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采颜拉着擒月躲到一个巷子里,拧眉道:"城卫多了一倍,那王子胜动作可真快!”她恨恨踢了脚墙壁,“刚才怎么没捅死他!” 擒月忧心忡忡,道:“怎么办?他的势力不小,恐怕不止城门,其他地方也有他的眼线。” 令采颜咬牙道:“那就在城里待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客栈是不能待了,咱们找个其他什么地方歇歇脚,过几天守卫松了再走。" 令采颜在逃命这一方面是有经验的,擒月冷静下来,决定听从她。 二人围着城转了一圈,找到一座破庙,庙四周人烟稀少,荒草丛生,倒是个隐蔽的去处。庙内破败不堪,佛像倒塌,灰尘遍布,二人粗糙打扫了下,铺了些稻草在地,勉强能住人。 令采颜这些年在外漂泊,往日的大小姐脾气和挑剔都磨没了,顶着张漂亮的脸大大咧咧坐着,丝毫不在意。 擒月虽是个小倌,怎么说也是锦衣玉食养着的,娇滴滴的怎么也习惯不了,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嫌弃,自己也不好表现出嫌弃的样子,他挑了个干净的地儿,拿帕子擦了好几下,别捏地坐下。 身心放松下来,气氛也就轻松了。 令采颜清了清嗓,斟酌道:“你——在我走后,有没有受罚?” 擒月顿了顿,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迟疑地点点头。 她走后,李妈妈气急败坏,将他关起来饿了几天,后来又将他裹在棉被里打了几顿。 令采颜不自觉地直起身子,向前倾了倾,不由自主道:"……疼吗?”他光溜着腿的时候,令采颜没从他身上看到伤痕,想来也知道是老鸨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既折磨人又不会留疤留痕。 先前她从旁人那听说,这种青楼南风馆里的老鸨最有手段,性子再烈到了他们手上也得乖巧下来,当时她不以为意,如今见到了又是另一回事儿。 毕竟人家也是为了她,她心里不是滋味,一句关心就这样脱口而出。 擒月抱紧膝盖,摇摇头,“还好吧,习惯了。” 令采颜靠回去,手指屈张了几下,“你,不问问我吗?” 擒月道:“有什么好问的,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令采颜挑挑眉,道了句“好吧”。 夜渐深,擒月肚子饿得“咕咕”叫,声音飘荡在庙里,惹得令采颜侧目去看。 擒月摸摸肚子,缩起了身子。 大早上被老鸨打包送到王府,到了王府,他被捆着也没吃什么,然后就被令采颜救了回来,她一时大意,也忘了这茬,一天都未进食,难为他忍着不说。 令采颜从怀里摸出一块饼,递到他眼前,“喏。” 擒月接过,刚想塞嘴里,突然看向她,“你不吃?” 令采颜道:“不饿。” 擒月狐疑道:"真不饿?"如果他没记错,她好像也没吃什么。 令采颜嘴硬道:“真不饿。”好吧,其实她也挺饿的,只是和擒月比起来,她身子骨要强太多,不吃东西也能撑好几天,擒月就不行了。 擒月道:“只有这一块吗?” 令采颜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擒月将饼掰成两半,大的一半给了她,"一起吃。" 令采颜吞了几口唾沫,在填饱肚子和要面子之间挣扎几翻,最终还是接过了。 擒月小口小口吃东西,看起来真像是一个斯文的小公子,倒是和白天他刁蛮的样子大相径庭。 二人勉强吃个半饱,之后便是睡觉的问题了。 场地就这么大,二人也没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一人一边和衣而寝。 令采颜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男人一起睡,说是男人也不对,对方看起来比她还小,但到底是个男子,她不自在地往边上靠了靠,再靠了靠。 擒月突然出声,幽幽道:“你要躺外边儿去了。” 令采颜摸了摸鼻子,停下不动了。 她稍微侧过身子,在黑暗中看向擒月,小声道:“你睡得着吗?” 擒月道:“这怎么睡不着,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 “也对,”令采颜突然想起他说的话,好奇道:“你们清倌也陪睡啊?” 擒月道:“清倌不卖身,但是不代表不干这些啊,有些达官贵人又岂是我们能拒绝的?” 令采颜点头,心道也是。 都是可怜人,半点不由己。
第34章 令采颜擒月往事(5) 夜深露重,一场雨打的他们措手不及,寒风挟着细雨穿过漏窗袭向二人。 令采颜有内力护体不觉寒冷,这可苦了擒月,他衣衫单薄,缩紧身体也无济于事,半梦半醒间下意识地朝着热源靠近。 令采颜觉浅,一团软乎乎的肉体蹭过来时,她立刻惊醒,低头一看,但见擒月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处,身子缩成一团。 她伸手想要拍醒他,却迟疑地停在半空,一番思索后,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稍稍离他更近了些。 翌日,擒月醒来时,屋里已不见令采颜的身影。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爬起,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至腰间,他顿了顿,小心叠好放在一旁。 四下环顾,令采颜不见踪迹,出门一瞧,荒草连天,见不到半个人影,他心绪渐渐低落,倚门垂头。 蓦然,他听到一人唤他。 猛地抬头,但见令采颜一手提着油纸,一手高举向他打招呼,身姿窈窕,自远处而来,一步步走近他。 “怎么在外面?进去吧。” 擒月紧紧盯着她,眸中映着错愕,“你……没走?” 令采颜一脸莫名其妙,道:“我走什么?说好了要保护你的。” 