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正要将准备许久的礼物拿出来,一抬头就见钟妙朝他倒了下来,也没见什么外伤,再一摸,神魂都弱了! 顾昭被她吓得魂去了半边,急急抱回妙音坊,坊内顶尖的医修站了一院子,连蛊君那边都去了信。 然而看过都是一句话——原因不明。 第二日又想将大师伯请来,顾可笙早有预料,直接来信说不必着急放她去睡。 钟妙早年生死之间走得太多,陆和铃见过她当真只剩一口气时是什么样,如今一看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又有顾可笙打包票,担忧了几日就脱开手去。 顾昭却没这样好的定力,每日绕着钟妙打转。时不时的突然心跳加快,一定要立刻见到钟妙摸到她脉搏才行。 陆和铃同他议事不到半日就听了一脑门子稀奇古怪缺席借口,实在无法忍耐,干脆让他滚蛋。 好在顾昭只要能摸着钟妙的脉搏就能保持正常,否则陆和铃当真有些担心这小子辛辛苦苦搭建的势力会不会就这么散了。 他守着钟妙过了半月,这半月里江南时常能听见阵阵雷声。 顾昭从前对求神拜佛之人嗤之以鼻,如今却真正知道什么叫未到苦处不信神佛。提心吊胆怕神明后悔又将师尊收走,一听见雷声就要将她紧紧藏在怀里。 如今好容易醒了,又说身上不适,顾昭一颗心提了起来,过了片刻才意识到钟妙在同他说笑。 钟妙瞧着他,心想不应当啊如今我笑话竟讲得这样烂吗?就见顾昭板着脸瞪她,眼眶渐渐红了。 钟妙大吃一惊。 笑话讲到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超过了烂的范畴。她刚想问问怎么了,却被顾昭一口咬在侧颈。 疼倒不怎么疼,钟妙嘶了一声,还没说什么,顾昭已改口咬在她衣领。 他也不说话,就咬着,半晌才发出些闷闷的吭哧声,听着是气狠了。 钟妙试探地挪了挪手,被小徒弟低低吼了一声,可惜他平日里撒娇撒得太多,就连生气也像小动物炸毛。 钟妙将手搭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又顺了顺头发。 顾昭仍将脑袋埋在她颈窝不动,却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打湿了她衣襟。 直到夜里同陆和铃喝酒,钟妙还没缓过劲来。 她这人胡咧咧惯了,做什么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自己也不大将生死当一回事。师父师兄虽然疼她,但剑修走的就是以身卫道的路子,摔摔打打再正常不过。 忽然有这么个人为她掉眼泪,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陆和铃笑话她:“从前耳提面命也不听,原来竟是要用眼泪治你!” 钟妙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办法?被他那样看着,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点头。” 陆和铃实在不想听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提到对方,当即伸手打住:“别,我听得牙酸,你还是老实喝你的酒。” 钟妙看着酒盏,难得没一饮而尽。 这半月中医修虽没查出她昏迷的原因,却将她一身沉疴查了个七七八八。 要钟妙说,同魔修玩命这么些年,不过断过十余处经脉,碎了百余次骨头——你瞧人家坟头草都换了几个品种,她照样能四处蹦跶,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顾昭却不听这套,也不逼她一定要修身养性,只是说:“弟子从前听过一些先天圣体的妙用……” 钟妙当即举手告饶。 陆和铃瞧她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又是欣慰又是怅然。 “我从前其实很羡慕你。” “有这样出众的天赋,又有这样洒脱的性情,想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害怕,”陆和铃笑了笑,“我终此一生都无法拥有这等坦荡。” 钟妙握住她的手。 “但你有时候真叫我害怕,妙妙,你将自己看得这样轻,我实在不知做些什么才能护住你,”陆和铃回握她,摇摇头止住她说话,“你如今愿意好好待自己,我很高兴。” 从年少做起的朋友,一个想重回江南之巅,一个要护天下苍生太平,跌跌撞撞走了这么些年,还有机会好好的坐在一处喝酒,是难得的幸运。 钟妙陪陆和铃用完一碗长寿面,又同她看了会儿星星。妙音坊坊主就算生辰当天也没得歇息,钟妙不打扰她,自己起身出了院子。 她脑中装着许多计划。 前些天见过的那朵莲花还是要去看看、永恒之海底部的缝隙得找出来修补、星辰碎片,她借着信仰之力四处搜寻找回来一些,还有几枚不知藏在何处需要仔细翻翻…… 此时千秋节的焰火已经点燃,不时传来砰砰巨响,半空中漂浮着鲜亮火焰,是蜉蝣最近研究出的新玩意。 钟妙走出院门,就见顾昭站在一旁,不知等了多久。 望见她的刹那,像是也有场焰火自他眼底绽放。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钟妙笑他,“等了许久吗?” 顾昭摇摇头。 “想见您就来了,刚从外头回来,没等多少时候。” 他已经牵手牵得十分熟练,一面拉着钟妙往回走,一面低声同她介绍些今晚集市上的热闹。 身后,一道深深足迹正被阵法缓缓掩埋。
