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顾昭是钟妙的徒弟,但那又如何,受了伤的可是谢家小公子,世家嫡系的尊严岂是一介凡人可以践踏的? 一个小小客卿长老,难道不应当老老实实前来拜山头赔罪,还敢为一个刚入道的徒弟心生什么不满么? 却不料钟妙这等雷霆一击,恰似凶兽闯进人群之中,要将满座衣冠撕个粉碎。 胡长老先是惊惧,后是震怒,当下伸手一抓就要将她拽过来。 钟妙左手轻扫将气劲卸去,脸上露出些无聊神色,倒像是掸去蚊虫,一双眼睛还在望医修那边的方子。 他何时跌过这么大的面子?旁边的几位长老虽说手上还拿着玉简在看,胡长老分明见到这几个没眼色的许久未翻一页,显然是在看他笑话。 胡长老胸口被怒火顶得突突直跳,厉声喝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伤我族孙?!” 钟妙终于读完方子,遗憾放下茶盏,带了些不耐地转头看他。 “那又是谁给了胡长老胆子,妄图重伤育贤堂弟子?” 胡长老冷笑:“你不必同我打什么口舌机锋,一个乡野丫头,侥幸得了长老之位便轻狂起来,你可知中州是谁的地盘?不守规矩的东西,老夫就是对你宽宏太过!” “宽宏?”钟妙笑了,“胡长老,恐怕不了解育贤堂规矩的那个人是你。” 她缓缓起身。 “育贤堂建于正道将倾之际,以‘育天下贤才,卫正道苍生’立志,距今已逾千年。” “世家大族?可笑,五百年还查无此人,到了今日就敢讲起‘血脉传承’了,怎么,再过上几年,是不是还要拉个虎皮充大旗,说什么皇权天授?” 钟妙一步步走来,身上的气势也逐步攀升。 她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相貌又生得小,看着倒像个混进大人堆里的小姑娘。 但当她冷下脸色,才叫人惊觉,她究竟是凭着什么一人一剑赢下摘星大会魁首,又是如何以魔修邪祟的累累尸骨,铸就少山君之名。 胡长老经营多年,习惯用那一套身家背景的体系看人,虽说钟妙有个少山君的名头,但他始终觉得不过是个空名,哪里能同世家子弟或大派传人相比。 他方才放狠话,未免没有想借了谢家压她一头的心思,只要一步退,便能步步退,纵使他这些年修为无寸进又如何?一个乡野来的丫头,照样得对他低头。 但他大错特错。 胡长老在名利场里呆久了,便觉得世家大族是极厉害的、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此时钟妙站在他面前,再一次唤醒他直面高阶修士的恐惧。 钟妙轻轻一笑。 “胡长老,好叫您知道,”她五指收拢,将长空抓在掌心,“育贤堂的规矩从未变过,过去不曾,将来也不会。” “比武场见。” 一柄玄底镶金的战旗猎猎展开。 钟声嗡鸣。 作者有话说: 胡长老:你可知我是balabala…… 钟妙:闭嘴挨打(恼 ------ 切回0:00更新啦,这样一天之中无论什么时候打开都可以看到最新更新(点头
第19章 、西荒妖王 那日发生的事最终被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遗忘了。 胡长老当天夜里便收拾包裹离开了育贤堂,谢家那边也没再发来第二道讯息。 顾昭三人在医堂躺了几日才去上课,他们一开始还担心自己会遭人排挤,却不料有许多和善的师兄师姐冒出来帮忙,很快便追上进度融入其中了。 育贤堂在教书先生的选择上一向不拘小节。 即有选择留任的育贤堂前弟子,也有不少大派弟子下山交流,更不乏钟妙这类的散修大能,无道法种族之别,只要通过考校都能开班授课。 因此课程开设上也颇为丰富,除去最基础的修仙入门课外,从《浅谈阵法入门》到《十天学会挨打》,无论正统传法还是野路子经验之谈,堪称应有尽有。 从前在凡间界时,只有家境颇丰的子弟才能交得起束脩,像顾昭这等出身,如果不是他机灵好学,当年在王府有一节没一节地偷听,恐怕到死也是个睁眼瞎的命。 他的两个小伙伴俱是好出身,裴青青不必说,郑天河这等张口便是“兄弟!”的莽夫竟然也颇通音律,顾昭心中暗暗不服气,也跟着报了音律课。 此时他们正跟着先生端坐在后山一处竹林凝心静气。 修真界没有丑人,但就算如此,这位先生的相貌也堪称出众,神情一派淡然轻松,看着明显有别于其他老帮菜,任教不到两月便得了“形容疏朗,皎皎如月”的美名。 音律先生性格是与声音一致的温和,就是遇上年幼顽童当场耍赖也不见恼意。不少山中鸟兽闻琴音而来,仿佛都很愿意听一听这位先生的道理。 “你们愿意学习音律,来此处听我上课,我十分欢喜,”音律先生缓缓道,“音律发乎本心,发乎自然,不必强求板正,若一心求工整,反而过于匠气,落入下乘。” 他伸手招来灵气凝聚成雨,手腕翻转间扑朔落下撞击竹叶,有如朱玉落盘,叮当作响。 顾昭一开始还存了要争上游的功利心思,端坐一阵后反而心思宁静下来,此刻风声雨声声声入耳,他侧耳听去,又能听见远处的鸟鸣。 但在某一个呼吸后,恍然间一切都远去了。 他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正将他包裹,像是回到胚胎时期,随着呼吸舒张。 他能听见雨声,却不去想雨水的坠落,他能听见鸟鸣,却不关注鸟雀的移动,他像是一颗顽石,在风雨中沉睡,向至深深处。所有的知觉都融为混沌,呼吸也轻不可闻。 山间突然刮起一阵大风。 