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眼瞳映出近尺的难受慌乱面容,心疼得发抽。与心伤的硬性疼痛不一样,是软得稀巴烂的心疼。 他早已无药可救,他知道。 “不是说一切皆为欺我吗,你又何须管我心意,断我情意?” “你非好替人断定,唯独越矩替我断定。” 不管唇畔血迹,鹤凌序低声问她:“如若说你心中清明,你自己可信?” “半微,你难受吗?” 明明心动,却要找遍理由推开。 轻至两人一掌之距才可闻的声音,却堪比惊雷炸在了宿半微的眼底深处,甚至波及脑里与心底。 没有想到有一天,扒开她处理不好的情绪的,是他。 没等这些复杂繁冗思绪冷却,就被扒开了上面随意铺盖的草率锦皮,露出了里面乱糟糟而没有条理的破烂布头布条。 “你喜欢我什么?”抬起湿漉漉的睫,她无力讽刺开口:“因为我敢勾引你,是吗?” “一言一行,朝朝夕夕。” 早在见她第一面,许是就心有动静。 “不是勾引,是我心意的情不自禁。” 他在为她平反,即便是她自己,鹤凌序也不想听见这番辱没她的话。 “我又谈何高洁……”垂睫自露心思,“私欲比比皆是,何伦高低。” 他只是不言罢了,吻遍她全身,困住她行迹,桩桩件件他都思及过。算计,谋划,布局,他也无有缺席。 真若高雪,她其实比他适合,也比他磊落,比他大义。 再多的鹤凌序不会说,他要宿半微,早已不择手段了。 比如现在,趁她心神不备,他就径直转开了话题,“你言此诸多,不过是借口推开我。” “你在惧怕什么?” 鼻脊挺拔,触她颈窝,他闭眼相问,声音微有嗡鸣,胸膛共振。 怕什么?怕自己不再理智沦为爱情奴隶;怕此时深爱之人后悔情移,徒留自己虚妄;怕她担不起他这般的牺牲;更怕大规则从中作祟,酿成可怕而不可知的命运。 正因为见多,所以总是下意识规避这种不可控的害人情感。 拨乱反正,说到底,她拨的乱反的正都是自己的。 还失败了。 ----
第38章 到城主府 = 这些惧怕皆无法出口吐露,也不能再激他了,宿半微只能沉默着帮他温抚心脉,无声拒答他的问题。 靠于她肩上,任发无束及腰,鹤凌序的唇就贴于浸她体温的铜绿衫衣上。 离她耳畔很近,宿半微只听掌锢她腰的仙君沥霜嗓音贯透耳鼓,“呵,薄凉之人。” 胸膛低振,话音里尽是嘲弄意味。 …… 大致稳住了心脉,宿半微收手间隙顺带拧断了他腕上锁链,“出去吧。” 他的脉象虽还薄弱,但已趋于稳定,说明许瑶那边大致局面已定。 下崖的路寂静无波,宿半微走在鹤凌序身边,时刻警惕着意外。 她是想像来时那样一瞬回去的,但鹤凌序不愿让她再碰他,更别提带着他回去了。 没人讲话,也就只剩淡淡的脚步声。 直到踏上一片平地,才有了人出声。 但出声的不是他俩,“半微姐姐!” 黎翠一身灰蒙蒙的衣裳,头上扎两包,老远就兴致冲冲朝她招手。 个子倒不低,跑动起来腿还怪长的,宿半微看着她以一股男儿气概的架势跑过来,觉得这幕莫名好笑。 直鼻笑唇,黎翠呼哧喘着气,一双蜜瞳亮亮地瞅着马尾高束的利落女子。 待她喘息稍稍平静,宿半微才温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走到这了……”自己也说不上所以然,跟撒娇一样回了她的,随后才像看见旁边的仙颜男子,眸子当即瞪大。 瞪得圆溜溜的琥珀瞳转向宿半微,眨了眨后好奇问她:“这位哥哥,是半微姐姐的……男人吗?” 宿半微一下被问懵了,这丫头说话怎么这么直白…… 嘴唇蠕动,吐出两个字:“不是。” 哦~~黎翠悄悄又撇了眼从头到尾未出声的清骨仙君。 静垂的乌魆鸦羽掩住了瞳,失血而淡的唇紧抿,连察觉到她视线都不想理会。 心虚收回视线,她想了想,还是保持沉默吧。 * 黎翠非要赖她身边,因而两人并行之时,鹤凌序一人独行前方,看起来压根不想理睬两人。 影子随脚下黑靴而动,背脊一如既往笔直如剑,衣摆却有种孤寂的漾动感。 ……路越走越熟。 宿半微已经顾不得一路上一直在波动的情绪,指尖不安微蜷,她的目光全聚在了前面挺直背上。 直至再度入了葬情城城主府,心里还是有浓浓的不真实感:怎么通的路?怎么没多久的时间就回到了城主府?? 与鹤凌序相比,她好像什么不知道。 “熙君……” 带着深厚眷恋的熟悉磁声,随着花色锦袍的男子现身而响起。 与之相应的,钟迟许瑶也在闻动静后疾步出来。两人动作极快地凑到半微身边,待发觉无事后才都纷纷放下一口气。 朝两人沉默点头示意后,宿半微转眼发现鹤凌序在看应安昀,无声无息的,像纵棋者看局中棋子一般,不管在哪个位置,依旧因胸有成竹而自成非凡气度。 于是,她也看向瞬间失魂落魄之人。 啧,他刚刚叫黎翠什么来着?熙君……任熙君。局里大她一届的前辈,原来为了这样的人申退的啊。 眉眼皆描黛,唇部点红脂,本就白皙的面色因他突然且久久的失态更白如纸,回过神来后眼里已然湿润,扫了眼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垂下眼,勉强挽笑,“失态了,姑娘太过肖似安昀夫人了。” 