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尧幽幽盯了她一会,半晌才露出一抹笑,“幻境内的不过都为过眼云烟,不必当真。” 裴娇偷偷去看他表情,忍不住问道,“我听魏明扬他们说,在幻境内的际遇都对他们的修行有所顿悟,就连困住许久的瓶颈似乎都有松动了,你有没有什么启发?” 他在幻境内,难道就有没有被感化那么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枉她的辛苦,又当爹又当妈。 顾景尧指腹擦过锋利的剑面,垂眼不轻不重道,“倒是有。” 裴娇心里倏然开朗,忍着欣慰的笑意问道,“那能与我分享分享吗?” 太好了太好了,白吃白喝她这么久,总算有点进程了。 天大的喜事啊,得到封魂锁有望了。 少年缓缓抬头望向她,唇边笑意冷淡,“不听管教的鸟雀,便将其困于笼中,若还是执意要逃,就杀了。” “……?” 他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形成一道浅淡的阴翳,淡淡补充道,“与其最终葬在外头,尸骨无存,倒不如先死在我手里。” 裴娇的嘴角的笑容倏地僵硬:“……” 她辛辛苦苦忙活了这么久,居然就悟出个这个玩意?为什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说好的做个正直的人好好活下去呢?她忍痛交待的遗言难道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吗? 她仍然不死心,她翻了一页,可连里边的内容都看不进去,“鸟雀……你养的么?” 她安慰自己道,养小动物便代表有爱心,能有这种心思也算是有长进了。 她追问道:“可取了名字?” 顾景尧拭剑的手微微一顿,望向她时长剑的冷光照拂在他昳丽的眉目上。 半晌,他指尖微抬,茶盏中的一粒水珠凭空而起,落在被灯火相映的书页上。 裴娇顺势望去,发觉那正是她面前话本子里引用的一行诗句:“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那滴水珠在书卷上化开,其中一个字节墨色氤氲晕染。 裴娇心里微颤,一股寒意从脊背迅速窜上来,一时之间如坠冰窖。 水珠所落之地,不偏不倚,正是那个“娇”字。 [姑娘还可在簪子刻上自己的名字,寓意美好平安] [沈小姐刻的这个字倒是随意] [娇娇,是我的小字] 原来他还记得。 她觉察到头顶上落下一抹视线,他仍旧在盯着她看。 她知晓这是试探,尽量做到滴水不露,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顾景尧见她像是真无所知,兴意阑珊端起茶盏饮尽。 半晌,他把玩着空落落的茶盏,淡淡道,“养不熟的东西罢了,一时没注意,便飞得无影无踪。” 裴娇一面默默擦着冷汗,没想到这厮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她微微笑道,“那便算了,缘分这些事呢,上天注定的,也不可求。” 半晌,他轻笑一声,抬眸道,“不可求也能强求。” 裴娇一怔,便对上他阴鸷的眼神,温柔开口,“就指望她藏得深一点,不要被找到了才是。” 裴娇:“……” 所以她是白活忙了一阵,还被记恨上了? 可是按理来说幻境破灭,不是纪韶的一心复仇的心魔破了,恢复清醒了么? 当时身为纪韶的顾景尧应当也会有所被感化,这是为什么? 正在她一脸懵逼时,铜镜没忍住开口道,“其实在幻境内,也可能是他本身的心魔步步扩大,吞灭了整个幻境……” 裴娇这下总算悟出点东西了,“所以我做的那一通,只是自我感动,反倒让人家黑化了?” 铜镜感受她的崩溃,安慰道:“但是总而言之,你的一番所作所为,确实让他得到了改变,你要知道,这魔头一向我行我素,哪里会受他人影响。” “现如今,你能影响到他,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说明事情已经得到了很大的进展,再接再厉,不要放弃,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
第40章 、言念君子(四十) 裴娇这一夜睡得极其不踏实。 她梦见自己化作一青雀,被困在金漆的笼子里,展翅欲逃,却怎么撞也撞不开,反而徒费力气,遍体鳞伤。 那身披狐裘的青年撑着下颌,坐在下方大殿的主座上睥睨着她,殿内阴冷的光线衬得他眸中情绪诡谲。 半晌,他苍白的面上露出一抹笑,缓步走过来,温柔地梳理着她的毛发。 他的指腹间带了一点薄茧,落在她身上如同带过一阵细密酥麻的电流。 而在下一刻,她被他死死掐在掌心中。 她不停地挣扎,却于事无补,青色的羽毛落了一地。 头顶传来那人清冷的嗓音:“不听话的东西,捏死便行了。” 裴娇是喊着“你不要过来啊”醒来的,她深吸好几口气,恰好听见阵阵敲门声。 “裴姑娘,奴在隔壁听到你的叫喊,可是做噩梦了?” 是绾绾,她似乎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带着经久未消的雾气。 裴娇不见顾景尧,终是松了一口气,“是的,从幻境出来后,总是不太踏实,想起里边的事情。” 绾绾微微眨了眨眼,然后轻声道,“裴姑娘等我一下。” 她再度回来之时,手上多了一把木质的梨形琵琶,轻声道,“奴虽然并没有修真界出神入化的本事,在乐理方面却还算拿得出手,裴姑娘若是不嫌弃,奴愿为裴姑娘弹奏一曲,舒缓身心。” 