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告诉她,其实在秘境里,他就动过与她缠绵至死的念头。 置身刑牢的这几日,他也想通了很多—— 半微本就桀骜性子,骗他再多,贪图再多,也不要紧了。总归,他任她骗,骗身、偏心,亦或骗其他的……只她再不弃自己,他任她骗。 待他舍了这千斤束缚的身份,便伴她而行,她欲作何,他亦作何。 鹤凌序再次垂首请求:“凌序愿受戒刑,望长老准予。” 眉棱如远山,眼尾有锐锋,鼻梁耸,唇线明,这番集优长相,任谁来看都不会否认他生得一副好颜色。 脊骨直似松干,柔发滑似丝缎,撑雪衣散乌发,骨相皮相都优越到了极点,当真都极其容易便可掠人心魂。 像被拽跌下来的落魄仙人,宿半微如是想。 不应该。 不应该这样的。 虽然拉下高岭之花那一刹,与人性相伴的恶劣感得到了满足,但是到底…… 她还是更喜欢高云永世不坠,居其所配之位,而不是下来打滚沾尘。 最惊世艳才的人,合该俯视,毋需弯脊。 她看不出他半分的悔意,自己倒生了些悔意。 宿半微低眼,手里握着的绝情尺,通体凉意彻骨,符腾满身,棕锈色,质感古朴,很难想象它竟能斩断一个人的情根。 似是接收到掌门的指令,长老们散去了。 偌大刑牢又空寂了下来,鹤凌序落寞垂睫,半晌叹了口气。 又要拖延了,见面之日又要晚了。 思念这东西就跟难灭蛊虫一样,在心上,在脑里,这里钻钻,那里拱拱,直至它们千疮百孔,溃不成军。 “堂堂凌序仙君,有何气需要叹呢?” 突兀甚至带有余音的魂牵梦萦的声音,让挺立落发的仙君眼睛骤亮。 如梦似幻,一向冷静自若的凌序仙君,迈大步拉近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紧密相拥,幅度大得扯动了背上伤痕,也来不及顾及。 发丝被带着拂过她的脸颊,宿半微抚上他的背,得到一手血迹,“鹤凌序,你做这些意义何在?”她的脸抵于他肩上,声音因埋首而显得发嗡。 “你不疼吗?” 抬头观他眼,却只看到掩于冷调眸子下的炽热,差点烫掉她袖里的绝情尺。 犹豫了一瞬,鹤凌序低语:“疼,但可忍。” 他本不欲她担心,但她眼里的关切,于他来说,太过熨帖。 总之,他疼,好过她疼。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涩然发问,宿半微不敢再看他那欲融她骨的目光,兀自转开视线。 “陷入情爱的人,脑子都不灵光,你挨了两遍鞭刑,之后再去戒刑,不觉得相当不划算吗?” 她想到了什么,添言道:“好歹我来受鞭刑,你完好去戒刑啊……” 他这选择,性价比真低。 “不止喜欢。”坠发仙君眉眼糅情,强调,“是想白首不离。” 无可救药了,显而易见的结果。 他还在执迷不悟,“我去受,好歹心不会疼。” “你去,不一样。”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去受刑,他会心疼。 遂心的情话,此刻有多温情脉脉,以后回忆起来就有多杀人诛心。 ----
第29章 断情 ===== 宿半微的眼神很复杂,“不给自己留退路,你不怕吗?” 他认真告诉她:“半微,我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只是,无论怎样权衡,最不理智的却始终是他最为心想的。 “除你弃我,不然无惧无悔。”思及此,他补言,“你曾扔下我三次。” 有资格追究她了,低闷声音的讨诉,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宿半微:“……”有吗? 她有这么过分吗? “迷障阵外,湮修阵,芥子秘境外,连我攥你衣角,求你留下,你也弃我不顾。” 半垂的漆睫细微颤动,肤瓷发乌的仙君真像个被爱人欺负的凡间男子,委屈又暗戳戳渴求心上人的关注。 “……你想抓我,我当然要跑了。”宿半微讪讪解释。 他抬眼,“没有下次,你可答应?” 说话之人执拗看她,等她答复。 不能,她不能。 小臂边的绝情尺在时刻提醒着她,提醒着她的初衷。 不过一息未答,鹤凌序就宛若被兜头灌冰,冷意嗖蹿,似是要僵住四肢百骸。 “半微,是谁让你来乾泽的?”他敛神相问,音低而虚渺。 反常的迹象丝丝缕缕缠绕成团,被欣喜爱意冲昏的头脑一下被激得清醒过来。 凌序仙君终归是凌序仙君,从来就不好糊弄。 除非他有意放纵,其实无人能玩弄他。 “不要说一些无用之语。” 垂睫掩饰不安,他不再看她冷情双眼,低声提醒她,也算是在祈求她。 若她也来劝言回归正途,才让他当真难堪。 “若有干脆之法,其实我向来不愿多费口舌。” 宿半微不愿再拖下去了,无论挥尺那一瞬是怎样的腥风血雨,她也避无可避。 “但鹤凌序,我总忍不住对你说点好话。” ……聊以慰藉。 听起来毫无关联的话,像是告别前的乱杂絮叨,又像是撕开假象前的一角坦诚。 “夸你的话是走心的。”她说。 从一开始,夸他的话,是名副其实,也是发自内心。