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宿半微笑眯眯反问:“你找他作何?” 撑着下巴看他咬着牙爬起身,宿半微眼睁睁看着他……朝她跪了下来。 “晚辈是想……求凌序仙尊收晚辈为徒。” 坚毅眉骨下是深黑眼瞳,形容狼狈的少年跪得果断又决心显然。 扔下手里残花,“我觉得……”拍了拍手,宿半微从地上爬起,然后施灵力要将他搀起。 结果……笑死,根本搀不起来。 膝上跟压了重山一样,她使了五成的力也没扶起,故作无事地收回手,接着顺势背过身,避开这无声的尴尬。 这意外,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实力不济,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新一届的气运之子来了。 眼抬起,看到了飞速驭剑而来的披发仙君。 只一眨眼间,携清渊气息的劲风便近到了两人边上。 “凌序仙尊!”见到来人,背后的少年比她还激动。 刚从隐泉内出来,仙君的发还有微微湿意,乌沉得极为明显,并且叠线锦袍似是随手披上的。率先扫了眼她的状况后,发现无碍才凝眉对上欣喜视他的褚衣少年。 唇开声定,自成清风霁月之貌的人告诉他:“本君沦出乾泽,无资收徒。” 清清淡淡的语气平静陈诉自落,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而被阻回了请求的沈谷至不甘心,急急解释:“乾泽掌门之前予我几言,说是唯有凌序仙尊方可授我。” “现在乾泽掌门是谁?”从鹤凌序袖边探出大半个身子,宿半微侧着头插了句。 “是水凝掌门。” 眼色上佳的少年注意到眼前仙君与她之间的不一般关系,她一问也就连忙巴巴着望她答了。 黑润的眼睛睁得很恳切,偏生骨相桀骜,被这般乞求盯着,别说,还真让人有些心软。 不过,也就一点点而已。 宿半微垂下眼,保持了沉默。这,选择权在于鹤凌序。 “根骨尚佳,伤底触深。” 身边人出了声,只八字便点出了少年郎的现状。 鹤凌序垂睫望向跪地之人,于少年看来当真宛若天上凌云之神,无情无欲,高不可攀。 天神对他发了话:“本君不收徒,且退去吧。” 意外又不意外的答案,让沈谷至心沉了沉,凌序仙尊先年执掌乾泽,领率为修仙魁首,斩妖除魔除清孽源无有失手,自是不会向他这一后辈小子俯身伸手的,可……并非不会破例。 拧在原地,他抬头焦焦看向仙君旁边的女子,话不说意已明。 打蛇打七寸,虽说这比喻不太恰当,但这类道理,他一向懂得的。 接受到他视线的宿半微突感好笑,这家伙,倒挺会找软肋。 好吧,其实她确实有意让鹤凌序收下他,毕竟新生气运者诶,放身边绝对有利无弊。 但这也确实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适当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于是,“建议你收。”她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小声劝了劝。 白肤面上,漆夜眼眉无波无澜,衣袖被轻轻扯动的那几下,也只是让他藏于衣内的指尖蜷了个谁都没察觉到的弧度而已。 沈谷至心灼得要死,咬咬牙再度开口:“凌序仙尊自生奇才,剑道精伦,汤念长老指点晚辈,言及若仙君相授,必有望复仇。” “汤念长老还言,凌序仙君的剑法已越乾泽所授,传授一类乾泽并不干涉。” 说完,虔诚磕首,“求仙尊收下谷至!” 小伙子调查做得不错啊,宿半微挑眉,也就最后一次重复了下之前的论调:“鹤凌序,我还是建议你收。” 和缓天气下,余音消得快,也就更早展开了一片寂静的画面。 被两人相劝的仙君立于原地,白衣披身,墨发梢扬。 在闻及她那正儿八经语气说出来的话,乌压压的睫就落下了,一息后才复掀起—— “收及未尝不可,观剑不可瞌睡。” “……行。” 说到底,他终是违不了她的意愿的。 * 对于鹤凌序提的要求,应倒是应下了,只是……当再次观望的时候,宿半微边努力睁着眼,边觉得后悔。 天知道为什么早不困晚不困,偏偏,诶,就偏偏鹤凌序练剑时候,困得要死要活的=_=。 “师娘,别睡啊!” 还没完全合上眼帘,头点个不停的女子就被一旁的少年给一句急求给短暂唤醒了清明神智。 眨了下眼,宿半微愣愣转首。 高扎个马尾的黑衣少年弯着唇朝她笑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担忧与拜托。 “师尊说收下谷至的话,师娘您不能打瞌睡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但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师尊收下他时,对她说的那席话,倒是让他记得深刻。不敢想自己竟真被名震寰海的凌序仙君收为亲徒,因而一点差错他都不敢犯。 宿半微:“……” 阻拦了她的睡意后,沈谷至就又目光灼灼看向了不远处以剑涤尘的身影,惊艳与敬意不断累上心头,曾被打压的少年意气再度蓬勃出来。 无愧曾是最为精修剑意的乾泽之人,无愧传奇广扬四海的凌序仙君……除却身边这位奇女子,但凡见过他使剑模样的人,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是怎样的傲利风华。 奇女子表示:“我尽量忍着……不打瞌睡。” ----