裴娇从被窝里坐起,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过来,恭恭敬敬摆手道,“怎么会呢。能听绾绾姑娘一曲,是我的荣幸才是!” 绾绾看着裴娇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开始低头抚琴。 琵琶乐声如玉珠走盘,忽而清脆如玉石磋磨,忽而浑厚似午夜闷雷。 急促时似奔流泉水,舒缓时如晨间清露。 只是起承转合之间,总萦绕笼罩着一股江南浅淡的烟雨般难以挥去的悲伤,同时也聚集难以形容的矛盾。 一曲终了,裴娇心中怅然,没忍住发问,“这曲子,可有何背景?” 绾绾笑道,“这是奴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名为《待君归》。据说曾是一烟尘女子为了纪念死去的情郎所作。” “那年轻的公子为了救她而死,她自知蒲柳之姿不值得如此,久久不能释怀,便想将此情此意谱入曲中,好让自己放下,重新开始。” 裴娇微微一怔,而后吞吞吐吐道,“可是我总觉得,这曲子的最后……” 这曲子的最后音调虽然平缓,却不像是释怀放下。 而是酝酿成更深的东西沉淀于黑暗中,直待一日爆发,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尖叫——“不好了!” 裴娇和绾绾对视一眼,随后迅速穿好鞋袜,赶过去的时候,发觉在场的人皆是面色骇然。 她疑惑着,没走两步就望见地上躺着两具干瘪的男尸。 身旁的绾绾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发白,不由得抓紧了裴娇的袖摆,扭头干呕起来。 裴娇一面护住她一面替她顺气,绾绾虽看着纤弱,却比她还高一些。 裴娇便踮脚替她挡住眼前可怖的画面。 这两具男尸身穿凌云宗的服饰,皆像是被吸干了精血,面上神情却颇为诡异。 虽是惨死化为干尸,却嘴角却始终上扬,令人望着遍体生寒。 铜镜道:“此乃邪术,是邪修一派或是魔域那边的把戏。” 祸不单行,凌云宗与揽月宗的几名弟子因此起了冲突。 “我听说,你们揽月宗前些日子从合欢宗那儿招了一批媚修,平时修炼也是靠男女双修,是不是就是这些腌臜手段?” “你胡扯,我揽月宗虽欣赏才能,是不介修士种种过往或是修行方式,但绝对不会做出这般谋害性命之事!” “哼,此番队伍里有魔族的细作,我瞧着就是你们揽月宗的人与魔域勾结,想要陷众人于不利的境界!” 正当众人吵得不可开交时,裴娇蹲下身细细查看尸体情况。 这些干尸胸口上,竟然都有难以察觉的细微似针口般的伤口。 铜镜道,“这般行径,很可能是被榨干了心头血。” 此般情况十分不利,许多日过去明悦长老那边竟无丝毫消息动静传来。 更别说不同门派之间修士们的争执,好不容易被劝和,聚金阁却一时陷入死寂。 但是却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一个开始。 这些被困的日子里,聚金阁内再次有修真子弟化为干尸,甚至也有人都不知所踪,其中就包括与裴娇不对付的杨炜。 矛盾愈发扩大尖锐,最后揽月宗的弟子们一气之下在深夜出了聚金阁,要独自寻找出千机谷的出口。 再次入夜后,秦文耀竟主动找上门来。 他咳了两声,笑道,“道友,从幻境内来,咱们也算是同甘共苦志向相投了,不如今晚趁着夜色尚好,秉烛夜谈一番?” 裴娇:“说人话。” 秦文耀那张俊脸唰得一下变得惨白,竟是双眼含泪楚楚可怜:“裴姑娘,如今发生的这几起命案,死的可都是男修。” “我怀疑这千机谷内,藏着个千年女魔头,专门取那些年轻刚健的体魄的男修作为炉鼎,将他们的修为精血吸干。” 他一面拭泪一面凄凄惨惨道,“那女魔头估计尚未发现居然还有如我这般风度翩翩相貌出众的青年才俊,若是发现了——” “师父与师弟不在身边,我怕自身清白不保啊,你忍心看着我被那女魔头拉去踉踉跄跄吗!” 裴娇也露出怜悯的神情,随后取出一枚香囊放入他手中:“这……道友放心吧,你拿着这个。” 秦文耀心里忽然踏实多了。 不愧是鼎鼎有名的天岚宗,教出来的弟子也果真此般纯良好说话,甚至还不计较他先前暗算夺取旱阳花之事。 他以为,裴娇下句话定是:“道友你便放心吧,此香囊内装的是我祖传的法宝,不忍见如道友这般惊艳世间的绝世美男子折损于女魔头之手,特此相赠,定会保护道友平安。” 谁知裴娇哀叹几声,“此香囊内乃是留影石,若是道友真不幸被抓去被迫与那女魔头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你只需用留影石将影像传给我,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我是说,待我通过留影石看清那女魔头的长相,你放心,我定会为你的清白童子身报仇的!” 秦文耀:“……” 这市面上流传着许多留影石做出的香艳话本子,什么“霸道师弟强制爱”“清冷师尊入魔后竟来我房中做出这般事”“师姐带球强势归来之前传”。 他一点也不怀疑,若他真被抓了去,裴娇定会借此发一大笔横财。 他面色发青,终是决定不再卖惨,而是忍痛割肉颤巍巍拿出一袋灵石,“裴姑娘,人在江湖走,所剩真不多,这是我的第一点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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