余音落出朱艳的棱角唇边,糅合着竭力隐藏也藏不住的悲伤与叹息。 好像挺深情的样子……与稍知内情的钟迟对视一眼,宿半微很不明显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据他们所知,熙君前辈死得很惨,而亡因……必然与她夫君脱不了干系。 不过,黎翠长得像熙君前辈……吗?她怀疑地转过头,在小姑娘不解紧张的视线下,认真细致地打量了下。 好像……是有点像……尤其是这双圆溜溜的猫眼。 等等,圆眼?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跟钟迟进府的时候,好像就见城主揪着个圆眼侍女亲热,那亲完人眼尾后回神的痛厌表情让她记忆犹新。 替身?消遣?不管哪样,总归失之所爱,到底是有迹可循的。 这遭小插曲过得很快,暂且平静下来的园内站立数人,却皆有各自想法。 金乌当空,却不洒半点温煦,像是虚无摆设。 宿半微的眸棕黑匀和,折出的是冷静光泽,权衡再三,她决定与鹤凌序暂且分道扬镳。意外事故频发,她必须抓紧与钟迟许瑶重新商议。 夜长梦多,是各个意义上的。 因而她最先离场。 瞧了眼身姿清挺的鹤凌序,钟迟便也跟着许瑶随了上去。 而一路欢喜黏在宿半微身边的黎翠,脚明明都已经转换了方向,却在望到孤身而立的玄冠仙君时,犹豫在了原地。 被瞧了不短时间的仙君,总算抬眼与她对视上了。 悲恨自嘲,在那双隽凌眼中,被匿得深而下……但是瞒不过她。 甚至倦于透过眼神予她意思,鹤凌序不过给了她淡淡一眼,便复垂下鸦羽转身。 连这凉意日光都予他温情阳辉,予他人影相伴,可玄摆隐曳,发长人瘦,自身却无端漫苍凉冷意,背影离去的样子有如孤戏寥落退场。 这模样,谁看都会心疼,宿半微怎么就狠得下心呢。 宿半微也没看到这场景,自率先离开后,没多久她就转头问向了跟来的二人:“谢寄真解决了吧?” 因应安筠这时期开放了府邸,所以她直接带二人行于府内相对偏僻的卵石小径上。 径边绿竹排立,叠叠相交,风吹叶打,又有沙沙声入耳,是个适合话谈的地方。 再不放心,也就顺手加个结界的事。 话问出口,施结界的手也落下,她怀疑盯向欲说又止的二人,“这意思是解决还是没解决?” 许瑶:“解决了我还在这吗?” 听起来语气甚是懊恼,宿半微抚上身边的清凉翠绿竹身,指尖轻点,开口问道:“当时那情况不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吗?” 鹤凌序都被她带走了,已经没什么再可牵制猎杀者了。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气运者自愿与偷渡者联结了,我没法下手。” 骤然抬眼,指尖压白,“说明白点,什么叫自愿?” “就是鹤凌序自愿赠予偷渡者气运,没想到吧?” 还能从气闷中憋出个俏皮话,看来许瑶已经气疯了。 全程无话的钟迟,也是一脸无奈。也就在对上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后,开口诉了个新的发现,“对了,半微,任意门在应安昀身上。” …… “先取得任意门吧。” 用力闭了闭眼,宿半微说出了她慎重考虑过的结果。 “鹤凌序知道到什么程度,我们已经没法断定了,再轻易接近风险太大了。” ----
第39章 醉酒 ===== 一天风和日丽,宜刺探,更宜翻云覆雨。 作无事样闲逛到城主府的后苑湖亭的宿半微,很“恰巧”地瞧见了个松垮衣袍男子。 倚栏独酌,自斟自饮,闲情雅致十足。 “城主兴致倒是好。” 出声同时,她就踏着粗玉拱桥入了尖角方亭。 眼半抬,被唤了个所谓头衔的男人懒懒回应:“宿姑娘。” 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瞥过眼前桌面,“城主怎生一人独酌于此?” 几枚朱檐身翠杯,一盏金饰雀酒壶,浓墨重彩的衣,纤细洁净的手,松衣散发,端杯却天成雅意,到底是可见骨里仪态的。 他不答反问:“可要饮否?” 视线一刹那间就再度下移,停留在他擅自为她倒酒的动作上。 算是默认,宿半微为了真实来意,也只能暂且顺意,端起了被推至她手边的翠身朱口小酒杯。 囫囵吞下一口,又随便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纯是为了借机揣度任意门所在。 打量的视线隐晦极了,本就有些许醉意的城主根本察觉不到,甚至还能抽出寥寥几语来劝酒。 直到她两小杯已下肚了,他才想起来从半醺中提醒她,“宿姑娘,这忘桃花一酒,琼觞初饮可要有度。” “不然,醉了的话……” “诶,你还清醒着吗?” 一身薄蓝的女子已然听不清他的话了,脑子里昏昏沉沉,知道他在讲话,却怎么也没法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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