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什么神陨道消,怎么可以如此狂背胡言?帝君神力无边,断不会有这一日。” 嘉荣上仙连忙双手合十,虔诚阖目,小声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 谢予辞轻轻翻了个白眼,轻嗤了一声,摇了摇头道: “你不也是这般料想的?否则,又何须这般惊惧难安。” 嘉荣上仙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旋即愁思满面的轻叹了口气。 “其实......按理说帝君既然一直以来都瞒住了我们,又对此事如此亲力亲为,必然是不愿让旁人知晓的。我无意中发现了这些,本也不该对旁人说起,免得破坏了帝君的部署。 但是......帝君的身体当真已经出了什么问题或隐患,她又没日没夜这般操劳,耗费精气神力,只会令帝君的身体愈加吃不消。 ......钧别,你自小便得帝君偏疼,想来若是你去劝,帝君或许会听进去只言片语。” 谢予辞沉默片刻后,嘴角牵起一丝似是而非的假笑。 “你想多了,咱们这位往圣帝君,心深如海,算无遗策,只有旁人被她摆弄的道理,倒也不必为她如此担忧,她心里自有成算。” 嘉荣上仙怔怔看向他,冷下脸蹙眉道: “钧别,你究竟在说什么啊?什么叫‘心深如海、摆弄旁人’,你......你怎可诋毁帝君,对帝君如此言辞不敬?你近来是越发没规矩了。” 谢予辞轻笑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摆了摆衣袖,转身向殿外而去。 “你去哪里?” 嘉荣上仙却蹙眉在他后面叫住他。 谢予辞回头,浅笑一声。 “你不是向让我去劝劝她吗?我自是要去鹿归涯。” 话毕,他背身摆了摆手越走越远,衣袂蹁跹,身姿卓越。 嘉荣上仙有些怔忪的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想起她今日为何会觉得“钧别”十分奇怪了。 今日的钧别,不曾尊崇恭敬的称呼往圣帝君一声“帝君”,更加不曾亲昵无间的称呼过她一声“姑姑。” 东海之滨,仙山岱舆,鹿归涯畔。 往圣帝君云白的衣袂,在海风的吹动下轻扬翩舞。 她一袭白衣阖目而立,头上并未佩戴九重天帝君华贵的冠冕。 海风似乎都格外听她的话,不舍将她的长发吹得凌乱,反而更透着一份落拓潇湘的美感。 片刻后,她缓缓收回右手,指尖源源不断涌入东海阵眼的神力,随着结印的结束渐渐消散。 鹿归涯畔的东海中旋即涌现一片淡金色的祥光,那光芒似乎无限温暖,又无限清澈明亮,与东海海面的湛蓝幽深相互映射,形成一片奇异的美景。 往圣帝君眉心微蹙。 她将收回来的那只纤长消瘦的右手,轻轻放置于额前,并二指缓缓输入至阴之力,缓解额间元神之痛。 自从几百年前她将半数元神之力,尽数用以封印钧别身上的神力后,不仅无法再维持先天无性别的原始神体之态,被迫化为女身。 就连千年前补天之后的元神旧伤,近三百年间也是时常发作,令她的心神裂痛不休。 她不知道自己的元神还能坚持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这幅千疮百孔的神体还能在三界中维持多久。 所以,哪怕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她也不能丝毫掉以轻心。 这三百多年来她以九州山河为阵,以东海为阵心,用濯祗仙宫八件上古遗留下来的极品仙器为媒介,以身为上古上神的无上两仪至阴神力为引,终成此两仪至阴天地法阵。 今日,便是阵法功成的最后一日。 历时三百六十余年的日以继夜,耗尽大量心血法力,如今此阵终于大成。 自此以后,便是三界再无太阴幽荧,天地两仪至阴之气也不会紊乱。 “惟愿......此后经年,三界九州,阴阳轮转,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哪怕,无我。 圣神帝君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如今的她只看背影,简直瘦的惊人,比千年前的祂清瘦单薄了太多。 若非是穿着如此华贵端庄的九重天帝君冕服桂冠,便如同一个纤弱久病的病弱羸弱之人一般。 但若是有人与她的眼睛对视,便会发现她绝非软弱脆弱之人。 圣神帝君太阴幽荧,哪怕如今元神溃败、神体染恙,眼中那股璀璨不灭、宁折不弯的光芒依旧从未湮灭。 忽然,她似乎是感应到了一缕靠近鹿归涯的元神波动。 她眉目间微微怔忪,脸颊畔露出一抹无奈又温和的笑。 是他? ......他居然回来了? 三百余年她寸步不敢轻离鹿归涯,日夜在此维护天地两仪至阴法阵,钧别数次回岱舆,她都不曾相见。 如今天地两仪至阴法阵,至今业已功成完毕,她若是再不见他一面,怕是这孩子要心里埋怨她了。 圣神帝尊轻轻转过身去。 鹿归涯的云海和清风将她的几缕长发吹起,将她那张不落凡俗、清贵绝美的容颜,衬得若隐若现,极具神性。 她含笑轻声道:“既回来了,那便出来吧。” 簌簌声响,一阵神力波动下“钧别”取消了隐身术。 他神色晦明,静静立于距她不远的涯下。 也不知他是几时到的,但鹿归涯畔的龄竺花瓣,此时已不知不觉落了他满肩。 别后心惘空一水,重来回首再一生。 往圣帝君,久违了。
