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上什么装饰都没有,简单地就像是随意扯了个木板来用,但门栓上却又是雕龙又是画凤的,复杂得像是那个能工巧匠的炫技作品;两侧的栅栏也完全不一样,一半是看起来不起眼但却很结实,另一半却不知用什么东西画出了花蔓的样子,笔法稚嫩得像是孩童无心的涂鸦;至于院前的石子路,有些一板一眼有序的排列着,有些又被堆成了房子一样的图案。 岁宴看见他的目光停在脚下,好心给他解释。 “那个叫做跳房子,不知是什么时候民间孩童们喜欢玩的把戏,后头因为有了更有趣的戏耍玩意儿,这种就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祈佑点点头,莫名从这种孩童间的游戏上感受到了朝代更迭带来的差异。 随着岁宴推门而入的动作,祈佑发现,院子里的摆设比起屋外的怪异来说是只增不减。 在院子里,不同样式的椅子有四个;桌子上摆着的装饰用的瓶子高矮不一,一看知道出自不同人的手。 “这里是,岁宴姑娘的家吗?”祈佑问。 岁宴打了个响指,桌椅上沾着的些许灰尘应声而散,“算是吧。” 算是? 这个模糊不清的说辞让祈佑内心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得到了岁宴的解答。 “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想要凡是靠自己,离家出走的次数多了,后面干脆就在外头置办了个小院子。等到长大后不再那么任性了,这里也就渐渐搁置了。只有时候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路过歇歇脚。” “你看见的那些东西,多是住在仲世的百姓们塞给我的东西。这里跟上头不一样,有几岁就夭折的小姑娘,也有几百来岁心中有挂念之人舍不得投胎的老爷爷。年岁给他们带来了不同的生活习性和喜好,所以在这,你能看到的各个朝代的东西。” 一个会离家出走的岁宴吗…… 祈佑有些难以想象。 在他印象中的岁宴,大多数时候都是冷静从容的,偶尔有几次表露出符合年纪的表情时,也不过只是为了调侃他。 但像是离家出走这种离经叛道的事……祈佑想象不出发生在岁宴身上是什么样子。 “岁宴姑娘也会有这种年纪吗?”这种会随性而为的年纪。 “什么?”岁宴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以为岁宴姑娘一直以来都是那般……”祈佑想了想措辞,“那般稳重的样子。” 岁宴下意识把觉得祈佑的话是在说她的年龄。虽然她在祈佑面前一直是以长辈身份自持的,但这么明晃晃地被对方说年纪大,任那个女子听了都不该是高兴的样子。 “我虽然是个鬼,但也是从孩子的年纪慢慢长大的,这么就不能有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了?”岁宴语气有些急促,“我就不信,你四五岁的时候……” 她的话忽然停顿,祈佑以为她被自己气坏了,忙不迭地道歉。 “对不起,岁宴姑娘,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别说话,”岁宴喝止住了他的歉意,埋着头低声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会有四五岁的时候呢?” 不过只是简单的一句自问,祈佑却立马理解了她的意思。 “岁宴姑娘是在地下长大的?” 人死了之后,魂灵的样子会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多少岁死,魂灵也就看起来是多少岁的模样。 但岁宴不一样,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一点点慢慢长大的。 就像……普通人一样,从孩童时期,长成如今的模样。 因为岁宴一直以来都是跟别人不同的,她还以为这是自己一身修为高的缘故,一直没多想。但在人间走了这么一遭之后,岁宴有了另外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就不是鬼呢? 又或者说,她不是完完整整的鬼。 * 岁宴本想着先安顿好祈佑再去向涟姨复命,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世有异,她就按捺不住想要去询问涟姨的心思。 “你……先在这等着我,我还有事在身,先去见一个人,不方便带着你。” 祈佑知道自己活人之躯入鬼界怕是不合规矩的,想来岁宴要去见的这个人不是他应该去见的。 “好。我就在这……” 话还没说完,岁宴就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立马警觉地拽着祈佑的胳膊进了屋。 本想着让祈佑躲好之后自己再出去的,谁料对方径直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若是她此时推开房门,那屋内的场面会被来人一览而尽,岁宴只好和祈佑一同躲在房内。 “岁宴,你回来了?”来人的声音透露着欣喜,“我听下头的人说有人突破了仲世的结界,我猜就是你。”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岁宴急匆匆地说:“站住!” “我在、我在……”岁宴脑子里编着借口,一抬眸就看见了内室的柜子,“我在换衣服,你别进来。” 和外面戛然而止的呼喊声一道出现的,还有祈佑泛红的耳尖。 “哦、哦,那……”来人顿了顿,“那我在外面等你。” “你待会儿还要去见鬼王大人是吧?刚好我也有事要去禀告,我们、我们一道过去吧。” 岁宴对凑近祈佑身边,压低了嗓音同他交代:“待会儿我开门之后,你埋下头往里躲,别让他看见你。” “我去去就回,待会儿我下个咒,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温柔又濡湿的气息近在咫尺,祈佑有些心猿意马,扭了扭脖子想要遮住自己身上泛起的阵阵酥麻感。 本来在说着正事的岁宴被他这么一打断,下意识地看了祈佑一眼,目光正巧落在了他有些干燥的唇上。 许是近日来太过焦虑,祈佑的双唇有些泛白,上面已经有了开裂的痕迹。 岁宴看着,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润了润自己的嘴角。 