第53章 第 53 章 = 自从沈谷至拜入鹤凌序门下,两人就一个悉心指导一个勤恳修炼,唯独她一个……无所事事,每天就与打瞌睡作斗争。 好不容易逮着个间隙,趁沈谷至碰到瓶颈,鹤凌序暂且无暇顾及她的空偷溜了出来。 在外面自在吃喝玩乐个遍,还目睹了怜娘与鹿涂你追我赶的戏码后,才踩着夕阳回了家。 一走出阵,就被一跪一站的两人给惊住了脚步。 跪着的人着黑衣,同色发缎绑的马尾低垂着,尾梢有点翘乱,本是些许慵懒意气,现在却透露着低郁与浓重自厌。 站着的人背对着她,泼墨长发泻于背腰,雪锦飘飘仙气盎然,却是压抑得不发一语。 气氛很不对劲,宿半微小心翼翼挪着进了院。 前些日子逐渐活泼的少年恹恹垂着脑袋,连她故意制造了点动静,都没动个分毫。 这怎么了,她也就走了个半天而已…… “还记得回来。” 转过身的仙君面色并不软和,清峻板正凝在每一寸肌肤上,但相比刚开始背对时的冷酷气息,已然是消融不少霜雪了。 “啊。”宿半微心虚点点头,转而疑惑提问了句,“他这怎么了?怎么跪下了?” 言及在地上跪了不少时间的少年,他就又恢复了眉眼霜成的样,当于她面垂着眼沉声问道:“可有反思?” “谷至知错。” 喉结滚动,少年郎低声答了他最敬爱的师尊,眼睛因愧悔而红了个彻底。 “急躁暴戾,出剑即杀招,非我所教,若长此以往,假以时日你必然走火入迷。” 云端仙君字字如冰如刀般犀利,脸上线条凌厉得逼人。 这状貌,很像凡间那种古板严厉的教书先生。一时之间,连宿半微都被震慑得大气都不敢喘。 娘诶,但凡刚开始鹤凌序给她展了个这副模样,她哪还敢去招惹他。 原以为知错后鹤凌序就会不予追究了,但直至晚间夜露深重,发现少年还跪在外间时,宿半微才知晓鹤凌序本并不是那种轻易放过的人……恐怕是对她,才一再放低了原则的。 来自深海的夜明珠将清雅竹屋内点得有一股温润质感的明亮,宿半微支个肘趴在床边,看了看那个在蟋鸣声中安静跪地的劲装少年,半晌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褪去外氅执笔绘符的男人,“鹤凌序你会不会太苛刻了啊?” 都跪大半天了,想想膝盖都得受不住了。 “心性戾气太过深重,必需打磨。” “但这……” “何须同情于他?”动作优雅地沾了下朱墨,鹤凌序面色平静地垂眼作绘,“我年少之时起了一次无端杀心,师尊罚我不得休憩进食,于寒冰崖跪思七日,此次谷至所受,已不过是小惩大诫。” “啊,这么狠啊,那你当时受得住吗?”缓步走到案桌对面,宿半微轻声问道。 气息一下近了很多,笔锋顿了顿后,他意味尚显不明地答:“自是受不住,年少修为尚浅,寒意侵骨,倦怠难忍,七日后是司武长老背着出的寒冰崖。” 瞥了眼他劲白指骨游走下绘出的符……巧了,她认得这个符——静心符。这下一眼便知这是为谁绘的了,敢情鹤凌序也不是明面上那般不讲情面的嘛。 无声笑了笑,她也不戳穿,只顺着话柄调侃:“司武长老啊,他那么护你,不得跟你师尊闹啊?” “是,司武长老与师尊打了架,两人皆负了好些时日的伤。” 说这话的时候,锐凌的眼弧都温和了些许。 也是,凌序仙君,也是有人宠着的啊。 恐怕是遇了她,才尝到了各种真正意义上的苦痛滋味。 咬了咬唇,又抠了抠手,犹豫半晌后还是把想问的问出了口:“那戒刑和大规则……是不是你受过最难捱的刑了?” 话一出,气氛陡然僵硬。 静默中,笔停了下来。 宿半微呆滞望着被乌笔衬得白皙要命的修长瘦手,有些后悔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是。” 无需狡辩否认的答案罢了,鹤凌序没有否认。 笔杆继续游走,男子垂眸,眼睫被顶上的珍珠光晕给渲下动人阴影。 “不必纠结此处,皆是过往罢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他再也不会跟她提及当时那不人不鬼心碎魂殇的境遇。 嘴唇蠕动了两下,宿半微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情绪爆发得激烈,索性也就隔着书案,伸着身子吻向他。 朱色的墨从静止的狼毫尖滴落纸上,鹤凌序一如既往拒绝不了她的亲近,也不想拒绝,只压着翻腾情丝与她细致纠缠。 知她这晚来的爱意与悔意,心甘情愿先行安抚她,然后才让这一点星火,发酵燎原。 移至榻上的前一秒,他才传音出了室外结界,予那凄凉跪膝少年解了惩令。 颤颤巍巍从凉意地面上起身,沈谷至自语低念:“谢师娘。” 他也知的,能让师尊破例早恕,也唯有师娘能做到了。 * 搬到了山下宅居,不再居于人迹罕至的高山峦上,是宿半微没想到的发展。 “既留恋凡尘,便无需拘束,没必要居于山顶。” 鹤凌序如是对她说,让人不禁感慨他委实是心细如发了。 当然,她也没想到鹿涂竟然真的花了整整一年时间追到了怜娘,还将人逼着妥协,与他官了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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