擒月心中生起隐秘的欢喜,跟着令采颜进了屋。 “你带了什么?” “包子。”令采颜将油纸包塞他怀里,解释道:"今早见你没起来,我就想着先去市上买点吃的,顺道探探消息。” 擒月拆开纸包,拿了个包子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怎么样,能出城吗?” 令采颜紧皱眉头,摇头,道:“现在不止城门守卫多了,街上居然还有守卫巡逻。那个王子胜怎么这么大来头?" 这番话说的擒月心下沉,怕是自己已然被她当成个累赘,他连下眼睑,手中的包子也放下了,低声道:“你若是觉得麻烦就走吧,那日他没瞧见你的脸,要走很容易。” 令采颜怔愣住,她说这话没过心,细细一想,当即明白他误会了,连忙开口:“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抱怨几句,你别误会。况且,我都说了会保护你,就一定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决不食言!” 她举起手竖在脸边,真诚道:“我向天发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擒月捶打了她一下,笑骂道:“去你的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心里雾霾散尽,云开见月。 两人在破庙住了几天平静的日子,虽是没有玉人楼的山珍海味,甚至整日提心吊胆,擒月却足够满足,他觉得,这短短几天是他活的这些年岁中最幸福的日子。 只是没几日,令采颜显出了一些不对劲。 她一如常日出去打探,却阴沉着脸回来。 擒月问她出了什么事,她闭口不谈,或是转移话题。 这日,从白日等到夜晚,擒月迟迟未等到她。 往日除了饭点,令采颜都会待在破庙里,出去买食物也很快回来,从不会叫他等这么久。他焦急万分,唯一能想到的是她碰到王子胜遇险了。 他在门口踱步,心下似火烧。 眼看天转向深夜,终于等来了跌跌撞撞 、满身是血的令采颜。 擒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疾步上前扶住她,急道:“你没事吧?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遇到王子胜了?” 一串串的问题惹得令采颜发昏的头更疼了,却生不出什么生气烦躁的心思。 她靠在擒月身上随着他将自己扶着坐下来,笑着耐心答道:“没事,就是看着严重,流的血多,实际都是轻伤,也没遇到王子胜。” “你!”擒月急的团团转,当事人居然还能笑出来,“疼死你算了!” 他嘴上骂着,手上却小心翼翼,没有纱布,就从衣衫下摆撕了几条布条递给令采颜。 “自己包扎!" 眼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和急切,这些情绪却叫令采颜看的清晰,她怔愣住,在擒月的再三催下才接过布条。 她慢吞吞掏出怀中的金疮药,给自己疗伤,道:“没事,不用担心,我以前受过比这还重的伤呢。” 擒月道:“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死在这!” 他背过身,惹不住道:“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 这话听着像小媳妇训斥不回家的丈夫,令采颜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驱逐出去。 她费力地靠在柱子上,闭上眼,慢慢道:“你知道临汾令氏灭门一事吧。” 擒月转身,犹豫着点点头。 令采颜道:“我令家百年根基,从来积德行善,不做恶事,却没想到,因为一本秘籍,二百二十一口人惨遭毒手,大家令氏,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几十人从天而降,凶神恶煞者有,道貌岸然者也有,他们狼狈为奸,统统是一副贪婪的嘴脸。 霎时间,刀光剑影,鲜血与骨肉横飞,火光与惨叫声连成一片。那是她终生不能摆脱的噩梦。 “他们为了我令家的独门秘籍,联合起来杀了我父亲,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所过之处,尽是尸体,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婴儿,脸上还带着惊恐与不解,一具一具尚且温热的躯体交叠着躺在一起,鲜血铺染了一大片。父亲身上没一块好肉,胸前一个可怖的大洞血流如注。 “他们将我家值钱的东西全带走了,尸体身上的金银首饰也没放过。” 屋里混沌狼藉,桌椅倾倒,蜡烛在混乱中被打翻,点燃昂贵的沾着血迹的地毯,火势很快窜起,吞噬了整间屋子,然后是整个府邸。 “只是,他们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混乱中,母亲拉着她逃向暗道。 她松开了紧紧相握的手,眼里含泪,哽咽道:“采颜,快逃吧,带着我们令家的希望逃吧!” 令采颜摇头,哭道:“娘,你和我一起逃吧,求你,和我一起走吧!” 母亲将她推向暗道,温柔却又坚定道:“采颜,娘不能走,娘要与你爹,与令家生死与共。” 她转过身,狠下心不再看她,道:“采颜,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我们令家就不算亡。”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风带着火舌吞噬她的衣角,冲天的火光照映出她哭红的泪眼,身影最终消失在那一片大火中。 她从容赴死,绝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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