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点着,不巧来了偏风,火苗呼哧一下被扑灭了。 发带也被吹起来,挡住了她的视线。万翎将它拨回去。 说不气恼是假的,这风来得真偏,好像是算计好的一样,就是要吹灭她的灯笼。 但她也不是完全信这个,只当是凑巧了。 再点了一次,这一次分外成功,烛火明亮得晃眼。 万翎将灯笼托起来,上面挂着的小铃铛响了一声。 这时,桥下忽有骚动,马蹄声踢踏而来,在周围人讶异的惊呼声中,万翎也好奇地转过头去。 “吁——” 月圆灯会,将军打马来,少年意气,依稀是离人。 他脱去了战甲,只穿了件浅色的单衣,发梢不羁地卷翘着,那双金瞳在长明灯火中闪烁细碎的亮光,朝她远远一笑。 那笑容熟悉得过分,万翎觉得,有些人天生是该爱笑的,不笑时远山云雾,笑时霁月姣姣。 兰朔这人,长得比她那些最好看的女伴还要漂亮。 小姑娘促狭道:“王姬的离人可来了,我就在桥下等你们!”说完,便立即扭身下了桥。 万翎心口快跳起来,转过头再看手里的灯笼。 她很快将刚才写的最后一句划掉。 “王姬要放灯?”他来得这样快,万翎顿觉慌乱,但面上依旧沉静,只懒懒“嗯”了一句。 兰朔偏头,将脸靠近过来,占据了她大半的视线。 “多年不见,王姬有想我吗?” 万翎与他目光相触,感觉自己心中的雀跃无法抑制,不由自主也朝他笑:“当然想。” 兰朔抱了抱她,触之即分。 “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她捧着灯笼问。 兰朔嘟囔着:“大军走起来慢,我算着日子,今夜是月圆节,我得赶回来见你。” 万翎笑说:“你回来没有和我父王说,小心他治你的罪。” 兰朔靠在桥上,满目缱绻地看她:“那我先前胜仗立了功,大不了功过相抵,我什么赏赐也不要。” 万翎“啊”了一声,又说:“那你就亏大啦。” “不亏。” 暖黄的光影旁,万翎嘴角噙着快活笑意,满眼都是他,被他看得久了,她纤长的睫毛轻颤,面上也浮起红晕。 兰朔看得入了迷,道:“我回来见的第一个人是你,不亏。” 万翎不敢再看他了,只觉得他像个妖精一样会蛊人心神,于是与他错开视线,看着迟迟不愿放出去的灯笼道:“既然来都来了,就与我一起放灯吧。” 兰朔也笑:“好啊。” 二人一起轻轻托举,灯笼升空,晃晃悠悠的,但竟真的越来越高,直到万翎仰头仰得脖子酸疼,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低了头,才知道兰朔没有去看灯,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万翎明知故问,道:“你看什么?” 兰朔竟从袖中拿出一支花来。 纯白的,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磷光,犹如水中月,月上仙。 “行军途中,在一处断崖边看见的,觉得很美,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所以,我很想把它送给那个人。” 万翎没有说话,也不用说话,兰朔已经抬起手,将这支花小心翼翼地插进了她的发髻里。 “这么一说,我什么赏赐都不要确实亏大了。”他柔声道,“我这次回来,想向陛下求娶你。” 他的眼神真挚,目光动人,万翎开始发怔。 ——可笑。 耳边忽然传来谁人的嗤笑声,万翎眨眨眼,骤然从刚才的失神中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有发现有什么人说话。 “你不答应?”兰朔见她不说话,眉间微蹙,语气也有了三分可怜。 自然答应,她为什么会不答应。 兰朔与她自小就玩在一处,她是王姬,兰朔就当了将军,常胜不败。她从小就喜欢他的,而他也是。 万翎郑重地点了头,笑道:“我愿意的。” 她的婚事很快就有了下落。 兰朔第二日进宫,在朝上就向陛下提了亲,陛下没有当时答应,而是特意下了朝来到她殿中。 “你喜不喜欢兰朔那小子?”父王问她。 “这还用说吗?你女儿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巴巴地盼着你来问呢。”说话的人是她的母后。 她的父王与母后伉俪情深,后宫只有母后一人,成了民间的一段佳话。 万翎看着他们笑,便也不由自主地想笑,可不知怎的,眼中流出来的却是泪水,把母后吓了一跳。 “怎么了?是母后会错你的意了吗?” 她用力摇头,扑上去抱住了她:“没有,没有。” 她太高兴了,也不是因为要成亲了高兴,只是看着她的母后与父王,就有无尽的喜悦涌上来,满心的喜悦带出了眼泪。 “我愿意嫁的,我喜欢他的。”她边哭边说。 好像从来没有哭得这般畅快过,母后的怀抱馨香,她却有了一种许多年许多年没有见过她的错觉。可怎么会呢,她明明是一直在耶娘身边长大的。 