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不少行人都对他侧目。 虽然外人听不到他和岁宴的对话,但这种探究的目光,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才是。 “岁宴姑娘、我不是、不是……” 他还想替自己解释一番,脑子里倏地听见了一阵开门声。 “祈佑,你母亲独自一人出门了。”岁宴收起之前的调笑与扭捏,冷然说道。 * 岁宴犹豫再三,还是跟上了秦氏。 毕竟这里是苏家人的底盘,他们想要拿捏秦氏一个弱女子,真的太容易了。 不过事情似乎并没有岁宴担忧的那般,秦氏出了客栈,沿着顺宁的护城河走走停停,到了一处繁华的市集处才停下了脚步。 将她一路来的四处张望尽收眼底,岁宴忽然福临心至,想通了秦氏的目的。 她在找路。 若那个苏忠所言非虚的话,秦氏还怀着祈佑的时候就离开了顺宁,到如今也该是几近二十年的光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或许早已不是秦氏印象中的样子了。 岁宴撑伞站在远处,看着秦氏靠在街口的柱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总觉得现在的她极其落寞。 也不知道为何,想来信奉少同凡人打交道的她,觉得冥冥之中有天意在促使着她上前,哪怕是去给秦氏一个拥抱也行。 可她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就感觉肩上传来了一股力量。 “别去,”祈佑说,“让她静静吧。” 听出了他话音里的犹豫,岁宴有些不解:“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祈佑自己也说不上来。 虽然从小他就没有父亲,但秦氏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个人担任起了父亲和母亲两个身份。 他从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偶尔在路上瞧见卖糖葫芦的贩子,还是会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每每这时候,秦氏都会从刚卖完绣品得到的铜板里,千挑万选拿出两个来替他买上一串解解馋。 那时候的一串糖葫芦,对于秦氏来说可能是一晚上的彻夜未眠。 记事起的那几年虽然有些艰苦,但祈佑总觉得,自己是被爱的,所以就算别的孩子嘲笑他家里穷,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场欺骗。 他甚至回想,当年若不是有了他,秦氏或许能更潇洒地离开。 种种思绪萦绕在心间,祈佑忽然对秦氏产生了一阵恐惧。 他开始害怕见到秦氏,怕看到她眼里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后悔。 他害怕,成为秦氏的累赘。 * “你是不是在发疯?”岁宴看不过,用伞尖戳了戳他的后脑勺,“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我不知道当初秦伯母是为了什么要远走他乡,但是祈佑,你看看站在你面前的那个女人,孤身一人带着你跋山涉水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安家,将你抚养长大。” “当初的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孩,她若是真的不想要你,大可以将你送人了,又或者学那等没良知的,直接将你扔在路边,又何苦累死累活将你拉扯到如今的模样。” “你如今这般迟疑,难道是在怀疑她对你的爱吗?” 祈佑浑身一震,这才恍悟过来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苏骏弘的一番话,就去否定自己的呢?明明他是母亲千辛万苦才养大的,他是活在爱里的。 祈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当场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那清脆的声响,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也让不远处的秦氏注意到了动静。 “祈佑,岁宴?”秦氏朝着她们走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娘,我……”祈佑脸上满是难堪,想要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伯母,我听说这里热闹,想着让祈佑带我来看看。”岁宴说,“倒是巧了,在这里遇见了伯母。” 秦氏看了眼街道两侧,叹了口气:“是啊,挺热闹。” “当年我离开顺宁的时候,这还是个没人管的破旧老巷子,周围住的都是些念旧的老人家。” “谁也想不到,现如今,这里竟成了顺宁最有人气的地方。” 街旁卖馄饨的小贩听她的语气像是这里的老住户,兴高采烈地同她攀谈。 “这位夫人,你之前也住这儿?” 秦氏点点头,反问:“怎么,小哥你知道这一带吗?” 那小哥兴许是个热情的性子,索性现在摊子上也没客人,便开始闲聊起来。 “嗐,我可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呢。那时候这一片还只是几个平房,住的都是些普通的农户。硬要说上些什么吧,那就是咱们这有个祖上在皇城根下当大官的呢。” “不过可惜了,听说那大官犯了事,被砍了脑袋,家里只剩下老弱病残,被贬到这个小地方来了。” 普通的平头百姓似乎很喜欢谈论当官的家长里短那些事,小贩越说越起劲:“那家人啊,我也听说过,家里头只有老两口,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姑娘。” “我当时年纪小记不清了,但我听我娘说,那姑娘长得可水灵了,一眼看上去就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大家都说,她以后是要嫁进大官家里当官夫人的。” 秦氏扫了他一眼,淡然道:“官夫人可不是说当就能当的。” 小贩一听就乐了:“哎哟,您可算是真的说对了。那姑娘后来啊,不知道怎么的跟家里人大吵了一架,直接就失去音信了,只剩下老两口痛不欲生,没过多久就去了。” 