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叫收起脸上错愕的表情,两根对于女孩来说显得有些狂放不羁的眉毛竖了起来:“谁让你这么干的?” “诶?”艾德修眨了眨眼睛,一副没有听懂的样子。 唐叫一个箭步上前,拎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质问道:“谁让你把我的垃圾堆处理掉了?”那里面还藏着应急的营养液、各种实用的材料,还有大黑的窝,还有、还有她父母留给她的遗物。那个收纳了她一半人生的垃圾堆,如今竟荡然无存了? 年轻博士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焦急,顺便,那说话疙疙瘩瘩的毛病也一起发作了:“不、不、不、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唐叫松开手,将艾德修甩到书柜上。书柜上的一件物品因为这一剧烈的碰撞而被震了下来,唐叫还没看清那是什么,艾德修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接住,避免了它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命运。 他显然因为唐叫那凶恶的态度而感到不知所措,但还是鼓起勇气将那个掉下来的东西放回到书柜上。 唐叫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手看去,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相框,里面嵌着一张已经发黄并染上不少污渍的老照片。照片上面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共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虽然只是一个静止的画面,却能让人感到他们初为父母的那种交杂着不安的喜悦。 “啊……”艾德修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小的音节。 又像是试图打破眼下的尴尬氛围似的,向屋子的主人提问道:“这是你的父母吗?这个打扮……莫非,他们过去也是研究者?他们现在在哪儿,为什么留你一个人住在边境?” 唐叫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那张照片。 “啊!”艾德修又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难道说他们已经过世了?哎,真对不起,我不该乱说的。你、你别太难过了。” 唐叫终于从照片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艾德修。从他那张充满学究气息的脸上,女猎人忽然悟到了,这个人的脑子,可能都用在了学问上,对于人情世故大概一窍不通。 她有些丧气地把博士丢在身后,一个人走出了小废屋。 屋子外面,床单被套仿佛两面旗帜,在往来的风中上下翻动。小黑正躲在飞舞的布料之间,掠过那些濡湿布料的风带着一股清凉的气息,让它感到十分享受。 唐叫走过去,把小黑抱到怀里。小黑用脑袋上的叶片蹭了蹭她的脸颊,就像过去一被她抱起,就会在她脸上舔个不停的大黑一样。 眼前的情景让她有些恍如隔世。 小的时候,她经常能够看到被单在空中飞舞的样子。或许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她的双亲都有那么一点小洁癖,即使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每个月也至少会把床上用品全部清洁一遍。 而她,总是和大黑在这翻飞的被单之间追逐玩耍。如果大黑追上了她,她就会亲热地将它抱起,一大一小的两张脸贴在一块儿,唐叫总是被大黑的毛蹭得直发痒。 那时候,小废屋总是干干净净的,她身上的衣服也总是干干净净的。 “那,那个……你刚才,生气了吗?”艾德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了她的身后,“我,我没有把你的东西扔掉,只是收拾了一、一下,按照类别,放在了书柜里。不、不、不信的话,你去看看,什么都没少。” 唐叫抱着小黑转过身,一手指着身后的被单:“洗这个,你用掉了多少水?你知不知道现在中庭已经对边境彻底断供,哪还有多余的水用来洗这些?要是水用光了,又一直不下雨,你让小黑怎么办?” 没想到出来又挨了一顿数落,艾德修显得有些委屈。 这时候,团在唐叫怀里的小黑突然挣扎了一下,靠身下的触须一用力,就跳到了艾德修的身上。 艾德修对这波毫无预兆的临幸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将小黑接住,用双手将它拢在怀中。小黑用刚蹭过唐叫的叶片又蹭了蹭艾德修的下巴,艾德修的脸又一次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说话时的结巴也更加严重:“啊、啊……那、那个,关于小黑。就是说……呃,其实,它、它、它可能并不需要那么多水就能存活。” 唐叫对小黑的这波投敌感到心有不甘,但她更在意的是艾德修所说的话,“真的?” 年轻的博士点了点头,大概是因为讲到了跟自己的专长有关的话题,总算擼直了舌头:“它看上去既有动物的特征,又有植物的特征,但从它的生理习性来看,总体更偏向植物一点。它可以仅仅依靠光合作用就完成生物能量的补给,平时进食虫族甲壳是为了补充氮和钾,让自己长得更加结实。它身体下方的白色触须则具有气根的功能,可以吸取空气中的水分,而它的身体也具有储存水分的功能,理论上,它应该具备忍受长期缺水的能力。” 他原本以为这番解释能让自己的房东消气,没想到小心翼翼地一抬眼,又看到了唐叫那两根倒竖的眉毛。 “你最多可以几天不进食?” “大、大概,七天?” “也就是说,理论上讲,七天不进食你也不会死。那今后我一个礼拜只管你一顿饭好了。” 艾德修一听,立马搂着小黑跪倒在地:“我错了我错了我今后一定节约用水尽自己一切可能满足小黑大人的进水需求请唐大人原谅我这一回吧!” 艾德修的姿势让小黑感到很不舒服,它扭了一下身子,从他怀里逃脱出来,又蹦回了唐叫身上。而唐叫则抱着小黑,得意洋洋地回了屋子。