音律先生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抬手设下结界,含笑安抚其他弟子。 “不是什么大事,”他拢着广袖,“不过能在这个年纪便入定成功,也算有些天分,诸位若想了解其中滋味,不如也静坐尝试。” 在坐的最大也不过十四五岁,小一些七八岁的都有,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纷纷尝试起来。但不知怎么回事,入定的感觉没有,入睡的感觉倒越来越浓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七倒八歪睡了一地。 待日暮西垂,顾昭才从入定中醒来,一睁眼就见郑天河倒挂在眼前,险些一拳挥出去。 郑天河翻身从树上跳下,道:“兄弟,感觉如何?真有你的,第一节 课就能入定,先生都夸你呢。” 顾昭心头一跳,装若无事问道:“入定?我不是睡着了么?” 裴青青合上书:“不错,正是入定,书上说入定时会产生灵气漩涡,不过你的刚一起来便被先生隔在外头,应当不会惹人注意。” 顾昭轻轻点头,心中暗自猜测那位音律先生的身份。 而这位被评为“形容疏朗,皎皎如月”的音律先生,此时正毫不君子地倚在钟妙窗前,伸了手要去勾她的发带。 钟妙眼也没抬就将他的手拍个正着。 “怎么这样爱玩,还当自己是小狐狸要磨爪子呢?” 他也不恼,收回手笑道:“原来钟姐姐这样的人物也是一样的喜新厌旧么?才多久没见,就觉得在下颜色不好了。” 钟妙叼着绷带一圈圈缠紧,说话便有些不利索:“得啦,我方才回来还听见两个弟子议论呢,说,‘音律先生生得这样好,真想多同他说几句话’。” 他笑盈盈的:“那钟姐姐怎么不同在下多说几句?” 钟妙咬住绳结,一刀将绷带斩断,这才抬头笑道:“我哪里不同你说话了?少在这儿装乖,说罢,你这家伙不在西荒呆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青年耸耸肩,轻巧跃入房间。 “还不是周旭同在下说钟姐姐近日得了很可心一徒弟,当年钟姐姐那样照料我,如今自然要来送上份见面礼,”他又伸手去勾钟妙的储物袋,“难道周旭那家伙竟然比在下还与钟姐姐亲近么?钟姐姐怎么不告诉在下?” 周旭的原话当然不是这句。 那日他刚从地牢出来,手上的血都还未擦干,就听通讯玉符里周旭喂喂喂地喊。 他被烦得不行,正想丢个静音结界过去,就听周旭在那头喊道。 “喂!喂!方直在不在?惊天大消息,你绝对猜不到!钟妙收了个宝贝徒弟!” 这……确实是个惊天大消息了。 他们那一届的弟子谁不知道钟妙畏幼崽胜于畏邪祟,做任务时如果有幼童被解救,她就是在外头守阵一夜也绝不会靠近安全区一步。 方直将信将疑,嘴上刺道:“这才多久没见,少岛主竟然讲出这等疯话来,不如叫钟姐姐治治脑子。” 少岛主的传音很快追了过来:“我骗你做什么?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嘶——听说为了这个小子,钟妙差点弄死了个谢家的门客,要我说谢家也是犯轴,傻了么不是?作威作福多了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连钟妙的徒弟也敢碰。” 方直颇感意外。 但想想钟姐姐确实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若是觉得对,那无论对上的是什么都要将事情扛下去。 当初不就是这么强行扛着长老院的压力将他护了五年,否则以钟妙的资质,被推举为正道魁首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了一个半妖,一个血统混杂、被逐出西荒的弃子。 周旭还在那头喊:“喂?喂!方直,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回话!” 方直,或者说,西荒妖王,慢条斯理擦去指尖的血迹,含笑道:“听见了,你说得不错,我应当亲眼去看看。” 三日后,育贤堂多了一位音律先生。 方直的手闲不住,拨拨这个拿起那个,将桌面弄得一塌糊涂,嘴上也不停。 “在下听周旭说了,谢家那伙子人竟敢对着钟姐姐大小声,真是讨厌,陆和铃怎么也不管管。” 钟妙笑了:“这话就是没道理了,和铃如何能管到她继母身上去?” “唔?这样么,在下看谢家倒是很有些将妙音坊视作囊中之物的样子,在下还以为人类的规矩就是这样,原来是他们手太长了,”方直皱皱鼻子,神情天真,倒像是小孩子见了讨厌的蔬菜似的,“手长了多难看,还是砍掉得好。” 钟妙早对他这一套免疫,听完眼也没抬:“得了,还是少刺激他们两下吧,你没见我那日将胡长老的供词交出去时长老院脸色有多难看,好笑,他们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却装起仁善来了。” 她将左手衣袖放下,又拿出瓶没开封的伤药来,抱怨道:“供词上的血我都用除尘诀去了,难道长老院的洁癖竟这样严重?” 钟妙面上的疑惑是这样明显,她是真的弄不清楚为什么都体贴至此还是将长老们惊得变了脸色。 她总是这样,天真残忍,不像个人修,更像他们西荒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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