这夜里,她的殿里喜气洋洋,万翎喜清静,不想和那些婆子们商讨婚嫁的事,于是泡过澡后走出来,披了一件轻薄的纱衣,拎着一壶清酒倚坐在庭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渐渐有些困了。 这月亮圆极了,天上一点云翳也没有,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天气。 夜风摇动树影,幢幢明灭不定。 万翎看见一只白鸟,正站在树梢向下俯瞰着她,那雀羽银亮得出奇,好像不是凡鸟。 一直跟着她的小姑娘携来小毯,盖在她身上。 万翎低头再抬头的功夫,那只鸟就已经不见了。 莫非是看错了吗? 她恍恍惚惚地问:“你说这世上有没有神仙?有没有妖怪什么的?” 小姑娘托着腮想,然后说:“有些人信,但我是不信,那些神仙鬼怪不都是哄小孩子的吗?王姬先前不是说也不信吗?今天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万翎支着脑袋,继续看月亮:“我总觉得这两日过得像梦一样。好像我不该是我,但我不是我,我又是什么人呢......” 小姑娘笑了:“王姬是要成亲了,所以心中紧张吧。你不是王姬还能是谁,唔,那兰朔将军是谁,我又是谁,我斗胆掐王姬一下,王姬总不会也觉得在做梦?” 说着她就要上手来玩闹,万翎与她笑作一团,终于是排解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烦忧。 婚事定在一月后,这期间万翎又出宫与兰朔见了一面。 两人马上就要成亲,却反倒是放不开手脚同往常一样嬉笑打闹了。 河面碧波波光粼粼,万翎掀开帏帽,伸出手去拨动一下水面。 沁凉的,柔和的水流穿过指缝,好像捧了一把不存在的柔纱。 “好凉。”她轻叹。 兰朔也伸手过来,因为是在船上,他一动船身就轻荡起来,万翎只好抓着他的手臂稳住平衡。 他也学着她一样将手放入水中,忽有一条红尾鲤鱼冒出水面,好像是故意的,拿鱼嘴戳了一下他的手背。 万翎看得惊奇,拿过他的手背看个不停:“你怎么做到的?在手上抹了鱼食吗?” 兰朔道:“没有,或许是凑巧,再试试?” 说罢,他牵过她的手,两手握在一起探进水面,竟又有漂亮的鱼儿蹭过来,尾巴软绵绵地拂过她的手背。 锦鲤为赐福,万翎睁大了眼,感觉好生奇妙。 这时,迎面也来了一只乌篷小船。 万翎分神抬头看了一眼,见那侧船帘下露出一截白色的衣角,还有银白的长发,那人手指像是算命做法时一般掐着什么。 奇怪,他也不像个老人,怎么头发是白色的? 这样想着,再低头看了一眼水面。 刚才的锦鲤却猛然变成了一条色泽艳丽的红蛇,伏在水下游弋,光洁细长的身体离她与兰朔的手很近。 她奋力拔出手,已是惊出冷汗。 兰朔疑惑问:“怎么了?” 万翎屏住呼吸再看了一眼,锦鲤晃着尾巴,朝他们吐出了连串的泡泡。 “我刚才,眼睛花了一下......看错了。” 必定是看错了。可能是日头太大。 那艘乌篷小船已经驶向对岸,里头的人到底存不存在万翎也不知道了。 兰朔看她唇色有些苍白,便懊恼道:“是我的错,出来太久,忘了时间。” 万翎盯着他看,忽然想到一个,好像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兰朔,你的眼睛为什么是金色的?” 兰朔一愣,眼中金光流转潋滟:“天生的呀,王姬忘了吗?” 万翎思索着,“哦”了一声:“这两日嬷嬷总在我耳边唠叨婚事,还有各种礼节什么的,我一想就紧张,晚上就睡不好。” “我也是。”兰朔含笑道,“好紧张呢,既想这日子快点来,又想让它慢点来。又想起了很多以前一起玩的事情,那时我还说,我以后非你不嫁。” 万翎侧过头:“那你倒是嫁给我?” 兰朔笑:“我嫁给你,你还是住在宫里,我也跟着你住在宫里。” “唔,那算了,宫里住得厌了。还是我嫁给你吧。” 万翎又说:“我怎么感觉我生来就是要与你在一起的?” 兰朔以为这是情话,小猫似的吻上她的下巴,再要向上移,被她摁住了脸。 “等我们成亲。”她目光有些茫然,但很快眨了眨眼,面上浮现寻常女儿家羞怯的粉色。 在成亲前,要请祭司赐福。 万翎提着裙角拾级而上,入目竟然是那片月白的衣摆。还有长长的,及腰的银白长发。 她见过他! 父王在一旁说,这是新的祭司。 万翎按照礼节跪下,两手合十,再分掌俯身叩头,宽大的袖摆铺在殿上。祭司脸戴面具,手中端着一盅“圣水”,另一手手指轻点圣水,洒向她。 万翎在指缝中看出去,祭司袍冷硬,带着暗纹流光,在她身前很近的位置,慢慢走了一圈。 有几滴水滴落在了她的颈上,再滑落进衣领。 “王姬殿下,请起。”他道。 万翎直起身子,年轻的祭司来扶她,只是在耳畔忽然听见他轻如羽毛的幻音。 ——醒来吧。 万翎从梦中惊醒。 窗外下了雨,簌簌淅淅,雨打叶片。 有人点上灯,拉开她床前的帷帐。 “王姬醒了,吉服和头面都已经备好了,王姬起来梳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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