第68章 往圣帝君,久违了 “钧别”的视线仿佛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他格外认真的细细端详着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脸庞和身形,仿佛是第一次见她一般。 圣神帝君微微蹙眉,旋即又释然。 料想许是数百年未见,她如今容貌又较之先前二人最后一次分别时清瘦了许多,以至于他如今对她倒是有些许陌生了。 不过,经年不见,钧别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了。 想来数百年在九重天堕神汀任职历练,受益颇多,瞧起来更加深沉稳重了些。 于是,往圣帝君便这样大大方方的任由他打量,脸上带着一丝纵容的意味,淡笑着问: “为何这般看着本君,不认识了吗?” “钧别”低下头,他“呵”的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他微微摇头再次看向她,淡淡道:“时间太久了,确实已不太认识了。” 说起来,作为“钧别”的身份时,他早已见过往圣帝君女身模样的,甚至还在她身边伺候过多年。 但是作为上古凶神谢予辞,这确实是他恢复记忆后第一次见到太阴幽荧女身的模样。 当年的谢予辞心心念念,日日盼着太阴幽荧有朝一日会放弃那副与生俱来的无性神体,选择幻化性别为女子之姿。 若她能心悦于他、与他相守一生,那便是当年的谢予辞心中唯一的奢念。 只是如今看来,不论是当年的谢予辞,还是后来的钧别,又何尝真正认识过这位高高在上冷情自持、心中只有苍生没有私情的往圣帝君呢? 往圣帝君只当他因数百年不得召见,在与她生气发脾气,并未在意他这句冒犯之言,只是好脾气的笑了笑,缓缓踱步至他身边两臂外站定。 她那双有如水墨画般清冷的双眸,温柔的注视着面前样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 “本君明白,当年送你去九重天历练,你离开时心里其实是负了气的。近几百年本君另有要务在身,你下凡公办数次来岱舆,求见皆不得进。如今你心中有气,是理所当然,本君向你致歉。” “钧别”闻言却笑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圣神帝君。 “帝君,您严重了,上神泽被苍生,日理万机,而我不过是一凶兽罢了,如何当得了帝君的一声歉。” 往圣帝君心底微叹,看来这孩子是当真生气了,并且还气的不轻。 当年,他因为“凡人”虞阑之事,被她发配去九重天时心中本就意难平。 后来,她又做了一页足以以假乱真的生死簿,让嘉荣拿去九重天带给他,以此了断他对“虞阑”的情念。 在那之后,更是因为要日以继夜塑造天地法阵,而数百年不曾见他一次。 看他如今这幅神态语气,想来终究是与她存了心结。 但也无妨。 他怪她也好,怨她也罢,他与“虞阑”之间不过是凡间相识数年罢了,只要他无病无灾安稳度日,天长地久下来,终有一日,会对凡人虞阑忘情,再重新开始。 往圣帝君伸出一只手,指尖中神光一闪,一只被淡金色神力包裹住的,外形格外精致的玉珏法器,忽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细细一看,那玉珏上面居然还是穷奇纹路的。 她轻轻摊手,含笑将穷奇纹玉珏向前递去,看着他的目光澄澈温暖如旧。 “说来还有一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此乃今年本君准备的生辰礼,本打算明日让嘉荣送去九重天给你,正巧你自己来了。 此宝可助你聚气凝神,加强修为。若遇危险,此玉珏可碎玉替你抵挡一次致命伤害,记得下凡办差事时携带。” “钧别”微微一顿。 他既已恢复记忆,自然知道明日其实根本不是东海之滨初生的“钧别”的生辰。 而是那个数万年前,混沌初开半神之身的凶神,谢予辞的生辰。 往圣帝君一直以来,都将谢予辞的生辰当做钧别的生辰,而他之前作为钧别之时,并不知晓罢了。 他神色晦暗难辨,片刻后轻轻抬手,接过那枚玉珏,用拇指轻轻在上面的穷奇纹路上擦过。 当年的谢予辞,曾经送过太阴幽荧许多物件。 大到庭院屋舍,小至茶杯碗筷,件件都是用心选材,按着她的喜好亲手打造。 而这些年来,圣神帝君亦送过钧别许多物件,亦具为她亲手所制的各种上品法器。 所以,哪怕他作为钧别时神力被封,修炼速度依旧一骑绝尘,压过九重天诸多同龄神君,在凡间办差与大妖相斗时也从未落过下风。 但是,这些究竟又算什么呢? 是要将谢予辞当年为她做过的一切,尽数还给如今一无所知的“钧别”? 如此便可与他划清界限,两不相欠了? ——她倒是想的美! 谢予辞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这丝冷意冲淡了方才乍见鹿归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有丝毫改变时的暖意,也冲淡了一千多年后得知太阴幽荧依然记得他生辰时的一丝心软。 他不动声色的抬起纤长好看的手指,对着天边的夕阳端详手中的玉珏,片刻后放下来,轻笑了一声。 “倒是个好物件,有劳帝君费心。” 往圣帝君不介意他的无礼,只是静静看他,温和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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