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翊为他高兴,道:“那你们成亲了吗?” 男子傻傻一笑,“快了快了,过几日就办喜酒了,我要八抬大轿把他娶回家门,到时候大伙都要来啊!" 众人哈哈大笑,"好啊好啊,到时候我们可要把你喝趴下!” 方翊笑道:“那先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后来还有一些人讲了自己的故事,有女子为了逃避家里定的亲事,也有男子失手杀了人,总之,理由各种各样千奇百怪。 最后,有人问方翊来罗刹门的原因。 方翊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他是为了保命来的,可总觉得理由不止这个。 他苦恼于怎么回答,没发觉绥宁就站在他身旁,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冷却,有人朝他拼命使眼色。 方翊回头一看,惊喜道:“绥——门主大人,你怎么来了?” “看你半天不回来,就来找你了。”绥宁摸了摸他的手,皱眉道:“怎么这么冷,不知道拿个汤婆子?” 方翊嘿嘿一笑,“忘了。” 绥宁摇摇头,将他的手握在手心,牵着他走了。 方翊被牵着,还要回头向众人挥手,然后笑呵呵地跟在绥宁身后。 他好像知道自己来这的原因是什么了。
第17章 人生愁恨何能免 这日,方翊无所事事随处瞎逛,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小院子。 这座院子看起来有些年岁,上面爬满了枯死的爬山虎,栅栏也缺了几个口子,在风中摇摇欲坠。 方翊心生好奇,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顿足片刻,推了院门进去。 院子里很整洁,有一角排放了不少的草药。房门微掩,透过缝隙里能瞧到里头正烧的咕噜咕噜响的药罐子,背后放着整齐的瓶瓶罐罐。 方翊没有进去,绕到屋后去了。 屋后是一片园地,菜地被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 一位老媪正举着高高的扫把吃力地将雪扫到一旁。 方翊快走几步拿过扫把,笑对老媪道:“婆婆,我帮你扫吧。” 老媪立在原地,一双苍老的眼眯起看着方翊,似乎是在分辨他是谁。 方翊道:“婆婆,我叫方容川,是绥宁的朋友。” 老媪似乎没听清:“你是绥宁?小宁啊,你怎么变了个样啊?” 方翊连连摆手道:“不是,婆婆,我是绥宁的朋友。” 她这下听清了,反应过来,“哎呀老婆子耳朵不好,脑子也不好使了。你说你是小宁的朋友啊。” 方翊道:“对啊婆婆,我和绥宁是很好的朋友。” “没想到啊,小宁也有朋友了。我看着她从小小的一个长成这么大,你是她第一个朋友。你说,你叫容川?哪两个字啊?” 方翊道:“有容乃大的容,海纳百川的川。” “好名字啊,”她欣慰地摸了摸方翊的脸,“长得真俊,是个好孩子啊。” 方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婆婆,您扫雪做什么呀?” 老妪道:“种白术。冬天啊,正是种白术的好时候。” “白术是什么?” “白术,乃扶植脾胃,散湿除痹,消食除痞之要药也。今年冬天种下去,后年才能收获呢。” 方翊边扫边道:“要两年吗?好久啊。” 老媪神情一怔,慢慢道:“是啊,两年确实久,这两年之间,还不知有多少人等不到药就死了呢。” 她话音一转,道:“我还从没见过小宁带朋友回来呢,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方翊道:“她受伤倒在地上,我看到了就把她带回家了,就这么认识的。” 老媪叹了口气,"小宁啊,是一个很要强的孩子,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吃了很多苦。她的性子别扭,想要什么都不直说,如果她以后惹你生气了,你多包容包容她,两个人扶持着,总好过一个人强撑。” 方翊道:“我知道的,婆婆。我看的出来,她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不会生她气的。” 老媪慈祥笑道:“小宁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也算放心了。容川,好孩子,婆婆我啊,真是越看越喜欢。婆婆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相处一定会有矛盾,你记住,有误会一定要解开,别错过了才后悔。” 方翊乖乖点头,“婆婆,我记住了。” 老媪摸了摸方翊的脸,“已经很久没人和我说这么多话了,孩子,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好啊。” 老媪的双目渐渐恍惚,灵魂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家原是之江乌墩的一户医药世家,我在家中排行第五,他们都叫我仇五娘。我有一个年少时互相喜欢的竹马……” 乌墩是个烟雨朦胧的水乡,苕溪的水横在镇子中间,水清澈见底,宛如明镜。 “五娘!五娘!” “哎!”仇五娘匆匆赶出来,但见白术摘了笠冒,抖了抖身上的水,傻兮兮对着她笑。 仇五娘拍了拍他的衣服,“下这么大的雨就不要来了,你看看,都淋湿了。” 白术摸了摸脑袋,被骂也开心,“我想见你嘛,下雨也想见你。” 仇五娘被他逗笑了,“行了,别油嘴滑舌的,既然来了,就来帮忙。” “好嘞!” 仇五娘说:“白术和我一起长大,也通一些药理。” 白术家是普通农户,医药的事虽没有她精通,但是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有他帮忙,做事情都不急了。两人搭配,分明是一对生活了许久的夫妻。 仇父仇母欣慰看着两人,相视一笑。 仇白两家是世交,早在两人还在襁褓之中时,两家父母就给他们定了亲事。 白家很快来提亲,郎才女貌,金玉良缘,仇家二老欣然接受,两家亲上加亲,关系更为紧密。 