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一生,好像永远都是一场为了三界苍生“不得不为”的折子戏。 她自从混沌初开降生于这天地,生来便是这三界中最为至高至敬的上神。 但是,也正因为她这与生俱来力量和使命,造就她只能成为那个为苍生而活、不能为自己做主的完美神明。 卓清潭静静的注视的谢予辞月光下俊美不羁的侧脸。 她的前世,那个生而神圣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此生最为任性的几次抉择,似乎都用在了面前这个男子身上。 第一次为他忤逆天地同胞的圣神帝尊,宁可令帝尊不快,亦要与之君子相交; 第一次为他摒弃天下为公之念,明知他身负毁天灭地的鸿蒙紫气,亦心生私欲,为保全他的性命只肯将他封印,不惜给苍生留下隐患; 第一次为他枉顾上神之责,不顾自己身负左右三界天地两仪阴阳之力的重任,分出一半元神之力变为神封,替他封印穷奇本体中的凶煞之力,希翼给他一个崭新的光明的人生; 亦是第一次为他,坦然面对自己或许终有一日神陨道消的结局,历时三百六十余年耗费无限神力,于东海之滨成就一座可以代替自己履行两仪阴阳周转之责的天地法阵。 她愿欣然赴死,许他完成心愿,打开那个用她半个元神所设的封印、毁掉仙山岱舆。 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一世克己复礼、兢兢业业的往圣帝君,以神骨为封、镇封他于九州四大秘境,这并不是惩罚,而是保护。 她若活着,便活着护他。 她若将死,便以死护他。 不过,如今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好,她也不需要他知道。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他永远开心,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 那时的他临海而立,玄衣蹁跹,少年眼底一派意气风发,那是磨不灭的璀璨星芒和桀骜不驯。 那般灼热,那般明媚。 卓清潭就着清凉的月色,静静端详了一瞬少年此时深刻而清隽的容颜。 或许就连谢予辞自己都不知道,东海初遇在那一日,他在她的眼中,居然远远要比天地两仪绝对至阳之气所化的宇宙诸天最强大尊贵的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更加耀眼夺目。 谢予辞被她的视线看得愣了愣神。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卓清潭见他难得一见的憨态,忽而展颜一笑。 那笑容绚烂至极。 然后,她轻声笑着回答:“不曾。” “什么?” 谢予辞蹙眉不解的问。 卓清潭淡笑着再一次道:“我说,我从来不曾羡慕过她们。” 谢予辞却没什么反应,闻言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哦”了一声。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颇有几分无甚意趣的意味。 然后散漫的道:“想来也是,你既是端虚宫的天之骄子,将来便是要做端虚宫宫主的——身为仙门百家下一任的领头人,自然苍生于心,巍然不动,大爱不灭,小情尽泯。 想来除去苍生安危之外,若你心中若还有其他所愿,那便只有得道成仙一事了。我方才那一问,倒是有些问得多余了。” 卓清潭闻言却淡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关于‘得道成仙’这话,我们先前在无瑕镇那间客栈中曾经探讨过。 当时我曾言,能否仙道大成位列仙班,我并不在意。只要此生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不愧平生,便足以。时至今日,我的答案,亦不曾改变。” 谢予辞听了一静。 他默默跟在她身后走了片刻,忽然猛地停住脚步,徒然伸手拉住她的袖摆。 卓清潭一顿,她静静停步,神色宁静的回首看向他。 谢予辞此时神情难辨悲喜,他只是一瞬不转的盯着她的眼睛,突如其来的认真的问她: “卓清潭,我有一句话想问你。你可以不答,但你若是答了,我希望是出自真心。” 卓清潭默默看了他一瞬,点了点头。 “好,你问。若我答你,必无虚妄。” 谢予辞看着她,轻声问道:“九重天上一日仙,当是凡间修仙之人心中无限朝圣之所愿。而你此生一世寒暑不休,刻苦修行近二十载,风餐露宿行走于世间,冒生命风险斩妖除祟,便当真不想......有朝一日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吗?” 卓清潭闻言静了一瞬,片刻后她忽而一笑,眼底清冷澄澈,一片坦然。 “谢予辞,此生我只愿尽我所能,一世坦荡,做尽善事,不问前程。但我不愿做神仙,不愿赴九天。今日所言所感,绝无半句虚言。” 谢予辞安静的与她对视片刻。 下一刻,他忽而猛地转开头去,亦松开了攥住她袖口的那只手。 谢予辞没有看她,而是忽然抬起头,静静望向高悬于夜空之上皎皎明月。 片刻后,他终于轻声道:“好,我信。” 卓清潭,我信。 只愿这一次,你没有再骗我。
