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垂了眼看她:“没有姐姐,我如何能过得好。” 倘若她言语憎恶:“我辈正道修士岂能为邪魔所惑!” 那他正好撕破假面:“若姐姐不想见这天下血流成河,还是乖乖与我回去为好。” 总而言之,无论过程如何,钟妙最终是一定要同他回魔宫的。 但任凭魔君有千般猜测,也绝不会料到自己竟然一照面就被人放倒在地。 他在小世界霸道惯了,就算世家宝库也当作后花园一般闲逛,身为此界魔神,他也确实有行事张狂的底气。 可惜钟妙到底还是钟妙,就算换了个世界线,照样能让他体会一番爱的教导。 魔君难得露出些迷茫神色,被抽了一剑鞘才醒过神来,不等钟妙抽第二下,像被谁踩了尾巴一般弹跳起来蹿进魔气漩涡。 钟妙被魔气糊了一脸,伸手挥散,地上只剩下个布老虎。 没了钟山庇佑,此地远不如钟妙的世界繁荣,就连布老虎的料子也差了许多,用的都是些粗布,握在手中微微刺挠。 她还没想好要如何与魔君相处,更没想好要如何面对据说同在魔界的师父,钟妙揪了揪布老虎冒出的线头,沉沉叹了口气。 魔界内。 魔修们望着天边汹涌的乌云,齐齐叹了口气。 从前大伙儿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那时候杀人屠城多么快活,谁能想到百年后竟然要过这种日子?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前任魔君遭人挑战时,他们就不该站在一旁起哄看热闹。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 有个诨号欢喜道人的魔修手搭凉棚朝远处看了眼,惊道:“不妙!不妙!君上向这边来了!老道先走一步!” 此话一出,全场大惊。 赌鬼连骰子都顾不上捡,一盖斗笠就跑,血壶老人将葫芦一丢,矮身滚进树洞里头,金算子起身要走,见一桌的酒肉朋友四散,忍不住伸手将桌上宝贝划了一半在怀里。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魔君已一步迈至眼前。 他面上仍绷着一张笑脸,然而任谁能都察觉出其下的勃发怒意。 金算子手中还抱着几袋魔晶,魔君瞧了一眼,笑道:“噢,你们今日在这里赌钱是不是?” 金算子是前两个月在凡间界犯了事叛逃来的,又因着沉迷敛财没怎么撞见过魔君,见他这样年轻,下意识将他与那些门派少主们混为一谈。 他从前伺候惯了达官贵人,还以为这次也能说几句吉利话讨讨彩头,当即作揖道:“回君上的话,今日小生手气颇好,正说着吉星高照,就见着您来了!” 血壶老人暗暗骂了句蠢货。 魔君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倒是运气好。不过本尊觉着,赢来的东西抱在怀里可不够,总要吃进肚子里才能算自己的嘛。” 金算子虽摸不着头脑,还是机灵地应了句“谨遵魔君教导”。 却听魔君又说:“你既然听本尊的教导,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 金算子心中刚升起些疑惑,就见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伸进袋中拿出把魔晶,且越靠越近,竟是直直向口中塞去。 他想要哀求,然而咽喉也被控制着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眼看着自己越吃越多,魔气在经脉中膨胀肆虐,最后一声炸响。 魔君收回目光,血肉顺着无形的墙壁滑落,没有一丝溅在他鞋面。 桌上仍然堆积着不少法器,可惜魔修没见过什么世面,做出来的法器也甚是粗陋,魔君叮叮当当拨弄着,挑选许久也没翻到能入眼的。 这声音清脆悦耳,然而在血壶老人听来却无异于恶鬼催命。 他用了龟息功夫躲在树洞中,暗暗祈祷着有哪个倒霉蛋能将魔君引走。 忽然一切声音消失,血壶老人又等了片刻,正窃喜着自己逃出生天准备换个位置躲藏,却忽然听见有人极亲和地问道:“那么你呢?赢了还是输了?” 他抬头望去,魔君笑盈盈蹲在树洞外看他。 刚才说赢了的那个已死得连神魂都不剩,血壶老人咬牙答道:“回,回禀君上,小的输了。” 魔君嗯了一声:“输了可真叫人生气是不是?不过听说跨火盆有奇效,你试过么?” 话音未落,血壶老人便惨叫起来。 漆黑魔焰于树洞中起舞。 魔君撩起袍角越过树洞,落地时身后只剩薄薄一层白灰。 他咂摸了一下,心情当真好了一点。 与正道不同,魔君压根不在意魔修的死活。 于他而言,魔修至多是寄生在他巢穴边的虫蚁,多一些少一些没什么紧要,反正总会源源不断冒出新的。 正道以为杀死魔修就能削弱魔界?他每日杀来取乐的都不止这个数目。 但这有什么用?钟妙还是不愿跟他回来。 不仅不回来,甚至还揍他! 魔君从记忆中看得分明,那家伙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揍!她愿意给他念经,愿意给他拥抱和亲吻——但是一见面就揍他! 明明从前受过更重的伤,年幼时甚至险些叫人开膛破肚,他在世间摸爬滚打多年,却从没有哪一次这么痛。 只是被剑鞘抽了一道而已,到了他这个境界,皮肉伤最不值一提。 何况钟妙抽他时下手并不重,选的位置也很是体贴,大腿是被鞭打后最不容易产生严重损伤的部位——但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眼前忽然又一次望见烛火昏暗的地牢,血腥味,铁锈味,污浊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甜香,有人提着鞭子走进,说:“你们将来若是想向主子讨饶……” 魔君强行将回忆掐断。 