原本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临近婚期,她心中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期待。她时常想象着自己穿着火红的嫁衣嫁给他的场景,光是想想,心里都跟吃了蜜一样甜。 直到那日,她在抓药时呕了血。 仇五娘在婚期前得了重病。 从未见过的病,连仇父也无能为力,仇母整日以泪洗面,兄弟姐妹们忧心忡忡。 白术沉默地握着仇五娘的手,突然跑了出去,直到第二日才回来,额头上一块很大的淤紫。 仇五娘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伤,问他干什么去了。 白术不答,只是将手中紧紧握着的平安符挂在仇五娘的脖子上。他说,五娘,这是我从庙里求来的,很灵的,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 他将希望寄托到佛祖身上,祈祷佛祖能够保佑他的妻子平安度过这一劫。 可惜,无济于事。 后来,仇母对白父白母说:“五娘如今这幅样子,怕是,怕是时日无多了,不能连累了小术。” 白父摇头,坚定道:“既然已经定了婚约,那么五娘就是我白家的儿媳妇。你放心,我打听到天山有一味草药,名叫天山雪莲,可以治百病,我叫术儿去采,你且再等等,为五娘多续些时日。” 于是,白术背负着两家人的希望,整装去了天山。 白术 zhu 第二声
第18章 销魂独我情何限 他临走前吻了吻仇五娘的额头,眼含泪水,“五娘,等我回来,我们成亲!” 仇五娘笑道:“好,我等你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她其实心里也没底,她还能挺多久呢?她能不能等到白术呢?她不知道,她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于是,她等了一个月 ,白术没回来。 她等了半年,白术没回来。 有人说,白术早已娶妻生子。 她不信,白术才不会丢下她。 于是她继续等着,等了两年,等到病更重了,等到回天乏力,依然没等到他。 仇五娘哭着问父母,他到底去哪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直到如今,她终于不得不信这个事实。他不要她了,他和别人恩爱到白头了,从前的誓言和喜欢原来都是假象。 白父白母没想到儿子会做出这种事,自觉无脸再面对仇家,灰败着脸离开了这个镇子。 仇五娘心如死灰,本想就这么去了,老天却给了她一个机会。 罗刹门的鬼医行走江湖时正巧来到乌墩,听闻了仇五娘的事,心生怜悯,愿意无偿为她治病,并收她做弟子。 仇五娘离开了这个伤心地,辗转来到罗刹门。 从那之后,她还和以前一样博施济众,扶倾济弱,只是不再相信别人了。 两年又两年,父母相继去世,她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了她。 那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面孔,眼里藏着深深的疲惫。 他说,你是不是仇五娘? 仇五娘愣住了,自从父母去世后,已经很久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 她说,是。 那人说,那就对了。 他拿出一只枯萎腐烂的白色花朵递到仇五娘面前,说,这是一个叫白术的人叫我送来的,唉,我来晚了。 仇五娘感觉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一路划至嘴角,冰凉的,苦涩的,不对,是咸的,不是苦的,苦的是她的心。 她说,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那人又叹了口气,说,他啊,已经去了,十年前就走了。 十年前?十年前正是她病中,白术去寻雪莲的时候啊。 仇五娘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如遭雷轰,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声音颤抖,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说,他是天山底下的放牧人,十年前碰到白术的时候,白术已经奄奄一息,两条腿断了。 那时,他正在放牧,却见远处一个人吃力地用两条手臂向前攀着草地爬,身后拖了长长的一条血痕,从山上蜿蜒而下。 他丢下手中的鞭子就跑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人的腿被什么东西弄断了,血肉模糊,周围还有碎肉残留,露出森森白骨。他好像爬了很久,指甲断裂,整个指甲盖翻起来。 那个人紧紧抓着他的衣服,颤抖着将手中的白莲交给他,他嘴巴开开合合几次,才终于发出一点气音。 他说:“帮、帮我,把这个、交给五娘……她在之江……乌墩……我、我把钱……都给你,求、求你帮、帮我……” 他脸色灰白,嘴唇毫无血色,眼里蒙了一层死亡的阴翳。 放牧人摇了摇他,大声喊:“喂!你别死啊,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还没告诉我呢!”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叫……白……白术……” 他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消失于无,眼珠一凝,他的生命到此为止。 放牧人说,他先前顺着血迹去山上看过,发现了一块大石头下压着的腿,身旁还有一块带血的锋利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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