成想,善殊安静地听他说完,再用戴着佛钏的手碰了碰他的手肘,慢吞吞地道:“沈惊时,我觉得,阿妤说得对。” “你是有点吵。” 沈惊时环胸连着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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