他当年对王家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竟让他们死得这样痛快。 想到此处,魔君心中又开始冒火。 王家百年前就叫他烧成了灰,如今也没办法扫一块再烧一次。他站了一会儿,忽然偏头望去,眼底露出冰冷笑意。 见过魔君后,钟妙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在废墟边念了三遍往生经就折返前线大营。 本想着同陆和铃聊聊天,一敲门却听侍女说她不在此处,再一问,说是近日又同其他大人生出分歧,多半被打着议事的名号困住了。 这群人打的什么小算盘,钟妙心中清楚得很,只是目前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能糊弄一时就先糊弄一时,反正这群人也没这个胆子敢强压她做什么。 但陆和铃天天被他们缠着刁难,那就有些讨厌了。 钟妙骨子里就没什么恭谦礼让,平日里你好我好装一装也就罢了,说到底还是按自己的性子做事。 她自己不爱被逼迫,更不爱看朋友因自己被逼迫,当即决定摆一摆分神期大能的架子。反正到了这个境界,就算做再混账的事也总有人能给她找出借口。 锁定陆和铃的位置并不难,钟妙大咧咧走过去,侍从们竟无一人敢拦她。 里头果然在争吵。 有个声音质问道:“当初反对举兵的是你,如今反对撤兵的也是你!陆坊主,你可知天下人将如何看你?” 陆和铃冷声道:“少说些漂亮话,撤兵到底是为了休养生息,还是为了护住世家命脉,你们心里清楚得很!” 另一个人阴阳怪气:“为了世家命脉又如何?陆坊主孤家寡人,自然不知道同气连枝的情谊。” 钟妙就在此时敲响了门。 她也不等人来应,直接推门而入:“你们这啰哩巴嗦要到什么时候?定了今晚喝酒,左右都等不见人来,不如本君就坐在此处等。” 说完,她当真迈步走入室内,且一挑就挑了主位坐下。 态度桀骜,神情自如,像是坐在自家正厅一般,甚至给自己倒了杯茶,就这么坦然望着一室的人,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别耽误时间,有什么要说的快说,本君等着你们。” 她倒是坦然,旁人却被她逼出尴尬,众人呆滞了半晌,有人勉强道:“大人果然真性情,哈哈,实在我等凡人难及。” 有人开口打破寂静,其他人也纷纷应声,室内一时洋溢着阵阵干笑。 钟妙又问:“那你们是没什么聊的吗?没有本君便带人去喝酒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点头。 钟妙上前搭住肩将人带走,一面走一面传音:“你理他们作什么?了不起家去,快快活活做你的江南之主,周旭那小子呢?就让你一个人顶着?” 陆和铃沉默着被她揽着走了段路,低声道:“有个必须杀死的祸根正藏在魔界,我没有别的选择,至于周旭……哈。” 她忽然停住脚步看向钟妙。 “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魔君Belike: 你运气好?我都不好你凭什么好?给我死! 你运气不好?肯定是你给我带倒霉了,给我死! 今天加班到八点+核酸,加更大失败。周末继续日万! 来听听看这个吧!《Le bien qui fait mal》感谢在2022-07-11 23:59:08~2022-07-12 23:3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子湘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小狗相争 陆和铃知道自己不应当问这句话。 如今前线大营内各自抱团,世家自然同气连枝,大宗门各有各的老交情。江南一带本应守望相助——可惜周旭周少岛主实在是个妙人。 陆和铃在育贤堂就与他很处不来,周旭觉着她老气横秋,她嫌弃周旭四六不靠。 如今大了更是如此,妙音坊自开拔起就将人手带来前线,蓬莱列岛呢?一贯的不着调,直接眼一闭门一关,任你们打生打死,天下之主爱谁谁。 在大营独身支撑这么久,每日与人费心周旋,忽然天上掉下个分神期大能,也不问什么就直接站在她这边,简直是白得的助力。 陆和铃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也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说些好听的,弄些好玩的,将这位神秘大能哄得开开心心,将来若是能去妙音坊做个客卿,她在生意场上能省下不少力气。 但她不想这样。 也许是因为钟妙总爱讲笑话哄她开心,也许是因为钟妙送了她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也许是因为钟妙永远这样直白热烈,好像世上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也许是数百年后忽然有人这样熟悉她。 “周旭要有你这么个朋友,一年至少向我炫耀十回,我怎么从未听他提过?” “啊呀,贵人多忘事嘛。” “东安记的铺子十年前就关了,你从哪弄来的糕点?” “唔,山人自有妙计。” 陆和铃可没这么好糊弄:“你手里的梨花白是妙音坊从不示人的秘方,这个也自有妙计么?” 这话就有些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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