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蜉蝣却是早有预料,她面色不变:“少山君果然在此。少山君为何在此,我们就为何来此。” 钟妙只觉荒谬。 倘若筑基与元婴的对比如孩童于成人,那凡人与筑基之间更是隔了天堑。 钟妙身为当今世上行走的顶级战力之一,抵挡兽潮尚需勉力支撑,一群凡人能做什么?给凶兽塞牙缝贴秋膘么? 下一波凶兽很快就要出现,钟妙没时间同他们打机锋,当即面色一冷:“不论你出于何种目的,休要在此纠缠!这不是凡人能来的地方,速速带他们离开!” 蜉蝣举着袖子捂嘴一笑,看着如仕女一般优雅恬静,说出的话却将钟妙哽得胸闷。 只听她啊呀一声:“少山君说得极是,可惜凡人体弱气虚,怕是来不及走了。” 林中已能听见凶兽在传送阵那端躁动的鼻息。 再过数息,凶兽便会破阵而出。 此时确实已经来不及了,钟妙嘴尖牙利了这么些年,头一回被人气得发昏。 “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你救下这么多性命就是为了此刻叫他们白白赴死?你不明白凶兽是什么东西吗?!” 蜉蝣轻轻一笑:“我明白的,少山君,我们都明白。正因如此,我们才非来不可。” 她举手拍击三声,方才一直在周围保持沉默的人群便迅速跑动起来。 以传送阵为中心,十人一组定点就位。他们先是从储物袋取出数十枚黑色机关零件,接着按照一定规律拼接摆放。 筑基修士上前一步输入灵气,几乎是数息之间,巨大的三层圆环连接成型,将传送阵圈在中央。 再一声击掌,众人海潮般退回至钟妙身边。 凶兽就在此时破阵而出。 钟妙当即将众人护在身后,却听一阵闷响,那群凶兽竟被最外层的圆环死死限制在内无法再进寸步,一时间踩踏拥挤不断。 她自然也想过这样的法子,但倘若幕后之人见凶兽无法顺利放出,怕是会同时激活数个传送阵,到时候多点开花,岂不麻烦更大? 钟妙正要开口与蜉蝣商议,忽然闻见一丝古怪气味。 她转头望去,只见最内层的圆环竟在此时发出耀眼红光,三层圆环同时收束塌陷,一声巨响! 是机关术! 当初在丹阳城时,蜉蝣正是用机关术炸开了拍卖场的陨铁墙。 凶兽再皮毛坚韧又如何能与陨铁相比?没多久便只能在鲜血与哀嚎中相继倒下。 钟妙愕然回首,却见蜉蝣一脸顽劣笑意。 “大人,时代变了。” 钟妙从未想过机关术能有这样大的威力。 就像凡人永远理解不了修士是如何吐纳灵气强大自身,修士对凡人的技术革新也从来不感兴趣。 与移山填海之能相比,凡人研究出的不过是些微末之技,谁会去关心蚂蚁是否换了种方式搬运粮食? 机关术在修真界只能算不入流的旁门左道,顶多做些漂亮装饰,或是弄些新奇玩具,这才能让凡人学去。 但蜉蝣的机关术是不同的。 其中原理并不复杂。 为了保持玩具的运转,机关术很大一部分研究都放在压缩储存灵气上,倘若同时输出的灵气过多,零件便会无法支撑产生爆炸。 而蜉蝣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一份零件的爆炸只能掀起尘埃,成千上万份零件用法阵连接集中爆破,却能制造如此可怕的气浪。 九成凶兽已在方才的冲击中殒命,一批人持剑上前检查,若是还在挣扎便合力捅穿。 另一批人紧随其后,检查零件迅速更换。 他们显然受过充足的训练,手法熟练动作敏捷,即使不慎受伤也毫无惊慌,直到同伴完工才同时后退。 下一波凶兽探出头来,林中再次爆发炸响。 这是钟妙从未想过的方式。 她习惯一个人冲在最前,也习惯将所有人护在身后,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到凡人的帮助。 蜉蝣笑道:“少山君以为如何?” 钟妙仍有顾虑:“但这太冒险了,倘若更换不及时……” “那就是命该如此,”蜉蝣面上掠过冷酷神色,“凡人本就命如草芥,倘若连这点风险也不愿担,不如蒙了眼睛做猪狗,少山君未免太瞧人不起。” “我并非此意。” “我自然知道少山君并非此意,”她忽然又笑起来,“中州还有数处传送阵,难道少山君还能一直守在此处?不如趁现在一道处理干净。” 钟妙行走数百年,从未将麻烦留在身后叫他人处理。她紧紧抓握剑柄,蓦然松手叹气。 “你说得不错,我们走。” 虽然蜉蝣的平均修为确实很低,但作为情报组织,当真叫一个财大气粗。 蜉蝣一上车便在法阵上堆出了小山般的极品灵石,恐怕就连陆和铃也未曾料想马车能跑出这等速度,不到半日便抵达中州最东。 钟妙照例走在最前开道。 难得有同伴在后扫尾,此时也不必顾虑什么灵气续航,钟妙纵身跃入凶兽,只费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游荡的凶兽清扫干净。 蜉蝣众人紧随其后布下机关分批驻守。 一开始钟妙还会留下观望片刻,但很快就习惯了清扫后直接退场。 倘若不走上这么一趟,钟妙从未意识到蜉蝣竟有这样多的人手。跟随她赶路的只有蜉蝣一人,但每到一处,总有百余人自暗中出现前来驻守。 至极东,至极南,至极西……中州大大小小的传送阵有数百个,即使用了这样的速度,到达最后一处时也已是第三日清晨。 钟妙终于能坐下喘息一二,望着不远处布置机关的众人,一时竟有些恍惚。 这几日传讯玉符不间断地一直响,但她一个也不敢点开查看。 