第101章 人性的争论 谢予辞与卓清潭共赏完兖州城河畔放灯,又一路顺着人烟涌动走到一处城中异常恢弘明亮的庙堂外。 那座神庙建造得十分恢弘大气,不仅神庙外侧明灯三千,远远向内望去,殿内亦是灯火恢弘,通明光亮犹如白昼一般。 “这是......?” 卓清潭的目力因仙器“凃雪碧”加持之故并不是很好,离得极近时方才看清神庙正门上方的匾额,赤金色的三个大字突然高悬其上。 上面明晃晃题字的匾额居然是......月神庙? 卓清潭略带不可置信的神色,然后失笑喃喃道:“居然还真的有月神庙这种神殿......” 谢予辞挑了挑眉,脸上带着一丝揶揄之色。 “怎么?卓仙长莫非是对‘月神’也有什么高见不成?” 卓清潭闻言微微摇头,她轻叹了口气,然后蹙眉淡笑着说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月神?又何须为一个并不存在的神灵立庙建金身?” 谢予辞却忽然顿住。 他微微挑眉,缓缓转过身来,目光犀利的若有所思看着她。 “拜月之说,自古便有之,你又怎知这世间必然便没有月神?” 卓清潭微顿,旋即面无表情的抬头与之对视了一瞬。 他这是......怀疑上她了? 如此看来,而今的谢予辞,当真很是有几分敏锐的。 或许也可以说,以前的谢予辞亦是敏锐多疑的,只是从前的他从来不会怀疑昔日的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罢了。 卓清潭淡淡看着他道:“在下知道这些很稀奇吗?端虚宫毕竟是传承数千年的四大仙门之一,而我是家师的首徒。” 她半抬起眉眼,洒然一笑。 “实不相瞒,端虚宫的掌籍堂号称凡间的‘万书阁’。其间藏书,应有尽有,我尽读之,却还从未听闻天界有司月之神。” 谢予辞上下打量着她,片刻后似乎终于释疑。 于是转开了视线,淡淡道:“怪不得。” 卓清潭不解的望向他。 他牵起一侧唇角,笑得明媚大方,又有一丝欠揍。 “怪不得你成日里像个小古板一般无趣,若是换成了我活过二十年,一辈子里除了修习便是读书,恐怕我的脑子也会变傻。” 卓清潭有些费解,亦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蹙眉问:“......谢予辞,你是认真的吗?” 他居然觉得她“傻”? 用“傻”这个词汇来形容她,这可真是......太别致了。 卓清潭活了两世,不论是第一世身为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还是第二世身为端虚宫掌宫卓清潭,任何一世都是被周围之人当做楷模一般尊崇敬服,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她“傻”的。 谢予辞正要掏出钱袋,购买路边的糖衣山楂。 他付过银子后,便从老妪手中接过了两只油纸袋,袋中装的满满的具是一颗颗玉雪可爱的糖衣山楂。 他闻言“哈哈”一笑,将其中一袋递与卓清潭,然后歪着头看她笑。 “若说你‘傻’,倒也不尽准确。咱们‘卓掌宫’其实比谁都聪慧。 只是你这个人吧,和光同尘,不漏锋芒,不染纷争,不爱计较......若一个人同时具有以上几个特质,该怎么说呢?” 谢予辞偏过头仔细想了想,然后继续道:“那这个人恐怕就要惨了。” “哦?怎么说?” 卓清潭侧身看他,淡淡笑了笑。 谢予辞意有所指的笑了笑:“若有一人掌握着绝对强势之力量,强大到无以复加、无可匹敌的程度,那么当这人又同时具有我上述所言‘和光同尘、不漏锋芒、不染纷争、不爱计较’诸如此类特质......那自然便是你好我好,天下皆好的。 但是若是这样的人,有一天失去了绝对的力量,那么曾经那些仰慕崇敬他的人中,便会有许多人生出别样的心思。 他们自下而上,人人都想拉扯她一把,甚至想让她更加凄惨、最好比自己最落魄的时候都要惨烈,以此来平衡自己那可怜的卑微的与生俱来的懦弱,你信是不信?” 卓清潭皱眉:“即便这个人,之前从未伤害过他们,亦从未对不起过他们?” 谢予辞点头:“没错。” 卓清潭微微一顿,复又问道:“那他们之间,可是突然萌生了误会或嫌隙?” 谢予辞摇了摇头:“不曾。” “那他们之间可是有什么利益纠葛?” “亦不曾。” 然后,谢予辞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不仅如此,这个人兴许从前还曾施恩于他们。” 卓清潭闻言当即十分肯定的缓缓摇头。 “既然如此,那在下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会突然心生恶意,做出落井下石之事。” 谢予辞闻言却“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他毫不意外的轻轻摇了摇头,面上似是轻嘲,又似是悲哀。 “果然,我便知道,你不会信。” 卓清潭微微一顿。 她停下脚步,忽而伸手按住谢予辞还握着糖衣山楂、正准备递到自己口中的手臂,然后缓缓道: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们既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那人若如你而言还曾有恩于他们,如何便会有那许多人以怨报德,伤害与自己毫无利害纠葛之人? 这世间所有的人,但凡行事,皆有原由,怎会有无缘无故的恶念和恨意?” 谢予辞闻言不禁轻轻一叹。 她生而为神,神悯众生,天生看待凡人便多了几分的悲悯和宽容。 哪怕知道人性之恶可以恶到什么程度?亦无法真正体会人性之恶源所在。 哪怕此生她前尘尽忘,做了二十年的凡人,但是自幼不染红尘、远离俗世的端虚宫宫主的爱徒,依然不是一个合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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