第77章 、至深深处(上) 千秋节当夜,妙音坊解除宵禁,庆祝将持续到黎明。 钟妙仰望着升空焰火,露出笑意。 “你或许不知道,其实千秋节原先是为了庆祝和铃的生日,她自小身体不好,先坊主怕她不能安稳长大,特地博个彩头,又怕人知道反而不好,只有我们几个悄悄地过。” 钟妙同陆和铃做了三年朋友才知道这么回事,当即把钟山的那套习俗搬了过来,可惜头一回下厨就差点将人当场放倒,最后只好老老实实陪着吃碗面就算。 那时妙音坊正处于风雨飘摇中,凡间界更是沦为大宗门与魔修的狩猎场,没人知道这打满补丁的旧船会在哪一处暗礁沉没,四下望去皆是黑暗,唯有靠着一腔热血向前。 但焰火终究会照亮黑暗,而白昼也必将到来。 钟妙侧头看向顾昭,比了个高度:“当初你还是只到我这里的一个小孩呢,生得又瘦小,每次穿过集市都怕你被人群冲走……时间过得真快啊。” 顾昭听她细数当年师徒二人行走世间遇过的种种趣事,面上也带了笑。 这百年于她快得如同一场梦境,于他却隔着重重生死险阻。师尊永远不必得知他曾挣扎翻越的千山万水,只要能够与她并肩而立,那么其中的一切都已值得。 最后一簇焰火消失,夜空暗淡下来,钟妙的面容也隐入黑暗。 顾昭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师尊如今既然决定退隐,可有什么想做的?” 钟妙笑笑:“左右还是干老本行,四处走走看看,阿昭你呢?将来又打算做些什么?” 顾昭想了想,一时竟想不出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当初拼力往上爬,为得不过是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妄念,如今师尊回来了,他只想如从前一般陪在她身边,一日一日好梦不醒。 但他又不能就这么说,钟妙自己是个将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他若是当真撂担子回家养老,怕是要被师尊提溜着耳朵骂。 好在他于名利场摔打了这么些年,空话套话信手拈来,什么“看护天下”“除魔卫道”,说得倒很是大义凛然。 钟妙一听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他头:“怎么糊弄人都抄的为师那套,你抄就抄吧,好歹换两个字啊。” 顾昭不好意思低头笑笑,心中却有些暗暗高兴——自己又多了个地方与师尊相像。 自从上次钟妙替他缝合神魂后,分神已有些日子没出来。他本不擅长说这种直白话,却难得有了些勇气。 “若是弟子只想呆着师尊身边呢?”他问,“弟子实在辜负师尊教导,没什么大出息,只想向从前那样就好。” “像从前那样?”钟妙逗他,“我怎么记得分明有人追着喊着要同我成亲呢?” 顾昭却仿佛很羞愧一般低垂了头:“是弟子不懂事,总让师尊为难,现在弟子明白了,只要能像从前那样就已经很好。” 钟妙瞧着他紧张颤动的睫毛,笑了一声:“我倒不这么想。” 顾昭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手下意识收紧了。 不这么想?是不同意他一起归隐吗?还是不愿意同他一块生活? 顾昭像只突然被踢了一脚的小狗般拿眼睛看她,急急的想从她这儿得到答案,钟妙却撇开说了另一个话题。 “你与和铃最近在查些什么?别试图瞒着我,快快老实招来。” 顾昭在心里沮丧叹了口气:“是,弟子没想瞒着师尊,只是这点小事并不值得叨唠您。” 他与陆和铃商讨后,决定还是从这群暗探的行踪入手,前些天已命下属将他们的行踪记录调出来对比,应该很快就能送到手上。 钟妙点点头表示愿闻其详。 她本来并没有刻意关注这件事,实在是最近借着信仰之力外出搜寻碎片时总能碰上这两人的属下,为了不被汇报上去,只好提心吊胆掩盖行踪。 钟妙倒也没想着一直瞒着身边人,只是想想太怪了些——消失百年的好友突然声称自己是天道本尊,论谁听了都要哈哈大笑三声接着喊医修来替她看看脑子。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麻烦,还是将来等大伙儿都飞升了再提吧。 她听顾昭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心中也有了些猜测。 一个人忽然之间性情大变,在凡间有许多种说法,譬如月亮潮汐,星辰逆行,说到底都是意外间受到了世界之外某种力量的影响。 前些天她还抓住只冒冒失失想要入侵的野生神明揍了一顿,那个神明的力量偏于黑暗侧,如果是祂造成的污染,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恐怕污染源已经出现有些时候,这倒有些麻烦了。 她正打算再细细问上几句,就听暗处传来轻轻落地声,是顾昭手下的暗探来了。 那人长了张平平无奇的脸,穿了身朴素不过的成衣,刚想上前几步将东西递给顾昭,却被钟妙掐住后颈掼在地上死死摁住。 她这套掐人脖颈的手法极为熟悉,顾昭看着那人砸在地上,只觉自己的嗓子也跟着疼痛起来。 钟妙一手将人摁住,左手自暗探后脑一抓,竟抓出道灰色雾气。 那灰色雾气被抽出时还扭动着想向钟妙身上钻去,被她牢牢掐在手中,仍不死心发出无声嘶嚎。 顾昭虽听不出它在喊些什么,神魂深处却传来熟悉的阵痛。 钟妙两手一握将那灰雾强行捏为一团,颇为嫌弃地用愿力捆紧,这才向顾昭解释道。 “这是邪念,神明拿来忽悠人的坏东西,按理说不应当再出现了……你最近令他们做了什么?” 顾昭望着那团灰雾,神魂仍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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