只不过混合着搬弄重点的话术,才显得轻浮而虚假。 薄蓝袖上绘有缠枝花纹,笼在全部凌序剑意填充的月白镯下,看似交织难解,实则泾渭分明。 宿半微摇头,“我不是来劝你的,凌序。” 她又唤他“凌序”了,一声名而已,但相比之前姓与名一起的生疏,足以温柔到让他心化。 睫落一瞬,她抹掉了眼底的多余情绪,换上的是不见晦涩的纯然笑意。 “可以一抱吗?” 棕黑目被故意操纵而弯,宿半微显得客气般与他请求。 不过温声,他却难抵,“你又何须征求,俗谓清白还不是从始到终都在任你摆布。” 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她,还与他客气作甚,事到如今,他难道还会拒绝她吗? 巴不得……他巴不得她多亲近他点,哪都行。 气息比人缠绵,凉意从心蹿起。 怀里安静,鹤凌序掩眸,抚她背脊,半晌无声叹气。 他怎能不知她反常,长老突散,而她突现,恐是在师尊那受了不少委屈。若是他再施加质问,又有何人来体贴她。 本是他守不住心,与她……到底又有何干。 “半微,你不必……” 眸霎失焦睁大,刚出口的的话被硬生生截断。 在他刚出声的当口,覆在他背后的手上,就握现了一把锈色尺。 “壹觅。” 应悄然女声,尺身飞快变幻,从咒腾上流出的赤金光丝,瞬息之间缚住了发泼墨的白袍仙君。 第一式,定身寻情根,任是仙神,也无可挣脱。 赤金光丝动得很快,眨眼间就流入了细腻肌肤里,在血液脉络中杂而有序地穿梭。 这个过程,无异于是残忍的。它要所缚之人不得挣扎,只能清醒地感受情丝被一点点清除的空荡而恐慌的感觉。 断情光丝全部钻入体内,没了缚住身形的外在力量,鹤凌序很快就要往下坠。 接住他,轻放于地面,宿半微撑着他的肩,将人扶住坐于地面上。 “宿半微,你好大的胆子!” 鹤凌序的眼尾瞬间就腾上了怒怼的红意,睁着一双清墨锐眼,看着她的样子是十足的受伤与怨恨。 她怎能这样对他?! 失控的身体很糟糕,让他甚至都提不起一点点的修为去对抗断情尺。 是的,断情尺。他万万料不到,她会对他用绝情尺! 竟是她亲自……对他用绝情尺!! 荒诞至极!!! “鹤凌序,恨我吗?” 她垂眼的样子,比他更像个云端观尘的无欲仙君。 而真正的仙君,此刻真跟在尘世间打了个狼藉的滚一样,青发凌乱,朱唇凝血。 任他发白指骨紧抓薄蓝衣袖,宿半微的视线在他手背上似要戳破肌肤的青筋上停留一瞬,随即移眼,抬手欲拂去对她来说颇有分量的力道。 角色彻底颠倒,原先她求他救命,之后他也求她救命。 清癯的腕骨,即便光看,便知其瘦而有力。宿半微拽下他的腕。 没拽动。 虽然她没使多少力,但经过绝情尺第一式“缚身”后,无力才是常态。 像他这般,力道颇紧的,有些超乎想象了。 对他的挣扎感到讶异,宿半微有些心痛,也有些生气,“你做回你高高在上的凌序仙君,不好吗?” “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为了所谓感情而自毁道行。” 帮鹤凌序断情竟比她想得要难得多。狼狈,无助,卑微,所有没法与之挂钩的词偏偏就跟他挂上了钩。 她讨厌这种落魄,也讨厌此刻犹豫的自己。 闭眼再睁,她用力扯开了彼此。 或者,准确的说,是扯开了他的手。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深知的道理,是鹤凌序参败的因,也就成了现在的苦果。 已然参败的仙君因她撤开,被迫以手撑地,他咬牙仰颈,青筋明显,艰难吐出句话—— “可你不是我。” 折起的眼褶像是被刀深划而过,血色洇入瞳眸,染至眼睑,逐渐翻红。 他从未有放弃她的念头。 ……一点点都未曾有过。 又重复了一遍,“宿半微,你不是我。” 下颚咬紧,他在勉力抵抗,漆黑的发因身形难抑颤动而四处散开。 宿半微初初察觉到不对,已是他有血丝自唇边流下之时。 “你在抵抗它?”这回不可置信的是她,“你疯了?” 光丝像被烫到了,一缕一缕飞快缩出来。 音量不自觉提高,“你怎么还能用修为?内隐修为?” 血溢唇畔,睫若翩蝶的男子扯了点笑,“半微,我不想的事,谁都别想逼我。” 边说话嘴角边淌血,嘀嗒溅落在乾泽道袍上,赤红色泽在银白衣袍上格外明显。 “内隐修为是什么概念,你清醒吗鹤凌序?”宿半微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鹤凌序是想拿死威胁她吗? “清醒,我一直很清醒。” 五脏六腑翻滚的是他,话语间冷静下来的也是他。 一字一句随锈铁味血吐出,“在秘境里,我就愿耗尽内隐修为护你,你,咳,以为换作任何人……咳,我都心甘情愿吗?” 荒谬至极,宿半微混乱思绪中起了个糊涂的想法——疯魔的,到底是他……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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