祈佑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血液“噌”地一声都蹿向了脑门,让他头晕目眩,后退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往后倒。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岁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因着两个人站位太近的缘故,整个人被他的脚踝一勾,也跟着摔倒在地。 然而岁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疼痛,她整个人扑进了祈佑的怀里,两个人此时鼻尖相抵,间隔不足一指的距离。 近到岁宴能从祈佑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张皇失措。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在听到对方的话后,又默契地同时闭上了嘴。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忽然停滞,岁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不知道怎么呼吸了。 就在他们二人被一股莫名情绪拉扯着手足无措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关切的问候。 “岁宴,你怎么了?” 男子的声音就好似撞响了古刹的钟声,发出让人耳聩的动静,将岁宴的思绪从天外拉回。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和祈佑现在的动作落入外人眼中该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没事、没事,踩到衣服摔倒了。”岁宴一面大喊着朝门外的人解释,一面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脸上传来烧乎乎的感觉,岁宴左顾右盼地转移注意力,不敢再去看祈佑一眼。 但她很快又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脑子里全是方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我先走了。”岁宴心一横,提起裙摆转身落荒而逃。 * 岁宴一出房门,就看见霍冉迎面走来。 吓得她眼疾手快地拉紧了房门,动静大得门板开始发震。 霍冉愣了愣神,而后才看向岁宴,指着她问:“岁宴,你不是说在换衣服吗?怎么还是走的时候穿的那身。” “你记错了。”岁宴一本正经的糊弄。 “我没记错啊,”霍冉不解,“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时就是这身……” “你记错了!”岁宴再次重复,神色肯定。 见她如此笃定,霍冉也不再确定,“难道真的是我记错了?” “是你记错了。” “行了,别在这耽搁时间了,涟姨应该在等着我呢。” 说完,她拽着还想往屋里看的霍冉大步离去。 没有看到祈佑透过门缝窥见她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出神。 作者有话说: 霍冉你这个坏人好事的家伙!
第44章 鬼王青涟有自己的府邸。 跟岁宴自己的小院子比起来, 鬼王府邸就气派多了,青砖绿瓦, 朱门白墙, 在昏暗的地底格外惹眼。 岁宴估算了一下时辰,这会儿涟姨应该是在书房里,进了大门后熟门熟路地往后院走去。 霍冉跟在她身后, 嘴里不停地同她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仲世里新来了个杂耍班子, 听说是活着的时候演出不慎起火,整个戏班的人都下来了, 还在街上摆了个摊子表演杂技,就在岁宴喜欢的那家木簪铺子前。 昨日有个鬼在街上乱窜, 撞倒了不少东西,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是在捉自家的鸡。听说此人生前酷爱斗鸡, 连死的时候都把自己的爱鸡抱在怀中, 怎么都掰不开手, 只好带着被他勒死的鸡一起下来了,于是仲世的人才算是开了眼,见到了活的斗鸡魂灵。 前些天有鬼在仲世街上闹了起来, 争论粽子该吃甜的还是咸的。本是两个过路鬼之间的闲聊, 后来竟越闹越大, 小贩们连生意都不做了,直接分立在街两侧你喊我骂, 好不喧闹,最后还是鬼王府上派了鬼卒出面才镇压了闹事的民众。 他一路絮絮叨叨地说着,岁宴捡了感兴趣的听了一耳朵, 并没有过多的回应。 及至穿过后院的门廊, 霍冉好似终于憋不住了一般, 轻声问了一句:“岁宴,你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关于那个李三郎的情况,他也翻过卷宗,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汉,死后也没见着有多深的修为,而岁宴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对付这样的叛逃鬼,不该费上这么久的功夫。 岁宴顿住了脚,看了霍冉一眼,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事。 * 霍冉是她三年前从河边捡来的。 是的,河边。 地下没有阳光,没有花草,但是却有一条河,唤作奈河。 人死后进入鬼界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仲世,而后需要穿过奈河上的一座桥,这样才能投胎进入下一世。 然而和虽然偶有小摩擦但大抵上还能称得上是安稳之地的仲世相比,奈河就可以算得上是凶险了。 魂灵从奈河两侧走向桥的这一路,会不断地在河中看见活着时有着深刻羁绊之人的相貌。可能是好友、爱人、亲人,也有可能是仇人,那些幻象会不断地拉扯着过路的魂灵,若是无法堪破这种虚幻之相,就会被绊住手脚无法继续往前,而后被河底不知名的东西拖拽,直至魂灵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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