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枵年纪在他们中还算小,为神摒弃不了花似的浪漫想象,他能从弗枵亮晶晶的眼中看出一点揶揄。 他放下酒盏,也站起来:“我来不因为谁,这神袍也只是巧合。金乌神与我并没有什么交集。” 这句话不单是讲给弗枵听的,也是讲给在座的所有神听的。 他向来认为情爱虚无缥缈,尤其对于两个来去自由的神明,更别提是金乌与蛇。 在人界,这两个物种生来宿敌,相看两生厌。 他走出去,本想回自己的蛇神宫,但莫名心思一转,变了方向,往花林之中走去。 万翎的表现实在太明显,即使其他神都没有看出来她的不对劲,烛婴却肯定,她不是金乌神,至少,她不是之前的金乌神。 为何只有他察觉了? 弗枵的花林如迷宫一般,万翎没有特意记住路线,走了几步后便挑了一棵顺眼的树,轻轻跃上枝头坐下来。 坐下后才恍然意识到这个动作和孚翊太像了,从前练功时孚翊就会这样坐在树上看她。 言谈举止,行动喜好,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和孚翊如此相像。 酒劲上头,脸上开始发热,心跳也快上许多。 头顶的粉色花瓣过于密集,万翎看着看着,眼前渐渐迷蒙,索性就倚着树枝半躺下来,金色的大袖垂在半空中,轻盈盈地随风晃动。 蛇行向来无声,在层层堆砌起来的柔软花堆上更是。 烛婴从小道走进来,没过多久就看见了树枝上浅寐的人影。 他不自知地放慢了脚步,隔着绯色的花林,像是窥见了一团金色的幻影。 他喜金色,这是一个秘密。 和他的瞳色一样,最显眼,最温暖,遥遥无际却尽在咫尺。 有不可诉说的欲/望在蠢蠢欲动,烛婴悄无声息地靠近,仰头,目光缓缓游弋过她脸上的金饰,再落在她点了金箔的唇上。 他自然不会压抑自己的天性。 万翎在朦胧中好像看见了那条小小黑蛇,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恍惚喊了一声:“兰朔?” 没有什么兰朔,她垂下视线,烛婴站在枝下,仰面看她。 “兰朔是谁?诸神天没有神明以兰朔为名。”他说。 万翎自嘲般笑了笑,她还是没有放下兰朔。 “烛婴神君怎么也来这里了?”她没有要回答的必要,也不想做虚与委蛇的客套,就只是倚着树干反问。 烛婴眉间微蹙:“你到底是谁?” 万翎精神一振,俯身探看他:“神君觉得我是谁?” 他金色的眼眸因为她突然的靠近张大些许,万翎从中看见自己略含期待的神情。 烛婴顿了顿,果然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你不是先前的金乌神。” 此时万翎没了芥蒂,忍不住惊喜地跳下来,可没想到弗枵的杏子酒后劲太厉害,脚下一滑向下摔去,刚好摔到烛婴面前。 他竟没有躲,微微抬手就拉住了她,顺着力将她往自己面前带。 二人短暂地抱在一起,而后触之即分,万翎的额头撞在他的下颚上,捂着自己的额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往后退几步,可头发又被勾在了花枝上,她仰头看过去,一时无言,觉得十分丢面。 脑袋更晕了。 烛婴不合群归不合群,但眼下万翎觉得他是能够信任的。 她拽着自己的头发,勉强镇定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师尊是金乌神孚翊...... 她的后半句却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了。 万翎惊诧地张了张嘴,只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孚翊”二字。 看着烛婴逐渐眯起来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滑稽。 她尝试着换了一个方式,旁敲侧击问:“你记得金乌神叫什么吗?” 烛婴想也没想,开口后却也停顿了。 是谁? 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像是被人为抹去,烛婴的眉越皱越紧,分明在先前看到花神的请帖时,他还记得...... 是谁呢? 记忆中的金乌神与万翎的模样渐渐重合,有一个声音在蛊惑般地告诉他,就是她。 万翎......万翎? 其他神明不知道,但烛婴自归墟诞生,明白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一个存在。 这天地的至高者,他的“母亲”。 他重新审视面前的金乌神,她的眼睛和他很不一样,颜色略浅,像第二个天河。 他抬手。 万翎将头往后仰,没想到他的手径直伸向她被花枝勾住的银发,兰香与酒香顺着袖子一起席卷而来。她一下想起了往事,无言低头看着地面的花堆。很快她的头发就解脱了,一起摘下来的还有花枝上绯色的两朵花。 万翎捂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发髻,后退一步。 烛婴手中握花,看向她:“事情我大概明白了,你是金乌神,至少被祂承认。” 明白?明白了什么?可她还没有特别明白...... 万翎欲言欲止,确认自己真的说不出任何有关孚翊的话,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万翎抬头看看月亮,又是月落月升过一回。 “我走了,神君请便。”她道。 花神殿中,见她回来,弗枵亲亲热热地再揽上来,拉她去她那里坐下,又说想听她抚琴。万翎推拒了几番,才让她将这个念头打消。 后来再想,万翎咂摸过味来。诸神对她先前的印象像极了孚翊,只是在这次涅槃中,她不知怎的变成了新的金乌神,孚翊的名讳随之消失,像是一种规则。 是孚翊口中的至高者吗? 花林中,烛婴没有走。 他看见万翎腰间掉下了什么东西,只是没有出声提醒。 待人走远后,才往前走了几步,俯身捡起它。 是一枚青玉,小山般的形状,背面刻着“岑”字。 青玉中蕴藏了一种他熟悉万分的力量,他将它收在袖中。出于好奇,或者是出于对她本身的探究,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她如果发现了,想必会来找他? 万翎脚步疲惫地回到金乌神殿,倒头就躺。 小青叽叽喳喳地飞上来,忽然问:“神君,你这里的金箔呢?” 万翎睁开眼看了看,它指的是自己的嘴。 再揽了面镜子看,果然是没了。 “吃酒时掉了吧。”她无所谓道。 小青虽奇怪怎么会掉的那么轻易,但想想也没有别的可能了,继而唠叨:“神君要睡也别在大殿中睡啊,至少也换了衣裳再睡呀......” 万翎闭着眼从怀里丢出一个从筵席上拿的青叶米团:“给你的。” 小青嘿嘿笑着接住,飞到枝上大快朵颐,不碎嘴了。 神竟没有梦。 万翎恍惚醒来,吃的酒也全然醒了。 想要换衣时才觉不对,是她挂在腰间的青玉不见了。
第93章 寻常挂在腰间挂惯了, 掉了应该能察觉,但她硬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掉的。 这东西是师尊难得留下的东西了,向来带在身上,忽然丢了就令人心神不宁。 万翎匆匆返回弗枵殿中, 宴饮还未完全散场, 有神放荡不羁, 已经变为原型醉倒在殿上,呼呼大睡。 她细细探看刚才经过的地面,再回到花林中找, 仍是一无所获。 恰好遇上弗枵, 她坦言自己丢了东西。弗枵便热情地动用神力,将花林地上的花瓣掀飞起来。 她看向一览无余的地面,失落道:“也许是丢在别的地方了......” 弗枵奇道:“是什么东西?” 万翎描绘青玉的样子,说到一半,忽然关窍一通,莫不成是被烛婴捡走了? “我去别处找找。” 弗枵懵懵懂懂地看她快速飞走,耸了耸肩,挥袖过后,所有的花瓣又重新落在地上,老树抽芽, 新叶又生花。花会窃窃私语,弗枵驻足听了一会儿,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边,万翎急急忙忙赶到蛇神宫,虺蛇好似不在, 没有像上次那样出来拦她。 她走到近前,踌躇再三, 没有贸然进去,只停驻在殿外,朝里喊:“烛婴?烛婴你在吗?” 没有回应,高大的蛇神宫显得空寂。她眼尖地瞧见殿上的金堆,转念小声喊道:“汤圆在吗?” “谁是汤圆?” 黑色阴翳忽至,万翎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烛婴侧对她,头发是湿的。 万翎猜测他本来在沐浴,只披了一件如浓重夜色般的黑袍,领口没有拢紧,湿漉漉的夜色边是一张莹白漂亮的脸。 她再往后退一步,清清嗓子正色道:“神君可有看见一枚青玉玉佩?大概这么小?”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大致比划出来轮廓,视线下垂。 烛婴倚在金子边,也没有屐鞋。 在归墟幻境的数余年里,兰朔也经常只披件外袍,外袍下便是□□的本真。 她暗怼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眨了眨眼,再次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烛婴的嗓音慵懒:“你很怕我吗?” 退后的动作被抓包,万翎尴尬地扯扯嘴角,否认道:“怎么会?” “那金乌神为什么不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金乌神”三个字的时候,好像着重强调了一下。 “进来说罢。” 万翎目不斜视,尽量自然地看着他的脸走上前。 烛婴带她朝里走,只是余光注意到了她与他始终保持着三步远,他慢她便也慢,他快她便也快,分明是故意为之。 这么不想靠近他吗?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以前他根本不会在意,可不知怎的,烛婴此时有些不高兴。 万翎一路被随意丢在地上的宝贝闪了眼,找话道:“烛婴神君这正殿......令人叹为观止。” 烛婴目视前方:“万翎神君有看上的吗?” 万翎试探性地问:“我若有看上的,神君会赠我吗?” “不会。” 他的回答甚是干脆。 万翎哑然。 “所以神君有看到我那枚青玉吗?”她语气难掩急切。 烛婴回眸看她:“万翎神君有事要忙?” “唔,倒也没有......” “既然没有要事,那我邀你留下做客,神君觉得可否?” 万翎敷衍地笑了笑:“可,当然可以。多谢神君款待了。” 烛婴满意地也唇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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