秦氏捏紧了拳头,重复着他的话:“没过多久,就去了?” “可不是嘛!我听家里的长辈说,老两口临死之前还在念叨呢,说自己不该阻拦什么的。” “太久远的事啦,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那老两口人挺好的,每次都会给周围的孩子们抓几颗糖吃,小时候我们都可喜欢去他家了。后来老两口走了,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小贩语气里有些唏嘘,也不知是在惋惜自己再也没了糖吃,还是在为那故去的老两口伤感。 秦氏忽然情绪崩溃,蹲在原地掩面痛哭,吓得那小贩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不迭的退后,抓起一双筷子在桶里涮了两下,佯装自己手头忙的样子。 岁宴在一旁看着,又怎能不明白呢。 那在悔恨中离世的老两口,怕是秦氏的亲祖父和亲祖母吧。 秦氏哭够了,终于站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对祈佑和岁宴说道。 “走吧,我们去苏家。” “我逃避了这么多年,这件事,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作者有话说: 祈佑:实在不行,我把自己戳瞎吧。
第31章 苏骏弘听到秦氏主动来访, 还以为她是想通了。 只是当他看清她脸上的肃然后,才明白事情可能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顺利。 昔日两情相悦的恋人, 如今一个坐在主位, 一个坐在宾席,二人之间明明只有一人的距离,却好似隔着一整条银河。 “蓉娘……”苏骏弘受不了这种沉默, 率先发了声。 “苏老爷, ”秦氏不卑不亢地对他行了个礼,“我这次来, 是来拿走我的名帖。” 当年苏骏弘回皇城时,曾允诺要同秦蓉结为连理, 带走了她的名帖以作婚嫁之用。后来秦蓉再也没能见过他的面,自然也就没有机会拿回她的东西。 想在想来, 或许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用到名帖的地方可不止娶妻, 还有纳妾。 “不行!”苏骏弘咳嗽了两声,“你不能走!” “蓉娘,这么多年, 我真的很想你, 你能不能回来, 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你跟祈佑都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不行吗? 秦氏厌恶地甩开了苏骏弘欲攀上来的手,冷哼了一声。 “若苏老爷对我还有一分一毫的怜悯,就请苏老爷成全了我。苏老爷一生顺遂没吃过什么苦, 想来是不清楚, 这没了名帖, 连个正当的活计都不好找。” 没有名帖,别人只会觉得她来路不正,不敢让她做正经事,只能在背地里想办法找钱来养活她和祈佑。 就连给去给富贵人家当洒扫奴仆这种事都轮不到她,毕竟别人也怕她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逃犯,没得再进了后宅扰了宁静。 “当年若是你没有不辞而别,又何苦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我不辞和别?”秦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笑了两声,“苏骏弘,当年我是瞎成了什么样,才能把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做良人的?” “当年若不是你……” “老爷!” 不能秦氏一句话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很快便有一个女子冲了进来,挡在了苏骏弘和秦氏之间。 岁宴定睛一看,原来是苏家的女主人,段雅宁。 * 段雅宁的目光在苏骏弘和秦氏之间来回扫着,而后又捏起一副哭腔,关切道:“大夫不是说老爷需要静养吗?你若是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说完,她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苏忠:“我不是说过,府上有任何人来访都要告诉我的吗?我养着你们是吃白饭的?若是有心怀不轨的人来冲撞了老爷,你担待得起吗。” 苏忠摸了摸脑门的汗,点头哈腰地认着错,说都是自己的疏忽。 “行了,雅宁,我虽然病了,但见见人的气力还是有的。”苏骏弘拨开她的手,“你不是说去仁安堂抓药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段雅宁听着他话里隐隐的责备,又看了一眼秦氏,没忍住反唇相讥:“我说老爷今日怎么打发我亲自去抓药,原来是打算在这儿会老情人呢。” “要我说啊,既然要巴巴地送上门来,之前那副清高模样又是装给谁看呢。” 话里话外,皆是在讽刺秦氏。 “这位夫人,我敬您是长辈,但也请您拿出长辈的做派来,莫要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祈佑愤然伸手,剑柄抵在了段雅宁的脖颈之上。 段雅宁瞬间尖叫出了声:“你!你!你反了你!这里是我家!你竟敢在我家拿剑对着我?” “祈佑!”秦氏有些慌乱,怕刀剑无眼真的伤了人,到时候再给祈佑惹上麻烦。 但却没能让他收回手。 倒是岁宴在看不见的地方踩了踩他的脚,对着他摇了摇头,“你就算杀了她,也不能怎么样。” 祈佑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收回了剑,什么都没做。 秦氏也被她说得气愤异常,不过也没想着同他们争论什么,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干巴巴地说:“既然段夫人在这里,那就请段夫人归还我的名帖,我母子二人保证不会再出现在苏家任何一个人的面前。” 段雅宁还在记恨祈佑的无礼:“既是有求于我,还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是觉得我好欺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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