第6章 唐叫虽然说了狠话,但不至于真的不给自家那位勤勤恳恳的男保姆饭吃。 自从虫族成为了唐叫的主要食物来源之后,她发现自己的体质似乎变得更好了,皮肤比过去细腻、头发也更加顺滑,胳膊腿也更加有力,她甚至还发现自己开始抽条了。 艾德修说这是因为虫肉里所蕴含的蛋白质和各种微量元素比营养液要多很多,质量也更好。 他检测过唐叫囤起来的那几瓶营养液,发现这种配给给边境的营养液比特供给城里的那些浓度低很多,一瓶170毫升的营养液,只能提供一个成年人两天所需要的最低限度的能量。 “中庭是真的不把边境人的命当命。”他一边在纸上填写用试纸测量出来的结果,一边感叹道。 抱着小黑躺在床上养神的唐叫则不以为意:“那时候已经很好了,起码能让我们活命,哪像现在,断水断粮断电,就差没直接说你们可以去死了。” 她眯缝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悄悄瞅了一眼正在书桌前忙活着的艾德修。他正捣鼓着一堆她看不明白的东西,那些东西大多是她父母遗留下来的,据说是实验器材。 “哎,你不是犯了学术造假罪吗?造了什么假,说来听听?” 艾德修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就像是没有听到唐叫的话似的,继续研究起另一管试剂的成分。 “不想说啊?”唐叫挑衅道,“嘿,看你一副没骨气的样子,有胆子犯罪,没胆子坦白啊?” 艾德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试管,低声道:“欲加之罪。” “你说什么?欲加之罪是什么罪?”唐叫隐隐约约觉得小时候爸妈教过自己这个词,但自从爸妈死后,她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怎么活下去上了,既没工夫去看书,更没闲情去找几里之外的邻居聊天,文化水平一落千丈。 见到艾德修不打算解释,唐叫撇了撇嘴,把小黑放到一边,自己跳下床,到书柜里翻找起来。她记得小时候,她妈教她读书写字的时候,有用过一本字典,或许可以为她解答疑惑。 因为是被流放至此,唐叫的父母没能带很多的书出来,只有寥寥几册,而且大多数都是给幼儿启蒙用的——他们并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孩子成为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那么大的一个书柜,真正放了书的其实只有一格。除了父母留下的启蒙读本之外,剩下的都是他们在世时,通过手头有限的器材,对边境的生物和环境进行研究所形成的笔记。剩下的格子里,装的都是她曾经那座垃圾堆的组成部分,它们现在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唐叫没花多少力气就把那本砖头厚的字典找到了,真正困难的是从脑海里扒拉出母亲教给她的字典使用办法并准确地找到目标词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摸索了一番,总算是找到了欲加之罪,没想到后面还跟着半句话,“想要强加罪名给人,即使对方没有过错,也可以编造罪名作为理由。” 唐叫抬起头:“你是说,你是被冤枉的?” 艾德修依然沉默不语,但唐叫却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沉气场。她把字典塞回书柜,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唐叫看着那个伏在桌前的身影,在脑海中将他与另一个影子重合了起来。 “爸——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啊?妈妈给我说了,你们以前住的地方又大又宽敞,有吃不完的营养液,还有比营养液好吃几百倍的东西,我也想吃。爸,我肚子饿了。”小唐叫抱着中年男性的腿,像个小狗一样撒着娇。 “乖,明天就是配给日了,再忍一忍啊。”男人的表情既心疼,又无奈。他和妻子都是研究者出身,对狩猎虫族并不在行,每次到了配给日之前,他们最多也只能搞到七八颗D级虫族的核心,换个六瓶营养液,这对于一个三口之家来说,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爸,我想去你们以前住的地方。”小唐叫并不明白父亲的难处,“你和妈妈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 “我们不是自愿搬过来的,我们是罪人,被流放到了这里。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罪人?爸,你做了什么坏事?” 男人将头低了下去,继续撰写今天的笔记,然后,像是叹气一般,从口中叹出一个词来:“都是欲加之罪……” 男人的面容开始模糊起来,唐叫的思绪又回到了当下。 “中庭是不是特别喜欢欺负研究者啊,怎么一个一个,都是被冤枉的。”唐叫又钻回了床上。经过清洗晾晒的被子,散发出一股暖洋洋的气味,让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艾德修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一双灰色的眼睛躲在镜片后面,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唐叫。 “你、你还知道其他像我这样的人吗?”他那结巴的毛病又冒了出来,这说明他的情绪比较激动。 唐叫将两只手枕在脑后:“你那天猜得没错,我的父母也是研究者,和你一样,他们也因为学术造假的罪名被流放到了这儿,如今已经死了快十年了吧。” “哦——”艾德修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 唐叫想,他或许是希望能够遇上一些和自己立场相同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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