所有的布置都已设下,没有回头路可走,就算面前是不周之山,钟妙也只能闭着眼向前撞去。 蜉蝣静静守在她身旁。 钟妙叹了口气:“你们根基尚浅,实在不应当掺合进这样的事来” 蜉蝣却摇头笑了:“我们做情报起家的,难道还会不明白其中利害么。但那又如何?” “世家从未将凡人放在眼里,自以为能使天下为棋局,何其傲慢!精心谋划的棋盘却叫蝼蚁掀翻,真想见一见诸位大人的神色啊——能见到这样的风景,纵使身死又如何?” 蜉蝣望向钟妙,神色温柔。 “有什么紧要的呢,少山君,凡人本就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但即使只是蜉蝣,也会想要飞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最后一道法阵成型。 蜉蝣在辉光中缓缓解除伪装。 钟妙从未有过这样呆愣的时候,她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望着少女褪去伪装的面容失神。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 那个总在她梦中哭泣的孩子竟然已长了这样大,蜉蝣俯下身,用有力的机械手臂紧紧将她拥抱。 “不要害怕,我们都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就是说我们不提倡一些个人英雄主义。 拥抱世界的时候,也会被世界拥抱。
第41章 、一桩美逝 钟妙拥抱过许多人。 无论黄发垂髫,无论高低贵贱,她总愿将自己铺作桥梁,将不幸者渡向安稳彼岸。 她见过太多不幸,于是她的怀中也总是弥漫着血污与泪水,愤怒与悲伤。 但这个拥抱是温暖的。 没有背负着谁的苦难,没有对抗着谁的厄运,只是胸膛靠着胸膛,手臂贴着手臂。 蜉蝣的肩背并不宽厚,她修行的秘法将她永远困于十五六岁少女的脆弱躯壳,即使努力拥抱着钟妙,也像是蒲柳包裹松柏。 就连性子也如孩子般喜怒不定。 明明是自己主动靠近,被钟妙回拥却又闹起别扭,蜉蝣使劲将她向外一推,别过脸不肯看她。 “行了!快走吧!还留在这做什么?快去做你要做的事!” 钟妙半点力气也不敢对她使,头一回被人这么撵着倒退。 她被推进马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大堆聚灵丹劈头盖脸砸进来,紧接着哐哐两声,马车的门帘已被蜉蝣从外头扯下来关紧了。 “快走!”蜉蝣凶巴巴喊着,“不许回头!” 大概是修行了这些年仍然坚持自己是个凡人,她只知道钟妙的马车已行至半空,却忘记了修真者是如何耳聪目明。 才这样疏忽,叫人听见泪滴砸落的闷响。 正清宗。 作为中州最古老兴盛的顶级宗门之一,正清宗大概很少有这样寂静的时刻。 没有弟子诵经,没有门客喧哗,没有仆从洒扫,整座宗门像是被浸入琥珀的尸骸,静得连一声鸟鸣也无。 钟妙抵达时正是傍晚,火烧一般的霞光铺在山下石阶,将白玉染作鲜红。 向前试探一步,护山大阵果然已经关闭。 等待她的主人显然极为好客,沿着石阶上行,途经的每一位弟子都对钟妙露出标准而礼貌的微笑,即使她已经走过,也始终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不再动弹。 一路行来,山林间唯有落叶被风吹着在石阶上旋转发出的索索摩擦声。 石阶尽头忽然传来脚步声,钟妙握剑望去,却是个小道童。 他扎着孩子气的双髻,面上笑容的弧度标准得如同用模板刻出。 “我家道君正待少山君一叙,请。” 终于得见幕后之人,钟妙心中并不十分惊讶。 那人正躬身于院中浇灌花草,仍是上次见面时的一身青袍,看着不像个掌门,倒像个书生。 见钟妙来了,陆修文停下手中活计,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院中桌上已摆好一壶清茶共两盏玉杯。 “少山君来得很是时候,此时夕阳正好,适合看花。” 他顺着钟妙的目光望去,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一声。 “这株确实生得不大好,”他拾起一旁的花剪将多出的花头剪下,“倒是让少山君见笑了。” 钟妙望着他脚下仍在哀嚎的头颅,到底没忍住眉头一跳。 她同魔修打了两百多年的交道,以为自己多少也能称上一句“见多识广”,但眼下这场面,她当真没见过。 院中生长的并不是什么奇花异草,却是一具具尸体……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钟妙实在很难将眼前事物归入任何一种分类——世间没有任何一种植株会发出人的哀嚎,也没有任何一种生物会长出这样多的头颅与四肢。 倘若这也能称作“花”,那陆修文确实能称得上一句“好花匠”。 他抓起粉末细细撒在方才剪下头颅留下的创口,又向根系浇了一壶液体,就见那创口上蠕动着凸出一个肉团,渐渐长成张人脸的模样 这人脸显然比上一个机灵得多,刚一长出就露出乖巧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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